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博把雪見叫進書房,雪見很是納悶,這個書房多用來議事,周博並不是三郎那等愛書之人,這鄉下老宅的書房,更是空之又空,此刻,寬大的書桌上,卻蓋着一張桌布。
院中樹木冠蓋葳蕤,半遮着窗戶,倒也不覺得炎熱。書房角落裡放着盛有井水的木盆,倒也有些涼意。
雪見看着周博的眼色掀起桌布,映入眼簾的,居然是幾件石膏做的物件。
周博一直站在他身後,指着這些物件道:“看看,是你上次說想要的嗎?”
“大郎,你真是太厲害了!”她拿起來細看着,不禁彎了眼睛。
豈是什麼簡單的物件?有花開富貴的牡丹,有高潔君子的蘭花,雖然還略顯粗糙,但足見製作之人下了相當的功夫。
周博道:“這有何難的?不過是隨手做的簡單物件!”
“你總能知道雪見心裡想要的是什麼。”雪見一喜,不由不想,自己這個所謂的穿越者,好象遠不如周博這個事事通透的古人聰明,也幸虧有了周博,她的許多想法才能通過周博被大家坦然接受,否則她可能會被人當妖怪當火燒死吧。
心裡不由軟軟的流淌過一種細細的快樂,雪見回身摟住周博的脖子:“大郎,謝謝你。”
周博對這種突如其來的不同凡響的熱情還一時無法承受,身形隨之一頓,然後眼中就浮起了笑意,遲疑的用手擁住雪見纔在她耳邊說:“如何謝我?”
“……”雪見無可奈何,只得說:“讓雪見好好想想。”
感覺到他手上微用力,倆個人的身形嵌合緊密,雪見漲紅了臉,略掙扎着推開周博,扮個鬼臉,“是謝胳膊,還是謝腿兒,大郎隨意吧!”
周博一伸手,沒拉住她,於是淺笑道:“早知道,不給你這丫頭做這個勞什子玩意兒。”
雪見卻認真地端詳着手裡的初級石膏模具,眼睛閃亮地望着周博道:“大郎,我想用幾些細細的漁線織得網子,把模具網住,然後吊在葫蘆上,大郎你說,葫蘆長着長着,會不會就着模具,長成這些花紋出來?”
雪見沒說的是,當初她老家有個表叔,就是每年種一季的葫蘆,然後用可樂罐子套上石膏模具,種出些帶花紋的葫蘆,也夠一年的費用。
當然具體的操作,雪見是不會不懂的,當時也沒想到周博真能做出來這些模具。現在模具有了,雖然沒有可樂罐,但有周博呀,周博會有辦法的。
雪見發現自己已有了惰性,足見依賴這種事,真是一個壞習慣。
想到此,她也不禁愕然,依賴周博這個習慣,這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周博隔着桌子笑着看着她道:“盡是胡言亂語!”
他心裡卻是想得更多,如果真如雪見所說,葫蘆上能長出來這些花紋,那可是驚世駭俗的事情!但隨即面色一凝,細想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事的關鍵一是模具二是還是如何保密才行。
只一瞬,周博的腦子已轉過七八個念頭,在雪見還呆呆的思考的時候,他已轉過桌子,摟住雪見說:“看你往哪裡跑?看爺先用網子把你網住纔是正經!”
朝南的長窗一扇扇開着,陽光自茂密的樹葉中流散進來,留下樹影斑駁,讓人心裡溢滿歡喜。
周博穿着件五成新的墨色衣袍,更顯膚質如玉,雪見微揚着頭看着他,不禁看呆了。
見到雪見的模樣,周博心裡自然是得意的,他徑自颳了刮她的小鼻子道:“還想要什麼?”
雪見明知道他並不會用強,所以一面推着他,一面輕輕的哼唱着:“而你是一張無邊無際的網,
輕易就把我困在網中央,
我越陷越深越迷惘,
路越走越遠越漫長,
如何我才能鎖住你眼光.
情願就這樣守在你身旁,
情願就這樣一輩子不忘,……”
“珍味齋”的生意,不知道是因爲白逸天的關係,還是東西本身稀奇,總之愈近端午,愈發日日火爆。
以隔三日一採摘的蘑菇,現在都是當天就售清,很多竟是賣到了安寧以外,包括青州等大城市。
生意好,心情自然也跟着好。
還未到端午,平山村已經有仨一羣倆一夥的鄉人,結伴去安寧縣裡出售他們從山上挖來的中草藥根。
安寧縣自不用說了,大街小巷熱鬧非凡,三妮在二孃的同意下,同曉月張秀一起,跟着張嬸馬嬸王嬸去逛的,大家眼都看花了,不斷地看,不斷地比較,還是決定不下來買或是不買。但都異常興奮,歡笑不斷。
周家過端午的準備工作,自然是由二孃着手安排的。
居然這時候也有糉子,很讓雪見驚奇,和周媽杜媽三妮在一起,準備出了各種讓大家沒有想象到的糉子餡,然後用不同的綵線分別包了出來。
徐從安走的時候,就已經讓七娘準備好了中草藥根,只等端午當天中午和同火腿、臘肉一起煮上一大鍋,全家圍在一起吃藥根。
端午當日,周媽杜媽等人,早已把房子打掃乾淨,在房內食物貯存處及廚房裡灑上雄黃水,用來殺死或防止毒蟲。
安寧縣附近都沒有香火鼎盛的道觀,所以周家只能多貼些五色桃印符彩,並在符彩上畫姜太公、財神、聚寶盆、搖錢樹之類吉祥物。當然,吉祥物是雪見的叫法,爲此,還招來三郎一頓罵。
鄉里人,只要和周家有些關聯的,莫不厚着臉皮,用籃子裝着糉子等物來求三郎的符彩,好掛在家中,貼在中門,以避祟惡。
大家早早就起來,用雄黃塗耳鼻,以避蟲毒。從七娘開始,孩子們要在手腕腳腕上繫上五色絲線,以保安康。
端午又稱“女兒節”,簡單吃過早飯,自二孃起,小姐丫頭都簪以榴花,一時花紅柳綠,衣鬢飄香,好不豔麗。
更有五娘這樣淘氣的,一會摘了這位的花,一會踩了那位的衣角,弄得大家驚叫不絕。
二孃剛剛親自給七娘結好髮辮,並插好榴花,回過頭來看到五娘滿屋子跑,忙不迭的挽了袖子上前,一把拉住五娘。
“三妮,快去重新打盆水來。”二孃頭也不擡的吩咐了一句,便把五娘強按在了梳妝檯前。
五娘看着銅鏡中自己歪歪扭扭的榴花,已有些暈開的妝容,頓時安靜下來,偷偷吐了吐舌頭。
手上接過溼帕,狠狠的抹着五孃的小花臉,不管五娘故意發出的慘烈叫聲。
但根本無人上前營救,五娘也只能硬着頭皮聽任二孃叨叨。
擦了四五遍後,二孃看看外面日頭,再看看五娘篷鬆的髮辮,心中越發急了,罵道:“淑兒,不求你人如其名,但你好歹能有良兒一半,也讓二姐我省省心吧。你也只比良兒小一歲而矣!”
四娘也已收拾利索了小十娘,然後趕緊的過來幫忙說:“我來結辮子吧。”
二孃點頭,嘆氣道:“還不如小十娘讓人省心。”
五娘撅嘴道:“好吧,好吧,我改,我改還不行嗎?”她悻悻的望着鏡子裡的自己,她的膚色在周家兄妹裡最白,隱隱透出蛋青色,怎麼曬也不會黑,現在因爲瘋鬧了半刻,更現出一種健康的粉嫩,哪裡還用上什麼胭脂?
二孃先盯着手裡的胭脂看了片刻,沒有做聲,半晌才道:“你哪怕只安份幾日呢?”
“好吧好吧,我聽二姐的,我保證三日不惹禍,可好?”五娘小心翼翼的看着二孃的臉色。
四娘笑得不由拽疼了她的頭髮,她停了手說:“別說二姐不信,四姐我都不信!”
五娘拉回自己的小辮子,沒好氣地說:“那一日,我保證今日外出,絕不惹禍,總可以了吧?”
就見二孃趕着拉她起身,把身上那件揉*搓的皺皺的外衫換掉,冷冷的道,“那可是謝天謝地了!”
五娘在銅鏡前轉了一個圈,“二姐,你看我現在多淑女!”
“什麼是淑女?”小十娘插嘴問。
“……就是,就是,”五娘下巴差不多低到了胸前,她腰上繫着的一根彩絛被她左揉右揉的差點揉散,小聲道,“就是,二姐和四姐這樣的小娘子。”
二孃哼了一聲:“你倒還有些自知之明。”
五娘無言以對,饒是她臉皮厚些,也不好意思當着小十娘面說自己就是淑女。
“光知道也還是不夠,”二孃冷冷的道,“王姨娘那麼溫柔雅緻,偏生你半點都……”突然意識到自己說錯,又想到了那尚不知身在何處的爹孃和幾個姨娘,二孃眼圈一紅。
五娘又是羞慚又是鬱悶的道:“二姐,別說了。”
到底是覺得自己失態在前,二孃嘆口氣:“別讓大哥久等。”
三妮機靈地說:“我先去前院看看大少爺可否準備好。”
周博哪裡是肯等人的?大家立時都忙碌起來,讓大哥那冰冷的眼神一瞪,過節的心氣都得被凍住,還是不要招惹爲妙。
周博提前租了數輛馬車,全家只除了周滿倉和周金生,全部去了安寧縣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