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亭雲的身份能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雷烈,事實上,在見到藍亭雲的第一時間,他就認出了對方的來歷:這個在氣息和身體特徵上都和人類毫無二致的存在,擁有的靈魂卻不折不扣地屬於一個新生者。(換句話說,這個所謂的藍氏老祖,實際上是一個奪舍他人身體,鳩佔鵲巢之輩,不過其僞裝技巧相當高超,要不是雷烈曾經接觸過霧海子空間內的新生者靈魂,還真未必能夠發現這一點。
也就是從這一刻起,雷烈便已經對藍亭雲存了戒心——不管後者一諾千金的名頭在墨林星域有多麼響亮,和吞噬者打過多少次交道的他卻深知這些傢伙都是什麼貨色,哪怕頂着一張人皮,骨子裡卻絕不會有任何改變。
“洞察人心,迷惑人心?”一塊塊閃閃發光的碎片從黑洞的另外一端飛出,逐次從雷烈的身邊掠過,無數神識以他爲中心散發出來,構築成一張巨大而綿密的網,每一塊飛過的碎片上的內容都無法逃過其探察,看着裡面的內容,雷烈不禁搖頭嘆息道:“人心是這世上最難以測度的東西,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已經是這秘術的受害者,你居然還將之倚爲殺手,就算這一次不栽跟頭,以後早晚也會失手的。”
沒有哪個大能會直接融合別人的記憶,那樣只會導致精神錯亂,即便擁有混沌五行吞天功的雷烈也不會這樣做,那些記憶只會被濾出然後徹底消散,但如果對方的靈魂在自己體內,情況卻又有所不同:在吞噬掉對方的同時,雷烈完全可以把所有的記憶碎片禁錮在體內,然後逐個探察,從其中找出自己需要的內容,此時他所看到的,正是藍亭雲記憶中關於或惑心術的片段。
惑心術這功法,雷烈也曾經有所耳聞,乃是控制他人的一件大殺器——每一個練就惑心術的人,都是揣測人心的大師,他們往往可以一眼看出目標心中最強的欲、望,然後由此入手,由淺入深,通過一系列的語言,暗示,最終掌控對方的心志。比起各種級別的催眠術來,惑心術更加隱秘,也更加強大,只要找對了切入點,完全可以無視境界上的差異來達成效果。恆古星域的歷史上,就曾經有破空境大能利用此術控制了十幾個煉空境強者的先例。
話雖如此,這門功法的弊端同樣也極爲顯著,一旦找錯了突破目標心防的切入點,惑心術就會全無功效,甚至被對方所反制,藍亭雲這具身體的前主人就是如此。當初只是煉空境的他遇到傷重的藍亭雲,一心想憑藉着惑心術將之降伏爲己所用,卻沒想到施術的對象根本不是人類,結果找錯了切入點,心神當場徹底崩潰,平白讓當時被另外一個新生者重傷,身體接近毀滅邊緣的藍亭雲得到一個奪舍的機會。
藍亭雲自以爲提出的條件足以讓任何人動心,卻沒想到,雷烈救他遠不止是爲了所謂的控制迷境的辦法,那股打傷他之後滯留在體內的力量,纔是後者動手的最根本原因——在發現的第一時間,雷烈就可以清楚感覺到,這一股力量,正是來自於楚真。從開頭起就走錯了路,就算沒有海老大那些人的作爲的影響,藍亭雲也絕無可能成功,最多再有幾句話,他就會被將計就計的雷烈徹底反制。
“真姨果然遇到了大、麻煩。”片刻之後,雷烈終於查找完了所有的記憶碎片,結果卻讓他憂心忡忡:“這傢伙真是瘋了,爲了一個最多隻有五分把握的設想,居然在迷境外面想要伏擊真姨,要不是真姨被那神秘的力量強行攝入迷境,恐怕連命都保不住。如今至高界徹底被隔絕,下界之中,能夠讓真姨毫無抵抗之力就被攝走的,除了迷境絕不可能有第二個存在——是她的計劃被發現了,還是這迷境真如藍亭雲所說,打算將她當作奪舍的對象?”
楚真與蕩空的關係非同尋常,很有可能會成爲雷烈的岳母,這兩種情況無論出現哪一種,都絕非他希望看到的。“事到如今,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思忖再三,雷烈終於下定了決心:“先往核心區域走一趟,如果能夠遇上真姨,當然要盡力相救,如果遇不到或者力有未逮,也只好先行退出了。”
不是他貪生怕死,刻薄無情,如果此時陷入迷境的是蕩決,小妹或者秦威姐弟,哪怕不要自己這條命,雷烈也會想方設法將之救出去。但楚真和他認識到現在不到一年,單憑兩人之間的交情,還遠沒有達到這種生死相托的地步,之所以衝進來相救,完全是看在蕩空的面子上,然而如果要他因此犧牲自己,雷烈卻也是絕不會答應的——他的命運,如今已經和蕩決緊緊聯在一起,身後更是有天玄大世界的一幫親友要保護,當然不願意就這樣隕落在這兒。
打定了主意,雷烈的心神重新回到現實,隨即看向眼前的洞窟,目光中卻多出了幾分玩味。
“原來這地方其實是一座大監獄,專門用來關押真靈捉住的,一時無法吞噬的強大存在,難怪藍亭雲會認定在這兒可以獲得足夠的印記,可惜時間太過久遠,也不知道藍亭雲記憶中的那些好處還能得到多少。不管怎麼樣,此去有八成的可能會和迷境對上,雖然極有可能只是潛意識,但多增長一分實力,終究會多出一份把握——只是先要清理掉那些煩人的蟲子才行。”想到這裡,突然長身而起,大踏步向着洞窟外走去……
一號洞窟之內,豹頭環眼的漢子和其他同伴團團圍坐成一圈,在他們的中間,海老大正滿頭大汗地在地面上繪製着一個又一個充滿玄奧的符號,每刻畫下一個,他的臉色就會蒼白一分,顯然消耗了不少的精力。但即便如此,海老大依然固執地不肯休息,手裡緊握着一塊晶瑩剔透,不知是什麼質地的多角形晶體,用其尖端不停地在地上描繪着。
“總算可以了。”隨着最後一筆落下,海老大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無力地坐倒在地上,神色間卻是一片歡愉:“韓老大當初以爲我不懂星術,故意讓我進來充當護法和後備,卻不知道,我在進入戰神境以前,就已經是星術大師了,雖說單獨畫不出來這樣神妙的符文,照葫蘆畫瓢卻絕對比他要強一百倍。”
“海老大胸羅萬有,智慧深沉如海,哪裡是一般的俗人所能比的?”豹頭環眼的漢子眼中寒光一閃,臉上隨機浮起近乎諂媚的笑容:“這樣,我們就可以收服那傢伙了嗎?”
“這符文可以激發這座洞窟和二號洞窟中蘊含的神秘力量,在所有進入二號洞窟的生靈心靈上留下一道枷鎖。”海老大喘了口氣,隨即接着說道:“韓老大養的毒蟲雖然強悍,但思想簡單,當然可以完全如臂使指,那傢伙實力不俗,精神力量想來也不差,想要像毒蟲那樣徹底掌控並不現實,但足以對其形成挾制。除非他打算以後變成白癡,否則就只能乖乖聽我的吩咐,不然枷鎖的力量一旦被激發,就算他是碎空境大能也休想抗拒。”
略微頓了頓,又說道:“說起來,還是多虧了韓老大留下的這件寶物,還好你們幾個夠機靈,看懂了我的意思,把韓老大的屍體搶了回來,不然這寶物一定會被寒潮淹沒,到時候,我們恐怕就只能在那傢伙手下討生活了。剛沒了一條狼,又來了一頭虎,感謝上蒼,我們總算不用再過那樣的日子了。”
這洞窟中的座次完全是按照實力來排的,海老大當初的實力不僅比不上韓老大,就算比起被雷烈打昏,又被衆人丟在寒潮裡的大漢也是多有不如,這些年來在這個小團體裡一直是多有隱忍。如今一朝揚眉吐氣,難免有些忘形,滔滔不絕地講着,卻沒注意到,在那低頭傾聽的豹頭環眼漢子的眼中,一絲殺機正在變得越來越強烈。
“……不管那傢伙是不是保有完整的神志,那一身實力都不會受損,有他在,等這次寒潮過後,我們便可以徑直北上,解決掉北面那幫人,把他們的寶物也搶到手,到時候雙寶合一,足以帶着我們離開這地方。”海老大興高采烈地說着,在他的邊上,豹頭環眼的漢子的一隻手已經悄悄縮進了袖子裡,在那裡,一把不知名的獸骨磨製的匕首正隨時準備刺出,這種獸骨堅逾精鋼,配合上他的力量,足以洞穿對方那經過雷劫洗禮的身體。
“……按照時間推算,眼下正是第二次大浩劫前後,我們出去之後如果想自保,最好還是聯合在一起不要分開。”海老大仍在談論着自己的宏偉計劃,對手下二號人物即將發動的刺殺毫無察覺:“墨林星域在諸星域算是窮鄉僻壤,就算有什麼浩劫,波及到此地的破壞力也遠沒有那麼大,只要我們能團結一心,沒人能撼動得了咱們。浩劫期間,正是宇宙法則的約束最鬆動之時,只要能抓住機遇,浩劫結束之後,我們每個人至少可以提升一個境界……”
“計劃很不錯,真可惜,你們再沒有實現的機會了。”一個聲音突然傳來,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下一刻,雷烈大踏步走了進來,“我想我們有筆賬要好好算算。”他看着所有的人,一字一字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