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魔殿裡藍絳河正在研究他的“天魔聖手”。
大弟子巫誠站在殿下。
整個大殿陰沉沉的,就他和藍絳河兩人,巫誠不敢說話,怕打擾到師父,“天魔祭”馬上就要到了,師叔厲名還沒有出現,到時怕是一場惡戰,師父準備如何應對,又是否有勝算?
良久,藍絳河輕輕嘆了口氣,開口打破靜寂:“巫誠,我記得離寒死的時候你在場?”
巫誠躬身答道:“是,師父,我在。”
何止他,那是“天魔祭”,天魔宗所有的弟子俱應到場,師父與師叔暴起發難,宗主離寒不敵,景洪天的弟子們死的死,降的降,雖然已經過去二十年,那天發生的一切回想起來卻像發生在眼前。
但他沒敢多嘴妄言,他知道師父只是起了個頭,後面還有話說。
果然,藍絳河皺起白眉,面露困惑:“你說有沒有可能,這‘天魔聖手’裡的其實並不是聖魂,而是離寒的元神?”
“怎麼可能?它看上去明明是聖魂的樣子……”
巫誠吃了一驚,隨即便想到師父有這個猜測大約不是臨時起意,“天魔聖手”裡的聖魂死而復生之後同師父的聯繫中斷,師父待它實力稍微恢復了些便試圖重新收服,這些年試過了許多次,那魔文血鏈卻總是鎖不住它,先前巫誠一直以爲是因爲它曾被師父收服過,若竟是人的元神……自然不可能對魔文有所反應。
藍絳河眼角不由自主抽搐了下,道:“說不定那老傢伙偷偷傳了他變化元神模樣的法術,叫他可以縮在這裡裝相。你知道,我那好師兄向來偏心。”
這個巫誠就不好判斷了,不過師父既然有了這種顧慮,他已經猜到接下來他老人家會怎麼對待那條聖魂了。
藍絳河慢騰騰摸着“天魔聖手”上面那些複雜之極的紋理,自言自語道:“會是這樣嗎?真身都死了,元神卻這麼憋屈的活着?真不像是他會幹的事。”離寒若有如此心計。也不會只做了十年宗主就被他和厲名聯手殺掉。
“二十年,我的耐心都被你耗光了,咱們再來試一次,不聽話。就只能放棄你了。”
雖是這麼說,藍絳河卻並不希望是這麼個結果,尤其這會兒已經和厲名撕破臉了,“天魔聖手”裡的這個小東西實力雖弱,對他戰勝厲名卻可以起到關鍵的作用。
藍絳河這次用的是自己的血。
若是能順利收服,他就可以和對方心念相通,藉助對方的力量強化自身,甚至驅使它,叫它唯自己命令是從。
空中瀰漫着淡淡的腥氣,藍絳河勾畫完最後一筆。幾個魔文忽隱忽現,打着旋兒飛到“天魔聖手”上,一團黑霧自法器中涌了出來,它的身體在空中慢慢拉長,看上去除了稍顯瘦弱。與其它兩條聖魂一般無二。
因爲它寄居的法器正被藍絳河拿在手上,這團黑霧圍着藍絳河轉了一圈,便要鑽回到“天魔聖手”裡。
藍絳河冷哼一聲,擡手將已經形成的血環祭出,登時便擊中了黑霧,將它的身體堪堪套住。
就像一條黑龍被套上了枷鎖,巫誠大氣也不敢出緊盯着它。只見那條聖魂的半截尾巴在半空不受控制地擺了擺,彷彿掃過藍絳河面頰,而後猛然一頓,跟着就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吸引,對藍絳河的態度陡然親近起來,掉頭衝他而去。直撲入懷,而後四散成絮霧狀又在他背後重新凝結成形。
巫誠不禁看傻了眼,……這是成了?
藍絳河臉上閃過一絲疑惑,看起來法術是成功了,他收服了這條聖魂。爲什麼他只是覺着腦袋裡好似涌入了絲絲涼霧,與另外兩條聖魂同他神識相連的感覺大不相同?
難道真是因爲它受過一次重傷,故而發生了異變?
藍絳河沒有放鬆警惕,他試着在腦海中以意念下達命令:“回到‘天魔聖手’裡去!”
圍在他身邊的聖魂“嗖”地一聲便鑽回了“天魔聖手”,這下連藍絳河自己都大爲意外,他停了停,一時忍不住縱聲大笑,一邊笑一邊道:“你太弱了,行了,好好休息,等到了‘天魔祭’上自己爭點氣。”
巫誠亦鬆了口氣,滿臉喜色彎下腰去恭聲道:“恭喜師父順利收服了聖魂。”
藍絳河收了笑,很快恢復至一臉淡漠:“都說聖魂只能以上古魔文溝通,看起來也不盡然,不嚇唬嚇唬它,它還和爲師鬧彆扭。好了,你去準備‘天魔祭’吧,這次如果你師叔識相,我要趁機打開天魔殿,看看老傢伙在裡面留了什麼。哼,他最好識相!”
“天魔祭”怎麼來的說法不一,是天魔宗自建宗之日便傳下來的重要儀式,天魔宗的修士不過尋常年節,“天魔祭”對他們而言是十分重要的節日,包括了向天魔獻祭等等,歷任宗主都需精心準備,不敢有絲毫輕慢。
如今歷名不在,全系藍絳河一手作主。
按照規距,進行“天魔祭”的地點就定在景洪天原來所住的天魔島,這十年天魔宗沒怎麼進新人,大家對於天魔島周圍的環境都熟悉得很,一切參照上一次,巫誠帶着幾名心腹佈置了幾天,回報藍絳河準備好了,轉眼就到了“天魔祭”當天。
白天這附近海域還沒有什麼動靜,等天一黑,所有天魔宗的門人都離開了所在島嶼,向着天魔島聚集而來。
月亮在海面上升起來,乃是一輪滿月。
海上沒有霧,天空也萬里無雲,原本這樣的月圓之夜是最容易挑動魔蟲魔物的,可因爲今晚“天魔祭”的關係,那些大小島嶼和水下都乾乾淨淨,露出了本來面目。
就連月魔殿都沒有例外,那些藤蔓和魔蟲全都不知藏到了哪裡。
月魔殿裡藍絳河自入定中醒來,放出神識。
因爲功法和收服了魔魂的關係,這樣的夜晚他神識能延伸出去很遠,輕易覆蓋並超出了天魔宗所在的大片海域。
一切正常,厲名還沒有回來。
藍絳河睜開眼睛,目光一片冰寒,時間不早,他該出發前往天魔島了。
藍絳河站起身,爲示隆重,換上了天魔宗長老所穿的黑色長袍,他太矮了,這件袍子幾乎蓋到腳背。先這樣吧,等過了今晚,他就可以換身衣裳穿了。
還有老傢伙特意留下來陪葬的無數奇珍異寶、功法,甚至晉階化神中期的訣竅。
他收拾妥當,施了個法術,皺着眉又將自己由頭至腳打量了一遍,確定無誤,出了月魔殿。今晚厲名一定會回來,他雖有三條聖魂在手,也必須全力以赴,成敗在此一舉,留下化神分身以備萬一什麼的想都不用想。
由月魔殿到天魔島的這點距離,對化神而言擡腳即到,藍絳河在無魔島上站定,擡頭往島上望去。
皎潔的月光下,天魔殿尤其顯得神秘而威嚴,殿頂正中央的位置立着一具神像,神像五官模糊,身軀看上去頂天立地,兩翼翅膀完全打開,就像從仙界直接降落而至,這具神像,正是他們信奉的大天魔。
厲名未至,今晚的“天魔祭”將首次由他一人主持。
藍絳河回頭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其實不用看他也知道,此時圍繞着天魔島,海面上已由近而遠一排排站滿了宗門弟子,只有元嬰修爲纔可上島,而能自由走動的,也只有他這麼一個長老。
藍絳河陰着臉,沉聲道:“今天是宗門的大日子,我等衆人的力量皆來自於大天魔的恩賜,按照門規,凡‘天魔祭’無故缺席者,不管是何等輩分職業,均立刻廢除修爲,逐出天魔宗。尚閩,你師父呢,爲什麼這等時候人還未到?”
藍絳河質問的人便在島上,此時距他不遠,是個元嬰圓滿。
在場的厲名座下弟子的就數他排序靠前,故而藍絳河先點了此人興師問罪。
四下裡鴉雀無聲,只聞水聲嘩嘩。
尚閩感覺到對方的殺意,不敢輕動,老實答道:“回師伯,師尊走前並沒有交待他要去往何處,只說今日必歸,這會兒距離‘天魔祭’開始還有一小會兒,說不定他老人家尚能按時趕來。”
藍絳河沒有說話,殺氣凝固,許多人的目光忍不住悄悄望向那大天魔神像投在地上的影子。
月亮在慢慢升高,影子自然隨之而動,如此過了一刻鐘,天魔島上落針可聞,許多元嬰都覺頭上漸冒出汗來,那神像的影子突然微乎其微地晃動了一下。
藍絳河霍然擡頭,正要說話,一股極強的氣息由遠方疾速靠近過來,虛空晃動,一個白鬍子老頭兒邁步走出,腳呈八字牢牢站定,正是厲名。
兩人對持,藍絳河不由微微眯了下眼睛,若對方早來一時半刻,他定要藉機發作,痛斥他一番,最好能擾亂他的心神將其惹怒,若再晚一瞬,他就可以直接拿門規說事了,誰知他趕得這麼巧。
這當口,他不能說別的耽誤了正事,只得沉聲道:“時間到了,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