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銳士營奉命招新,不問出身,不究既往,凡是有勇力能死戰者皆可入營。”一杆迎風招展的大旗下,一個身穿黑色盔甲,臉上有一道刀疤,身體壯得像頭牛的軍官沉聲道:“醜話說在前面,一入銳士營,生死自負。”聲如洪鐘,演武場上數百人,居然全都被震得耳朵嗡嗡作響。
銳士營,或者叫敢死營,先登營,在大秦邊疆的各支軍團裡,都有類似的編制存在,攻城時先登,撤退時殿後,兩軍交戰時打前鋒,總之什麼危險就幹什麼,是個隨時都會掉腦袋的地方。兵源卻不一樣,有的是抽調各支部隊的精英組成,是地地道道的精銳,有的則是因過受罰的士卒軍官,甚至是奴隸囚犯組成的炮灰營。
西疆一向是大秦戰亂最頻繁的地方,尤其最近幾十年,更是三月一小打,半年一大打,小規模的衝突和戰鬥,幾乎天天都有,沒有一刻消停的時候,不管是西疆蠻族還是大秦,都深受困擾,卻誰也不肯放手。
這種情況下,銳士營這樣的先鋒兵力損耗尤爲嚴重,因此在招收兵源時雖然不像後者一樣盡選些送死的人,卻也不像前者那樣嚴格,而是介乎兩者之間,實行的是自願參加的募兵制,只要你有膽量,敢拼命,不管原來是兵還是民,也不管你以前犯過什麼事,一律來者不拒,至於能不能通過選拔,入營後能不能挺過重重審查和訓練,能不能在日後執行任務時活下來,全看個人的實力和運氣。
不過加入銳士營也並非全無好處,按照大秦律法,只要能在銳士營待滿三年,除非以前造過反,否則任何罪行都可以免除。除此之外,銳士營雖然危險了些,待遇卻是相當的優厚:軍餉是其他隊伍的三倍,每次作戰所得,除了上頭指定的東西,剩下全都歸自己,只要不當逃兵不違反命令,幾乎不受任何規矩限制……立功機會多,升官快就更不用說了,光是西疆銳士營,二十年來就出了三名將軍。
也正是因爲有這些好處,儘管明知道進銳士營是腦袋別在腰帶上的活計,每到招新的時候,仍然有不少人來報名。其中固然有被逼無奈,想要借銳士營洗白的亡命,卻也不乏熱血青年,甚至一些一心想建功立業的豪門子弟。大秦朝以武立國,就算是高門大閥的子弟,如果沒有上過戰場見過血,依然會被人瞧不起。
不過這一次這支銳士營招募的對象,卻僅僅限於軍隊之外的人士,按照官方給出的說法,這是由於不久之前同西疆聯軍的大戰致使各部隊全都傷亡慘重,無法及時補充銳士營所需而致。
“這傢伙嗓門好大,對敵時恐怕光是這麼一吼,就能震趴下不少敵人,卻是憑空佔了好大的便宜。”隊列中,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回過頭,衝着站在自己身後的雷烈露齒一笑:“這兒好像就屬我們兩個年紀最小,等下選拔時恐怕會成爲衆矢之的,臨時結盟怎麼樣?”他身材高挑,皮膚白淨,笑起來讓人頗生好感,怎麼看都不像來報名參加銳士營的,反倒像是翹家出走的豪門公子。
銳士營雖然募兵報名的條件較其他部隊寬鬆,每年能夠進入的卻不多,幾百年來,銳士營選拔始終只有一條標準:不管用什麼辦法,在一炷香過後,仍然還站在競技場中,並且至少要擊倒一個對手。雷烈和少年不光在在場的人裡面年齡最小,個頭也是最小的,在一幫二三十歲的壯漢羣裡格外醒目,真要是選拔開始,十有八、九會被別人當成軟柿子先捏。
“可以,除非你先行違約。”雷烈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他雖然有信心通過選拔,卻不願因爲拒絕對方而成爲其心中的敵人——在這種情況下拒絕結盟的要求,很容易被當做是懷有敵意的表現,這少年看起來文弱,武功卻頗是不弱,雷烈當然犯不上在一開始就樹下這麼樣一個強敵。
拋開這一層不談,銳士營幹的都是玩命的活兒,能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得多,兩人如果真的全都通過選拔,有今天的這份交情在,今後執行任務的關鍵時刻說不定就能救自己一條命。當然,如果這少年打算藉着結盟麻痹自己,在背後下刀子,雷烈也絕不會手軟。
“三息之內,有後悔的可以退出,三息之後,選拔正式開始,不問過程,不計手段,一炷香後還能站着的人,入選銳士營。”軍官這時繼續道,目光灼灼地掃視着面前衆人,無數次沙場拼殺孕育的氣勢隨之散發,似乎要將混在人羣中的膽怯者逼出來。
敢來參加銳士營的,要麼是走投無路的亡命,要麼是存心闖出一番功業的雄心勃勃之人,唯獨沒有濫竽充數的膽小鬼。三息很快過去,沒有人退出。
“選拔開始。”軍官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卻沒有再多說,只是簡單地下了個命令,隨後退到了場外。
幾乎就在命令下達的同時,少年突然飛起一腳,踹在旁邊向雷烈撲來的一名大漢小腹上,將他踢得倒着飛出去,同時笑道:“這一腳算是見面禮,從現在起,我們就是盟友了。”說話的同時,已經躲過了兩名大漢的拳腳。
銳士營的選拔只看結果,但同樣有着底線,就是不能在選拔中動用兵刃。這倒不是出於什麼仁慈之心,而是爲了防止比鬥失控,演變成江湖仇殺——銳士營的歷史上,就曾經有過這樣的教訓,參加選拔的幾百人打出了真火,到最後全都殺紅了眼,最終活下來的只有不到十分之一,而且幾乎全都成了殘廢,就連維持秩序的軍官和士卒也傷亡了數十人。相比之下,拳腳雖然也會出人命,概率卻終究小了很多,而且一旦有問題也容易彈壓。
“一報還一報。”雷烈身形前衝,腳踩連環,擡手擋住一個揮向秦威的拳頭,隨即提起膝蓋,狠狠撞在對手的襠部,後者頓時嚎叫着躺倒在地。
“好身手!”少年大叫道,身形一閃,和雷烈交換位置,突兀地出現在那個想要從背後偷襲雷烈的大漢面前,一拳擊中了對手面門。
數百人的大斗毆,場面混亂之極,絕大多數人很難在這種情況下保持理智,更難對形勢作出正確的判斷。雷烈和少年這一對組合從外表上看無疑是最弱的,儘管已經用戰績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卻仍然有人前赴後繼地衝過來想撿便宜。
“難道我長得就是一副好欺負的樣?”少年不滿地嘟囔着,腳下卻快如閃電,一腳踢飛了一名長得活像大狗熊一樣的對手,滿臉的興高采烈,哪有半點鬱悶的樣子?
“保存實力,和對手纏鬥。”雷烈雙掌交錯,把一名施展鷹爪功向自己當胸抓來的大漢肩關節卸掉,而後揮拳與另外一人戰在一起:“儘量不要過度引人注意。”
雷烈雖然沒有上過戰場,師門中卻有着不少在疆場鏖戰的祖師,許多武功也是從征戰中領悟創出,更是留下了不少有關冷兵器時代戰場生存的心得,他作爲師門唯一的傳人,自然有責任把這些全都繼承下來。前世的時候,這些東西就如同屠龍之技,雷烈學得再精,卻註定了一輩子沒有使用的機會,這一世卻不然,同那些宗門弟子的血戰,不僅讓他能得以學以致用,而且對這些保命的經驗有了更深的認識和掌握。
在戰場上,尤其是混戰的局面中,有兩種人是死得最快的。一是表現荏弱,一上戰場就手軟腳軟,驚慌失措的人,對於久經沙場的人來說,這些人就是送上門來的功勞,二是自恃勇力,橫衝直撞,卻又和其他人差距不大,沒達到以一當百的人,面對這樣的對手,所有人都會放棄成見,不惜一切手段,也要將之擊殺,以免自己成爲其下一個目標。
知道了。”少年是個聰明人,不用雷烈多說已經明白過來,本來打向空門的鐵掌硬生生收回,改爲格擋,和對手打得有聲有色,過了五六招纔將之放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