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長山洲東南部,雲霧山頂的白霧緩緩浮動,在朝陽的照射下漸漸消散,然而霧氣的消散並沒有讓神秘的雲霧山暴露在世人眼前。山頂處明媚的光暈以一種奇特的韻律隱晦的閃爍着,讓所有直視他的人,都陷入彷彿在直視太陽的錯覺,不知不覺的移開視線。
生活在雲霧山腳下的人們早已經習慣這種景色,世世代代流傳下來的傳說讓他們相信,雲霧山是被仙人選中的地方。仙人在那裡安了家,所以凡人才會再也見不到雲霧山頂的一切。
相傳幾千年前,雲霧山的山頂並不全是一片白霧,偶爾會有白玉樓閣露出一角,精緻華美仿若仙樓宮闕,甚至會有站在長劍上的仙人從雲霧中飛出,在雲霧山附近傳授道法,廣收門徒。
他們自稱修真者,納天地靈氣修移山填海之能,淬己身求萬載長生之道。
“……你說什麼?……”雲霧山禁制深處,祁家密室內,祁恬緩緩的睜開雙眼,不可置信的緊緊盯着祁軒,他最寄予厚望的孩子。
祁軒雙手緊握,十指攪在一起,指尖青白,語氣愧疚不安的說道:“父親,清兒他……他已經停在練氣期第一層將近十年,我幾乎用了所有能想到的辦法……只是……”
“十年……”祁恬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眼中寒光隱現,似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面上卻已恢復淡然,“清兒出生也纔不過十年,也就是說,這十年他只有微弱的氣感,勉強感知吸納靈氣。既然能進入練氣期,哪怕是第一層,也不可能是靈根的問題……”
“是的父親。清兒的靈根沒有任何差錯,事實上,我檢查不出他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純粹的單系冰靈根,先天元氣幾近圓滿,甚至清兒體內的經脈骨骼,都比一般的孩子要堅韌得多。
而且他每次打坐的時候,引動的靈氣並不少,相當於練氣四層才能引動的靈氣聚集在他身邊,他也吸收的很順利,速度比一般的練氣一層快了一倍有餘。只是那些靈氣進入他的身體,就如石沉大海一樣毫無聲息,無法在丹田聚集。
二長老詳細的檢查過,沒有發現究竟是什麼吸收了清兒的靈氣。”在祁恬目光的注視下,祁軒也冷靜下來,無論祁清出了什麼問題,他都不能自亂陣腳。
“你爲什麼這個時候來告訴我。既然二長老都說清兒本身沒有任何問題,你既然這個時候來找我,而不是去找大長老,難道是二長老給你出了什麼辦法,需要用到族長令牌?”
祁恬眉頭微動,從打坐的玉臺上站了起來,走向密室出口,“……吸收了清兒的靈氣,如果二長老認爲是有東西在吸收清兒的靈氣,以他的性格,一定是迎難而上,難道是想要用宗家核心陣法的聚靈效果,強行向清兒灌注大量靈氣?”
祁軒連忙跟在祁恬身邊走出了密室,神情擔憂:“是、是的,父親,二長老確實說現在只有這一個辦法能打破清兒體內的僵局。除了靈氣進入身體之後無法存留詭異消失這一點,清兒沒有任何問題,聰慧早熟,天賦奇高。只是引動靈氣強行灌體……”
“不用擔心,靈氣灌體是萬不得已之法,不弄清楚情況,我不會冒然同意此事。他雖是祁家的希望,更是我的親孫,就算毫無靈根天賦,也是我們祁家的麟兒。”祁恬心思縝密,怎麼可能看不出自己的孩子在擔心什麼。
聽到祁恬意有所指的安慰,祁軒心底緊繃的弦緩緩鬆開,雖然從不認爲自家父親是冷血無情的人物,但是祁恬閉關之前對祁清殷殷期盼的目光還在腦海中徘徊不去。而祁清十年修爲毫無進展,他們父子辜負了祁恬的期望,他真的擔心祁恬會不及細想就同意靈氣灌體之法。
關心則亂,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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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家內地,東北角落的天嵐小院內,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靜靜盤坐在水池邊,雙目微閉,面容平靜,五心朝天,淡藍色的靈氣似聚似散的環繞周身。
祁恬和祁軒一邁入天嵐小院的結界,就感覺到一股清涼的靈氣撲面而來,如夏日微風,引人心神平靜。
“……”祁軒已經習慣這種獨屬於祁清的靈氣,他向前一步,想要叫醒還在打坐的孩子,只是尚未開口,就被祁恬攔了下來。
祁恬給了祁軒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之後,收斂了全身氣息緩緩走到祁清身邊,仔細的打量着十年不見的親孫。
十年時間對於大多數修真者來說,都不過是彈指一瞬。但是對於孩子來說,十年的光陰,卻足以讓他從一個柔弱的依偎在大人懷裡的嬰兒,變成眼前這個丰神俊朗的少年。
祁恬忍不住挑起嘴角,目光七分欣慰,三分惆悵。
欣慰的是,就算祁清的修爲只堪堪邁入練氣第一層,幾乎無法算是一名修真者,但是看着眼前打坐的少年,祁恬就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這就是他們祁家的希望。少年俊秀的面容平靜無波,規規整整的動作透着生機勃勃的堅韌與挺拔,十年毫無寸進的現實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糟糕的影響。
而讓他惆悵的,卻也是少年顯露出的早熟。祁家的人容貌相似度極高,祁清的容貌和他有三分神似,和祁軒卻有六分相似,然而真正最像的,卻是他的長子,祁容。看到這麼大的祁清,讓祁恬幾乎不受控制的想到鬱郁早逝的長子。
那也是一個早慧的孩子,如果祁容身懷靈根,哪怕是三靈根、或者僞靈根,以祁容的悟性,也定然會有一番成就。他當年眼看着沒有靈根的長子,早早失去屬於孩子的天真,現在看着面容無喜無悲的祁清,怎能不惆悵。
他有預感祁清一定會是這個時代的天之驕子。只是修真者也是人,親情於祁恬更是軟肋中的軟肋,看着孩子早早失去了童年的天真與笑顏,怎能不讓長輩惆悵。
雖然祁恬並不知道,被他用複雜目光注視着的祁清,早已不是少年。
祁清絲毫不爲外物所動的繼續打坐,吸納着從不會在他的身體內停留超過兩秒的靈氣。只是他能堅持這十年,可不只是他本身心性成熟堅定,更是因爲他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東西”。
他此世的父親和家族的長老都認爲他體內的靈氣是無端消失,但祁清自己清楚,那並不是無端消失。他的體內確實有東西在奪取他吸納入身體的靈氣,而且每吸收一定數量的靈氣,在只有他能看到的界面上,那被證明現在是代表靈氣的進度條,就會有一定的增長。
那刻度增長的極爲緩慢,以祁清練氣第一層的修爲進度,如果按部就班的修煉也許還要消耗三十年的功夫,才能讓進度條滿格,但是可見的進步,總比未知讓人安心。
況且祁清並不焦急,此世親人的期待他看在眼裡,記在心中,雖然總沒有什麼實在感,但也認認真真的修煉十年,畢竟他總是不習慣讓任何對他抱有期待的人失望。
只是驀然重生在一個未知的、全然陌生的世界,前世爲之守護付出一切的人事物,都成了遙不可及的夢中幻影,就算心智堅定如他,也有很長時間的無所適從。
甚至產生一些諸如,自己活着究竟還有什麼意義的蠢問題。每次想到這裡,祁清都會忍不住搖頭失笑,自嘲的感嘆,他或許真的是一個“失敗品”。他前世不算長的人生中有超過十年,都在連續不斷的接受各種生存訓練,以求在任何環境下都能頑強的活下去。
可惜當初訓練他的教官並沒有告訴他,如果整個世界都變了,就算頑強的活下去,他的“目標”又在哪裡呢。
在這個世界生活將近十年,祁清才明白一些前世早該明白的事情,其中最讓他無奈的一件就是——如果沒有引路人,他就像一件被收入倉庫的武器。武器終究只是武器,就算是可以自己選擇主人的武器,也還是武器。他的前世,從沒能真正的成爲那隻使用武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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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兒,你打坐有兩個時辰了吧。不要太苛求自己,你身上的問題會找到解決辦法的。”祁恬站在祁清身邊久久不說話,祁軒等了片刻,還是走到祁清身邊,輕拍了一下祁清單薄的肩膀。
天嵐小院的水池因爲其內種植的中高級靈草,有着一箇中型的水屬性聚靈陣,祁清在這裡打坐事半功倍,不過就算祁清是單系冰靈根,畢竟修爲太低,小小年紀就長留水邊,說不準會對尚未長成的身體有什麼影響。
聽到祁軒的聲音,祁清睜開雙眼,目光清澈,神色緩和的總算帶上了一些少年人的明朗。“沒有關係的父親,我並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道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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