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除夕夜, 景末離好不容易撐到過了子時連忙就去躺着休息,一覺無夢睡到了天亮是精神抖擻,換了一身應景的新衣景末離開門出來, 梵音的房門還緊閉着, 看了看時辰這個時候他應該都是起身在看經書了纔對, 該不會是離開了吧?
景末離忙推門而進, 內室屏風後有人影, 他停下了腳步,正要開口,只聽得裡面梵音一聲抑制不住的輕嗯, 像是受了傷後忍不住的痛吟,景末離隨即近前, 梵音正套上外裳, 可動作分明的不夠利落, 景末離已注意到了梵音手指上沾了血跡,牀榻上還有藥瓶。
景末離神色一沉, “你受傷了?”
“沒事。”梵音正想解釋什麼,景末離已經上前,“衣服脫了。”
“真的沒事。”
“那我自己來了。”景末離眉頭緊皺,伸手就去脫梵音的外裳,梵音想躲開, 可身形一動牽扯了傷口讓他動作是一僵, 只能是任景末離脫下了他的外裳。
解開長衫已經看得見背部斑斑血跡, 景末離小心的褪下了梵音的裡衫, 只見他背上傷痕累累, 血痕猙獰,傷口尚未完全癒合, 這些都是新傷。
景末離手有些抖,想去觸碰傷口又怕弄疼了梵音,連忙縮回手,拿起傷藥細細的敷好。細細數來九道傷痕,皆是雷霆所傷,又非渡劫焉有雷霆,這是被仙界懲戒了。
手心靈力溢出覆蓋在傷痕之上,“爲什麼?”
傷口一片清涼,疼痛減少了許多,“不要浪費靈力了,這是我該得的。”他雖受了傷也可以用靈力先癒合外傷,只是他甘心受罰,讓自己承受這傷痛。
景末離並未停下,毫不吝惜的用靈力爲梵音療傷,“爲什麼?”
“我犯錯了,自然該罰。”梵音並未說出犯的是什麼錯。
景末離嘆息了一聲,有什麼錯需要受這般的懲罰?九道雷霆,傷的不僅是身體更是折損修爲,就算是仙人也是受不住的。梵音不肯說,那他也不能勉強他說,新裂開的傷口止住了血,慢慢的結了疤,景末離才停了下來,取了一件新的裡衫給梵音穿好,“不要亂動了,好好的休息吧。”
“該做早課了。”梵音還是站了起來。
景末離輕按着他的肩膀,大概是昨晚燈光朦朧,所以沒有看清楚他比起平日蒼白了幾分的臉色,眉宇間也是帶着些許的憔悴,“那就看看書靜修,不能動武。”
“我知道。”梵音點了點頭,他知道末離的擔憂,也知道末離不問的體貼。
親自端了洗漱的暖水到梵音的房裡,順便將染血的衣裳拿去清洗,景末離細心的照顧梵音,洗完衣裳又熬煮了一碗粥端來,白米粥里加了補元氣的靈花靈果,盯着梵音將粥喝完,景末離隨即收拾了碗要拿去洗。
他沉默的忙裡忙外,反而讓梵音覺得不安,梵音按住了他收拾碗匙的手,“我的傷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景末離微微一笑,“不擔心,至少是回來了。”拿了碗匙出了門,小心的關了門免得冷風吹進去。
這哪裡是不擔心了,梵音輕嘆了一聲,嚴肅了起來的景末離還真是讓人有些犯怵,明明是他看着他長大的,不過擔心也是因爲在乎,即使只是朋友的在乎也是挺好。
拎着竹籃,景末離以去買米菜的名義出了門,凌風落到曉月峰上,瀚辰的四個弟子都在院子裡,拿着寶劍比試武藝,傅子元年紀最小是被欺負得最慘。
揉着被打傷的肩膀,傅子元正要去端個茶水過來,就看到景末離的身影,連忙迎上前,“七長老。”
“你師父可在?”景末離先問了這個問題。
“師父還在睡呢。”對於這個懶散的師父,傅子元他們都很是很習慣的。
“哦,裝些蔬果。”景末離將竹籃子遞給他,“我去找他。”
“好,”傅子元立即接了,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對三個師兄說道,“師兄,末離已經繼承了棲梧峰長老之位,我還沒告訴你們。”
這三個師兄也是見過景末離的,以前算是同輩也就不講虛禮,如今自然是不同,紛紛過來行禮,“見過七長老。”
“不用多禮了。”景末離朝着瀚辰的房間走去,不客氣的推開了房門,榻上瀚辰睡得四仰八叉的,上前拽了拽瀚辰身上的被子,“你這邊應該有好的傷藥吧,給我一些。”
瀚辰朦朧睜眼,很是委屈的裹緊被子,喃喃道,“你要傷藥幹嘛?”
“有用。”
瀚辰迷糊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抱着被子坐了起來,隨即拿出了好幾瓶的藥,“拿去吧。”
景末離不客氣的都收了,“行了,你繼續睡吧。”
看景末離轉身就要走,瀚辰忙喊住他,“你知道原因嗎?”
景末離沉默。
瀚辰繼續說道,“梵音爲什麼突然要改修上清?”
原來是因爲這個受了罰,那天是自己亂說話了,“有情者修上清,無情者修菩提,這不是你們仙界的規矩嗎?”
“所以,梵音是動情了。”瀚辰輕嘆了一聲,“那天他說自己要修上清道,可是震驚了整個仙界,從沒有哪一個仙人會從菩提道改修上清道。”從來只有上清道的仙人堪破一切入了菩提道,卻不曾有菩提弟子動了無明清心而去修上清道。
“修行在己,爲什麼要罰他?”
“梵音是淨華仙尊很看重的弟子,甚至是許多仙人認爲他會是下一任四方帝君之一的接任者,他此舉無疑是背棄了師門。”其他四方弟子若要改修那也就算了,可梵音是仙尊的座下弟子,所關聯的就不僅僅是個人的問題了。
景末離沉默了一會,梵音改修上清確實是像背棄了師門,怨不得那淨華仙尊要罰他,“所以後果是什麼?”只怕不僅僅是那九道雷霆。
“百年內每十年受九道雷霆之刑,無召不得回仙界,仙尊給了他機會,這百年裡只要他能幡然醒悟繼續修菩提道,那就既往不咎,若不能那仙界只怕也容不下他。”瀚辰嘆息的說出了後果,被罰之後梵音只怕再也難回仙界了。
景末離皺了眉頭,罰下仙界就算了竟然還要每十年受一次刑,這個仙尊也太狠了,“好,我知道了。”看來這個仙界不去也罷。
“你。”瀚辰欲言又止,他是想問梵音是爲了什麼動情了,可轉念一想這麼多年來梵音相處得最多的也就是一個末離,這個問題的答案,就算他問出了口只怕末離也答不上來。
拎着蔬果回了棲梧峰,景末離煮了一壺茶送去梵音的房裡,梵音正看着一本經書,他倒了兩杯茶,遞給了梵音一杯,“等結束了騰雲會的事,我們就四處去走走吧,人界我們還有許多地方沒去過呢。”
梵音點頭應下,“好,想去哪裡都可以。”
景末離笑了笑,“我想去的地方可多了,每一個地方我們都去一趟,遊山玩水也濟世救人。”
“嗯。”提出改修上清道的時候他就做好了接受一些懲罰的準備,最後的這個結果他心甘情願的承受,無悔卻有愧,愧對師尊的教授之恩。
景末離眼眸微垂,梵音動了清心,此心爲誰而動,他似乎猜到了,是他,景末離。明明兩心相同理應歡喜,可他心底卻是擔憂的,梵音賠上了一切來到他的身邊,而他的過去就像是一個難以預知的危險不知何時就會爆發,那些隱藏在歲月裡的秘密過往總有浮出水面的一日,那時候他能夠再像現在一樣面對梵音嗎?
五百多年的執念一朝喚醒,豈能善了,就算是他自己只怕也掌控不住,又豈能誤了梵音的將來,帶給他更多的傷痛呢。
鳳歸奚,是他的劫,而景末離是梵音的劫,他是何德何能,能夠讓這菩提弟子亂了那清心,放棄了那無量仙途。
“最近的梅花開得越發的好了,新移植來的綠萼梅也開了,我去折一枝回來給你。”
“末離,”梵音喚住了他,“你見過瀚辰了?”
景末離點了點頭,“嗯。”
“這一切都是我該接受的,我不後悔。”梵音直視着景末離,不夠以後是這樣的境地,他不會後悔如今的決定的,不管是被貶下仙界,還是愛景末離,他無怨無悔。
“我,明白。”
“末離,只要你問我就會回答你的,不管是什麼事都不會瞞着你的。”梵音不希望景末離太在意他的感受反而去疏離了他,通過別人去了解真相,總不如自己說。
“好,我知道了,以後有什麼事,我會直接問你的。”景末離抿脣一笑,“別看書了,好好休息會吧,中午我給你做紅豆糕。”
出了房門,景末離在廊下站了一會,隨即就去梅花林,擇了一枝綠萼梅,忽的見兩個人在梅林裡散步,年紀相仿的一男一女,兩人並肩而行輕言細語,不時四目相對是情意綿綿,應該是一對情侶。
景末離晃了一眼也不打算去打擾別人談情說愛,轉身要走忽的又停下了腳步,那男子是滄靈弟子,可那女子?景末離回頭再次看去,果然是沒有看錯,那女子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