只有當聶擎又回到金陵城的時候,才確定自己想要的只是一個真相。
我,到底是誰?
雖然沒有人員傷亡,可是被搶走了海魂珠和冰封靈石,讓每個人都有些沮喪。安爭也沮喪,但他還要安慰大家。好在葉琳娜有陳少白安慰,不然那個丫頭哭成那樣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勸。葉琳娜的自責是可想而知的,那麼多人爲了幫她找到海魂珠,死的死傷的傷,從家裡帶出來的護衛如今已經死傷殆盡,身邊只剩下一個亞闊。
而爲了給她拿到海魂珠,安爭他們當時也都受了傷。原本她重振黑海帝國的信念就已經動搖了,現在沒了海魂珠,整個人看起來失魂落魄,一點兒精神都沒有。
不過隊伍依然朝着金陵城的方向前進,有些事還是要去做的,不能因爲半路受挫就失去了初衷。
戰車已經毀了,只能靠步行,速度就慢了許多。好在他們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在西北又搶了一家豪門的戰艦然後一路東行。到了距離金陵城幾百裡的地方戰艦就不得不停下來,這個地方已經很危險了。大羲軍方的實力雖然有些跌損,可依然不容小覷。
戰艦停下來之後衆人商議了一下,安爭和陳少白兩個人先進金陵城打探消息,安排住的地方,其他人接到信號之後再進城。
兩個人帶上面具,換了衣服,順着官道上的人潮一起往金陵城方向走。因爲各地妖獸還沒有被徹底剷除,只是死了一個卓青帝,妖獸的數量並沒有減少太多,所以災難依然存在。大量的難民都認爲金陵城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拖家帶口的往金陵城趕路。安爭他們看到的,哪裡還有什麼大羲盛世。
一個好端端的國家,就這樣完了。各地那些大家族趁勢分裂出去,宣佈脫離大羲自治。大羲除了京畿道這片地方之外,其實已經完全不歸聖庭管轄了。幸好的是各地的大羲軍隊還算忠誠,陸陸續續的撤離回到京畿道,以至於京畿道駐紮的軍隊數量已經超過了兩百萬。
這還沒有結束,得不到聖庭的命令,軍隊也被地方豪強切斷了補給,打也不能打,只好大批的返回金陵城。一部分軍隊被地方豪強收買,大部分開始萬里迢迢的回京之路。
如果軍隊大量的流失,那麼大羲就真的完了。
順着官道往前走,每隔一段就能看到一座軍營,連綿不盡的帳篷好像起伏不定的丘陵。大量的軍隊歸來,也讓聖庭國庫的糧食急劇消耗。如果再不想到什麼解決的辦法,那麼用不了多久,難民和軍隊就會把國庫吃的乾乾淨淨。
距離金陵城最近的糧倉在北山上,規模很大,可也不知道爲什麼聖庭一直沒有派人去北山糧倉提取糧食。
安爭他們進入金陵城的時候發現大門早已經關閉了,據說金陵城裡現在已經人滿爲患,根本就容不下難民進入。捨不得離開的難民不能在高牆後面尋求保護,就只好在金陵城外面搭建窩棚住下來,靠着每日朝廷派人分發的稀粥度日。
安爭和陳少白從城牆外面翻進去,進入城後發現根本就不是他們說的那一套。城內的人並沒有增加多少,能進城的都是各大家族還宣佈忠於陳無諾的人。至於那些普通百姓,一個都沒有放進來。
金陵城內依然一派祥和,和一道高牆之外的世界天壤之別。酒樓裡,青樓裡,賭場裡,還是那樣的人頭攢動。這樣的亂世繁華,讓人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悲傷。
兵部是重中之重,安爭和陳少白要打探消息,暫時進不去皇宮,就先選了兵部做爲目標。
陳少白在兵部大衙外面做支援,安爭帶着圖靈晶核從牆頭翻了進去。兵部大衙的門關的很緊,四周都是巡邏的官兵。好在陳少白有夜叉傘,安爭有圖靈晶核。
大白天的,安爭就這樣進來,確實也沒把兵部裡面的那些修行者當回事。以現在安爭的實力,能讓他當回事的人真的不多了。
對兵部內部的安爭很熟悉,當初就來過不止一次了。輕車熟路的找到兵部尚書寢居之地,安爭在圖靈晶核的掩護下輕而易舉的到了窗外。書房的窗戶開着,裡面有一羣身穿紫袍的大人們正在激烈的爭論着什麼。
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大人物,才能身穿紫色的官袍。而能做到正三品以上的,絕大部分都是大家族出身。
兵部尚書施顏朗是個看起來五十幾歲模樣的老者,但面容依然有幾分年輕時候的俊逸。他來回在屋子裡踱步,臉色難看的好像隨時都要爆發的火山。
“不查不知道,查了能嚇死人!”
啪的一聲,施顏朗將桌子上的茶杯全都掃到了地上。
“自從明法司被撤銷,這羣王八蛋就沒人管了。蛀蟲蛀蟲,什麼他媽的叫蛀蟲?他們就是!那麼大的一座北山糧倉,存儲的糧食足夠金陵城的百姓吃上三十年的,居然空了!”
他越說越激動:“現在我才知道明法司的存在到底是爲了什麼,沒有了明法司他們簡直無法無天!陛下將糧倉交給了他們,卻成了他們斂財的工具。一座糧山,硬生生在十年的時間內被他們給賣光了。糧食賣去了哪兒?都他媽的賣給了草原上的野蠻人!用大羲的糧食,給大羲養仇敵,這些人難道不記得幾年前西北被屠殺的那些大羲同胞了嗎!”
兵部侍郎陳校臣嘆息道:“從北山糧倉偷運糧食出去是多大的一件事,連續十年......京城裡的那些主管這方面的大人怎麼可能不知道?邊關的守軍,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從北山往北疆這上千裡的路上,沿途的關卡,地方的官員,怎麼會不知道?可就是這麼明目張膽的情況下,居然賣了十年,硬生生把一座糧倉賣空了。而且,還是京城的糧倉。”
“這些人哪裡是在倒賣糧食,是在喝人血啊。”
一羣人義憤填膺,可是也想不出來什麼解決的辦法。
“現在最主要的是怎麼安撫外面近千萬的災民。”
施顏朗頹然的坐在椅子上:“差不多有千萬的難民,兩百萬軍隊,每天糧食的消耗就是一筆讓人心裡發顫的數字。國庫已經堅持不了幾天了,現在就算把北山糧倉那些老鼠都殺了也無濟於事。”
“要不?”
侍郎陳校臣壓低聲音說了一句:“試試向各大家族要一些?除了北山的糧倉之外,京城裡各大家族其實都有自己的私藏,存儲的糧食數量加起來遠比北山糧倉要多。而且,北山糧倉的不少一部分糧食其實就被這些大家族私分了。”
“你要的出來?”
施顏朗臉色痛苦:“陛下突然將你我提拔起來,還不是因爲那些大家族的人個個都讓他失望之極。然而傳聞陛下受了重傷,這些人便更爲肆無忌憚了。在他們眼裡,大羲已經不是陛下的大羲,金陵城也不再是陛下的金陵城。想從他們手裡要出來一粒糧食,都難如登天!”
陳校臣看起來年輕一些,也就四十歲上下的年紀,他站起來說道:“我被陛下提爲兵部侍郎之前,在戶部做了二十年的小官。可是我對陛下從無怨恨之心,陛下如今已經覺醒,知道那些大家族的人終究還是靠不住的。所以最近大力提拔寒門子弟,你我纔會看到曙光。在這樣關鍵的時候,我們得到了陛下的信任,卻不能爲陛下分憂,是我們的罪過。”
他深吸一口氣:“我願意去試試。”
坐在不遠處的戶部尚書李正堂搖頭道:“陛下閉關之前,一口氣將六部的尚書侍郎都換了人,那些人心裡憋着一口氣。現在你去找他們要糧食,陛下又沒辦法給你撐腰,他們是不會給你好臉色的。”
“我若是連這點勇氣都沒有,憑什麼食君俸祿?”
陳校臣抱拳道:“我現在就去,金陵城之中諸多大家族,但名聲好的卻沒有幾個。我剛纔思考了一會兒,楊家是可以去試試的。”
“楊家?!”
李正堂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別忘了,楊惠山剛剛被陛下從戶部尚書的位子上貶下來。他身爲戶部尚書,北山糧倉的事能不知道?甚至有傳言,這北山糧倉被盜賣一空的事就是他主使的。”
“應該不會吧。”
陳校臣道:“我從學的時候,還得到過楊大人的提點,看起來他不像是那樣一個人,多半還是被手下矇蔽了。無論如何,他縱然不肯借糧食給我,也不會害我。這些年見到他,我一直尊稱先生,他對我也算客氣。”
“你願意去試試就試試吧,反正我不抱任何希望。”
安爭在外面聽着這些,肺都快氣炸了。北山糧倉存儲的糧食有多少他很清楚,明法司曾經每年都要派巡察使檢查各地糧倉的數目是否和上報給聖庭的數目吻合。那時候有明法司在,各地糧倉誰也不敢倒賣。結果明法司纔沒了十一二年而已,連京城的糧倉他們都敢盜賣一空。
外面就是一千多萬的災民,沒有糧食用不了多久就會出現民變。到時候,會死多少人誰也不知道。
陳校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大步走出書房。在那一刻,他就是一個英雄。陳無諾在這個時候大批的啓用寒門子弟也是無奈之舉,然而卻把他和大家族的矛盾逼到了爆發的邊緣。那些大家族的人是不會眼睜睜看着大權旁落,一定會反撲。若是他們贏了,大羲瞬間就會土崩瓦解。而這些新啓用的寒門之人,其實手裡根本沒有實權,手下的人不聽他們的,號令不出衙門。要兵沒兵,要人沒人。他們憑着一腔熱血想和那些大家族的人鬥,最終什麼結果顯而易見。
安爭一轉身跟着陳校臣出來,就走在他身後。
陳校臣的肩膀看起來在微微發抖,他又怎麼會不怕呢?
他要面對的不是一羣人,而是一羣狼。安爭很清楚,那些人一粒糧食都不會拿出來,因爲這是他們的籌碼。他們就是要用糧食逼着陳無諾做出妥協,將那些官位一個一個的還給他們......現實,就是如此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