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秦景來說,被戳破的是她如詩歌般的“田園”生活,大部分人不管生活如何平淡,也會多少懷有過如同“拯救世界”般的英雄理想,想象着有一天,這世界這人類需要自己。當然,那隻存在於想象中,竊竊地自我在內心想一下,然後繼續屬於平凡人的一生。
秦景所生存的時代,註定沒有所謂的個人英雄,像傳說一樣出現在人類最危難的時候,拯救世界於水火,那樣的人只在電影電視劇和漫畫小說裡纔會出現,所以,纔會有成人童話啊。
“小師叔。”秦景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酷愛糖果的小孩,忽然有人說你其實可以擁有一家糖果工廠,有源源不斷吃不完的甜美繽紛糖果,小孩當然會很高興,甚至會覺得人生的幸福也不過如此而已。但那人又擺擺手說,“但是不能直接給你喲,你必須像唐僧求取真經一樣,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纔可以得到這家工廠”。
對於小孩來說,那真的是很難以完成的磨難,一路上妖魔鬼怪,她又沒有悟空這樣能打,八戒這樣能吃,沙和尚這樣能挑的徒弟,也沒有一匹實際上是龍,卻甘願化成馬的座騎。
如果不是沈長鈞在,止戈真想告訴秦景,你的配備也齊全了有劍,有天賦靈悟,有聖人傳承,還有雖然沒擇她爲主,但跟她很親密要好的龍橙。唐僧還有一干每每緊要關頭就會跑出來幫他的神仙,秦景不是還有無應山一干師長麼,再往大了說還有玄門,甚至還有玄境裡諸多玄門飛昇的仙士,這樣一算。靠山陣容可不比唐僧差。
“不是上世,也許是更早,何必居心呢。從前還對我講事來如春風拂面,事去如碧水無痕,怎麼到自己卻不記得。秦景,凡修道者,都會經歷種種磨礪。或是大道所賜。又或是自身所結,真正能渡劫飛昇,成就大道的。無一不是有大恆心,有大毅力者,能憑天賦飛昇的百中無一。”沈長鈞坐到秦景身旁,輕拍着秦景。止戈把秦景給戳得慌亂無措後,作爲師長。沈長鈞自是三言兩語如燈塔,爲她照亮前路。
“可是,我不覺得自己有那樣大的恆心與毅力。”秦景到現在,也掙不開心中對自我的定義普通人。平凡的人,哪怕她現在擁有的足夠多也足夠好,但她依然掙脫不掉。
有時候。人最可怕的不是被貼標籤蓋棺定論,最可怕的是自己給自己蓋棺定論。貼上一個死死粘着不肯揭下來的終生標籤我做不到理所當然呀,因爲我是普通人;我打不贏人家被保護很正常吶,因爲我本平凡;我遇事慌張不知如何解決並且會想着退縮也在情理之中呀,因爲我只是庸碌紅法中一個俗人;我不成功也很正常的,因爲成功的人不平凡不普通非俗流
別人說你不行,你未必真不能做到,可當你自己認定自己不行時,人生那座大山你就真的無法再去征服。
“你以爲,何爲恆心,何爲毅力?”沈長鈞忽覺得,秦景需要的不是修行上的指導,而是心靈上的。
“遇到事情不後退,遇到困難依然有勇氣,被打倒也還能再次站起來,再大的敵人也無所畏懼,內心強大,自信驕傲。”秦景喃喃着,她覺得這些就是所謂恆心毅力,答完她就睜着水潤雙眸看沈長鈞,她迫切地想知道沈長鈞會怎麼說。
沈長鈞理所當然地搖頭:“不,勤而能久爲恆,有志能長爲毅,你說的那些,不是大恆心大毅力,而是一個人經歷過歲月足夠的磨礪後,能擁有的……成熟。你只是還沒經歷過風雨,還沒用自己的雙足去丈量過這天下,等你遍看世間風雨,足跡遍佈天下時,你便會擁有那些。否則你以,爲何玄門會叫弟子下山歷練,還不許自報家門,因爲在師長的保護下,在玄門這塊招牌下,你們永遠無法成長,無成成熟到能面對一切。”
“阿景,使人成熟的並不只是挫折與困境,而是你自己去看去聽去想去修行。阿景,道行於心田,而心的修行在你的腳下。”沈長鈞並沒有太多經驗可以給秦景借鑑,所以他只能講這些,他的人生經歷與秦景相反,在他修道之前,就已經受過太多人與事的打磨,心性已經趨於成熟。而秦景不是,她比嬌養在案頭的花朵還要懵懂,卻一隻腳踏上大道,偏偏又……慢半拍,在這時候有這樣的迷惘與迷惑倒並不會讓人太意外。
“那我應該怎麼做?”秦景理所當然問燈塔,當學生的有疑問,當然要找老師啦。
止戈:你絕對是個好學生,只有好學生才這麼乖,叫幹什麼幹什麼。
“那要問你自己,阿景,人生的路和修行的道,都只在你自己手裡心裡眼裡,還有腳下。”沈長鈞語意輕柔,如晚風中不知何處傳來的笛音,帶着微微雨意與秋涼,卻莫明使人心安。
“我不……”秦景想說她不知道,但她忽然住嘴,真的不知道嗎?不,只是一直不肯去面對,一直不願去深思,因爲她更願意簡簡單單,平平凡凡地活着,作爲一個普通人,安安穩穩地活着。
不過,元昊真君收她爲弟子,她沒拒絕,對大道已經有所願景的那天開始,她其實就已經選擇了結束屬於普通人的生涯。凡修道者,平凡意即無法脫離生老病死,平凡意味着無法真正掌控自己的人生。
“阿景,你可曾想過未來?”
“沒有。”秦景對修道有願景,但真的沒有想過要成爲怎麼怎麼樣的人物,移山填海,獨領風騷之類的,她想都沒去想過。
“現在開始想想,然後朝着你所想的未來一路走下去。”
秦景:我忽然覺得我的雞湯燉得一點也不好,不如小師叔遠矣,小師叔雞湯簡單溫暖,足夠撫慰心靈指引迷津,所以要加油啊,秦小景
如果困境無法避免,那麼我唯一想要做的就是堅持到戰勝困境的那一天,然後去收穫屬於我的獎勵。
此時此刻,秦景真正懂得了“不經歷風雨怎麼見彩虹”,也真正明白了那句“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不過,這條路又不是要一個人走,完全可以召集幾個談得來的小夥伴一起同行打小怪獸。秦景就是這樣的,想通了就什麼都好,沒想通前,她的腦補都能把她嚇個半死。
見秦景已經心神穩定,沈長鈞便叫她好好睡一覺,明天帶她離開龍陽城,去一個地方。秦景沒問是什麼地方,反正小師叔怎麼也不會把她賣掉,安心跟着走就是,不過,秦景還有個小疑問:“贏匡怎麼辦?”
“情緣既未了結,便讓他跟着。”沈長鈞停下,轉身看秦景一眼,“但,阿景,你不可身陷其中。”
“知道知道,我真的不喜歡他那樣的。”腹黑霸道總裁什麼的,真的不是她的菜呀。
沈長鈞嘴角眼解齊往上微挑起,顯然秦景的答案令他頗覺順眼:“晚安。”
“小師叔也晚安。”秦景說着就看沈長鈞邁出門去,順便還把門窗給她關上,秦景盯着門好半會,才忽然反應過來,“小師叔也叫我阿景哦。”
爲什麼感覺甜甜的呢,啊,她果然被止戈龍橙給歪樓了,秦小景,這樣不行啊,你要戰勝姻緣契,而不是被姻緣契同化。人怎麼可以因爲一份意外的契約而許一生呢,這是不對的,不對的呀。
然而,這夜的夢裡都滿是粉紅泡泡,秦景醒來整個人氣場都是粉紅色的,看到小師叔時,恨不能投進小師叔懷裡,來個早安的溫暖抱抱。秦景咬牙,用力掐自己一把,反反覆覆問自己:“你看上他哪兒了。”
沒答案,只有以往相處的種種片斷,也許這就是答案?
龍橙:“阿景姐姐,你早上吃什麼了嗎,看起來好甜的樣子。”
“沒什麼,趕緊來吃飯,吃過飯我們就要離開龍陽城了。”秦景說着端薑茶喝一口,辣辣暖暖沒放糖的薑茶都是甜的好麼,真是讓人苦惱呀。
“去哪裡?”龍橙一口氣吃下去半隻雞。
秦景默默覺得光憑這吃相,龍橙就很能配得張崢嶸:“不知道,問小師叔才知道。”
沈長鈞到大堂時,贏匡也正好過來,兩人面對面互看一眼,齊齊面無表情地撇開臉。等贏匡得知秦景要跟沈長鈞一塊走,差點要喊人把秦景給捆走藏起來,但考慮到沈長鈞武力值問題,贏匡忍住了,作爲一個皇帝,別以爲他只會霸道獨斷,他也會隱忍着伺機而動:“左右無事,同行如何?”
想着昨天沈長鈞說情緣沒了結前還要隨便贏匡跟,秦景就主動點頭:“好啊。”
贏皇帝心裡甜得不行,恨不得對沈長鈞明着說:看看看,哪怕是她跟你走,她也離不開我的,你別得意,贏的還是我。
止戈:戀愛中的人真的好蠢啊。
龍橙:我不想變這麼蠢怎麼辦,不過要是四師叔願意和我一起這麼蠢蠢的,好像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