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天聽了父親這一番話,這心裡又是感動又是難過。感動的自然是父母對他一直沒有什麼要求,可還是一心記掛着他的事情,而難過的便是眼看着父母的年紀越來越長了,自己卻偏偏看中一個小小小娘子,不能早一點爲白家傳宗接代以慰父母之心。
扭頭見一旁不說話的白夫人,白逸天腦子裡靈光一現,道:“父親,不如在咱們那田地位置,起個莊園,一來可以僱了專人打理,地裡的收入也可以更多些;二來以後如果願意到鄉下去,也有個地方居住纔好。”古人對土地的熱愛,是根深蒂固的。
一聽白逸天如此說,白兼然樂得連連點頭,說話聲音都擡高了不少,道:“還是天兒說得有道理!桑下春蔬綠滿畦,菘心青嫩芥苔肥。溪頭洗擇店頭賣,日暮裹鹽沽酒歸。這纔是我一心向往的日子!”
白夫人耷拉了半晚上的臉,現在也因着丈夫兒子的高漲熱情而開朗起來,怕兒子更得意了,到底還崩着臉,只是眉眼間,卻也是對日後田園生活的嚮往。
昨睡覺前,白兼然還是興奮不已,他年輕時一心報效朝庭,卻因爲耿直不阿而幾次被貶,現在年紀大了,也失了當時的熱忱,所以對兒子只一條要求,就是不能入仕。現在想一想,終於可以過上自己想要的那種青山綠水間遠離世俗的日子,竟是拉着老妻嘮了半宿的閒話,才得已入睡。
周家陌香園。這日徐從安替雪見看了會脈相,見她無事,才道:“你這眼瞅着就要生了,千萬別大意,仔細顧着些自己,別見着什麼熱鬧都往前鑽。”
周博點點頭,道:“岳父,您說得太對了。雪見這性子就是坐不住,前些日子五娘訂親,她可勁的跟着忙活,您說這上有爹孃張羅,下有姨娘操心,有她什麼事吧?”周博心裡早就有了怨言,再聽徐從安也這樣說,立刻算是找到了知音。
雪見看周博一副不高興的樣子,自然可以猜到他在想些什麼,吐舌一笑,柔聲道:“家裡的接生婆也早備好,義父又在這裡,能出什麼事?凡事且放寬心,不是有道‘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嘛。雪見我是有福緣的人,又沒有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一定能順順利利的把孩子生下來的。”
這話引來的,是幾個白眼,這生孩子,和傷天害理,好像半毛錢關係都木有好不好!
雖說媳婦不十分的可心,但杜氏對雪見肚裡的孩子,還是萬分的在意。不僅每日親自過來探望,在杜嬸之後,又派了幾個有經驗的媽子過來,就怕雪見身邊的幾個丫頭到底年輕,沒經過生產這樣的大事,臨時亂了手腳。
聽了這樣的安排,周尚義滿意的點了點頭,道:“這就不錯了,回頭那奶孃什麼的,也要早找。”大順國的民俗,除了販夫走卒鄉民,但凡有點點財或勢的,可沒有自己奶孩子的。
杜氏點了點頭,道:“也尋着了幾個好些的,過兩天就上門來,讓媳婦自己挑挑。”
頓了一下,杜氏接着道:“咱們附近的奶媽,聽說給周家帶小少爺,都爭着搶着的。”兒子生意做得穩妥,當媽的自然提到這個就臉上有光。
周尚義想到兒子的生意,臉上也是抑制不住的笑意,看四下無人,對着老妻忍不住調侃一句:“到底是我周某人的兒子,天生的精明能幹!”
杜氏笑得打跌,指着他道:“就你?老爺,不是我說,我這兒子,那是青出於藍纔對。”
周尚義這會兒把腰裡別的福祿壽的葫蘆拿出來把玩着,道:“就這一個小小的葫蘆,就值千兩銀子,莫說旁人,連我都琢磨不透是如何種出來的。”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着些得意。
杜氏忙跟着點了點頭,道:“可不是!這孩子從小就不愛言語不愛說笑,可櫃上的東西,總是一學就會,以前的掌櫃們也沒有不誇他的。”
似乎想起以前自己的輝煌,周尚義略頓了頓,但馬上就搖着頭笑了:“我是老了,不行了,但我大兒子能賺錢,二兒子學問好。這以後三郎考個出身出來,咱們周家就算正經的熬出來了。”士農工商,雖說哪個士後面都有商的影子,但周家目前卻是純純的商人,到底還應該掙出個功名來,今後纔可以更安穩。這幾年無妄的牢獄之災,可是受夠了。
杜氏自然明白周尚義的想法,而且她自己也是指望着二孃可以嫁個有權有勢的人家,今後如果有什麼事情,也可以幫帶孃家一下。想一想如今連五娘都訂親了,她這心裡又不好受起來,二孃要模樣有模樣,性格又好,論關係她纔是周博的嫡妹,怎麼反倒讓五娘搶了先?看了外面一眼,才勉強笑着道:“五娘嫁得好,那是王姨娘這些日子在安寧打點得好,咱們倒省心了。如今看來,我也要給二孃細細挑來纔是。”
說到這兒似乎又怕周尚義誤會一般,忙又解釋道:“不過,我恐怕也沒有那麼多的精力,畢竟媳婦要生產了,這是周家長孫金孫,更要費些心神呢。”一邊說着,一邊就往周尚義臉上看了一眼,見他只是笑着瞥了她一下子,才安些心。
周尚義過來,拍拍杜氏的手背,呵呵的笑道:“你如今要做奶奶的人,自然要多費些心纔是。”
二孃這時候過來請二人過去吃飯,聽到了周尚義的話,笑道:“一說到我那侄兒,爹和娘就格外高興,可不是偏心……”
周尚義一時心情大好,大兒子財源滾滾,小兒子文采過人,五娘嫁得這麼好,長孫又要出生,還有比這些更讓人開心的事情嗎?過來親自攜了杜氏的手,道:“夫人,有請!”
還沒說完,就被杜氏擺着手給輕輕甩開,小聲道:“老爺,二孃還在這裡呢。”二孃馬上轉過身去,紅着臉當前先出去了,杜氏又瞪了周尚義一眼,到底一起走出了屋。
周家的規矩是每次分別開上兩桌,沒成親的郎君都陪着周尚義一起吃飯,沒成親的娘子陪着杜氏一起吃飯。三個姨娘則是分別輪流伺候一桌,輪空的可以在自己院子裡吃飯。此時見這兩位過來,馮姨娘便拍了一下手,馮姨娘這才道:“行了,老爺來了,可以用飯了。”
正說着話呢,婆子丫頭們便開始擺上飯來,馮姨娘忙過來親自給周尚義盛了飯,道:“老爺,先前在青州吃飯,總覺得不如老家和這裡香甜,後來才品出味來,原來這米,俱是咱們平山村什麼稻田養鴨後種出來的。怪道這樣怪辦法種出來的米,硬是比別人的好呢。”
一邊說着一邊幫着周尚義佈菜,“咱們家大郎,可真是有出息的,又是珍味齋,又是福祿樓,哪一個都是讓人服氣的。”
周尚義笑道:“那是,要說大郎,還真是能幹得很!你們幾個,以後也要跟着你們大哥學着些。”
雖說媳婦的出身是差了些,但兒子鐵了心的要把她當眼珠子來看,經歷了這麼多以後,都不離不棄的,自己到底也不好再說什麼。如今看着桌旁三郎儒雅,六郎靈動,八郎九郎可愛的樣子,一時心裡又有些暖乎乎的,這個家裡,總還是有些讓人省心的事情。
看着周尚義心情不錯的樣子,馮姨娘心裡直犯嘀咕,如今兒子都慢慢長大了,照目前的趨勢走下去,這萬貫的家產,只怕也全是周博一個人說了算的。
等心情不定的伺候周尚義吃完,馮姨娘顧不得自己回院吃上一口飯,就直接讓丫頭去把周尚義請過來。自己又忙着喚人幫自己收拾一番,換上了香噴噴的柔軟家居服飾。
周尚義朝着馮姨娘道:“算着你今天還沒有吃飯,怎麼?有什麼急事嗎?”
馮姨娘哎了一聲,看着周尚義的臉色還算不錯,便使個眼色讓丫頭們都退了出去,這才說道:“老爺自打從青州回來,可還沒有來過英兒的院裡。”
其實馮姨娘倒也沒有說錯,從青州回來後,因爲久沒有見到王姨娘,本就有些小別勝新婚的意思。再加上如今又忙着辦了五孃的訂親事宜,所以不在王姨娘處,就是去了杜氏那裡。知道這馮姨娘最愛拔尖的,周尚義便笑道:“這不是過來了嘛。”
杜姨娘一聽就趕快嘟起嘴,道:“那還不是英兒自己去請的,自然不能算數。”
說着,便幫着周尚義脫去了外衣,周尚義道:“這段時日確實是累着了,太太那裡也是跟着一直忙,你有時間,還要多幫襯着太太纔是。”
馮姨娘便有些猶豫道:“老爺,這不好吧?太太那裡,自有二孃和王姨娘幫襯着,英兒自己明白,可不是那能操勞的人。”
周尚義搖了搖頭道:“行了,你貫是愛躲懶的,我也不去管你了。不過,目前博哥兒媳婦眼瞅着要生了,這可是周家的大事。大郎那裡本來生意就繁忙,只怕顧不得什麼。他那個岳父,也不好管進女兒內室。所以,還得是你們幾個多多幫着太太操心盡力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