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到了仙界三日, 正如瀚辰所說,第二天就有一堆仙使過來找景末離,做衣裳做鞋履, 吃穿用度是都整了個齊全。景末離往凝香牡丹叢旁邊擺了桌椅, 午後就託着腮看着牡丹花發呆。
瀚辰忙了半日回來, 看景末離盯着牡丹含情脈脈的, 不由得翻了個白眼, “你是有多喜歡這牡丹啊,抱着花睡算了。”
“你不懂。”景末離目光從花上移開,看向瀚辰, 看他衣裳凌亂的,“你這是去哪個溫柔鄉里剛鑽了出來?”
瀚辰沒好氣的坐下, 理了理衣裳, “還說呢, 本上仙在仙界可是很受仙子們喜愛的。”
景末離微笑了下,“看着確實豔福不淺。”
瀚辰輕哼了一聲, “你是不出門不知道,最近我這雲容殿外是多少仙君來來往往,還不是想一窺這蓮橋迎來的上仙是什麼模樣的?我一出門這個也問那個也問,問的都是你,煩都煩死。”
“有勞有勞。”景末離一點也不同情他, “能者多勞嘛。”
瀚辰嘆息, 交友不慎啊, “對了, 仙文閣你要親自去一趟, 去文昌星君那裡領了仙令,你這末離上仙才算是坐實了。”
“好。對了, 不知何時能拜見兩位仙尊?”來了仙界,見了四方帝君,這兩位仙尊自然也是要拜見的。
“我待會去問問父君,確定下時間吧。你想好到哪裡了嗎?”瀚辰笑着問,“我們東昇宮還是很不錯的,至少我那父君處事公正,還是頗有威望的。”
景末離微一笑,“不急,等見過了仙尊,再說吧。”
離了雲容殿,景末離朝着仙文閣這邊走去,這仙文閣靠近仙界中心,偌大幾座宮殿都是屬於仙文閣,裡面有六界藏書無數,也收藏着仙妖人鬼各處的資料。也不趕時間,景末離緩步雲路,悠哉哉的邊欣賞着周圍景色。
比如妖界自然,人界煙火,冥界幽深,這仙界是華彩千丈富麗堂皇的,白日裡雲清虹繞,夜裡也是月明星耀,看起來十分的祥和安寧。
到了仙文閣,景末離見了文昌星君,領了仙令後陪着喝了杯茶,又去挑了幾本書籍,出門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這白日裡路還好認,夜裡一片朦朧的雲路都看不清楚。借了一盞靈燈,景末離猶猶豫豫的辨着路,往着雲容殿走去,越過一座長橋,轉過了幾處宮殿,又踏上了一座長橋時他停下了腳步。
這仙界的宮殿也太像了,哪一處纔是雲容殿呢?正遲疑是不是捏個訣直接變回去算了,前方橋頭走來了幾個仙人,雲裳飄然間有一位灰袍如霧,眉心凝霜,鳳眼微垂,正是梵音。
景末離停下了腳步,靈燈清輝照着雲橋,夜色裡也掩不住他絕世風華,他清清淡淡的看向了梵音,就像是看着一個不認識的人,看到景末離的瞬間,梵音腳步也停了下來。
梵音滿是訝異的看着景末離,心思連轉,第一眼是放心,末離他好好的性命無憂,第二念就想起這裡是仙界,末離怎麼會到這裡來?莫非爲了他是擅闖仙界?他急走了幾步,忽的又斂住了腳步。
末離他周身仙澤籠罩,手提靈燈神態安然的,不像是擅闖。穩住心神,梵音微低頭朝着前面走去,一步步離着末離越來越近,眼睛未看景末離,可心裡似乎已經將末離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已經很接近了,可身後的仙君們沒有絲毫反應,末離也沒有動靜,梵音微咬牙的就要越過景末離往前走去,忽的聽得景末離一聲喚,“仙君。”他立即停了下來,看向了景末離。
只見景末離神色平淡,脣角微彎很是禮貌的問,“請問各位仙君,這雲容殿往哪邊走呢?”
梵音眼神有些複雜,倒是他身後的仙君開口了,“閣下莫非是前幾日飛昇的那位末離上仙?”
“在下正是景末離。”
“幸會幸會,這雲容殿是往這個方向。”那仙君指了指橋盡頭後的左邊方向,“往那裡走,跨過飛星橋就可以看得到了。”
“多謝。”景末離道了謝,隨即提燈往前走去,目光未再落到梵音身上。
梵音渾身似乎都僵直了,末離果然是已經飛昇了,自從那日求了師尊賜下無憂花後,他就一直被關着,未能知曉這幾日仙界的事,今日解了禁他方能出來,沒想到就遇到了末離。
“他是?”
他身後的仙君解釋道,“上仙,他就是三天前從人界飛昇的末離上仙,迎仙蓮橋相迎,一飛昇就有了上仙修爲,實在是好深的福緣,聽說如今住在雲辰上仙那邊。”
梵音心裡五味雜陳,末離能夠飛昇他自然開心,可剛纔的末離太奇怪了,他好像不認得自己了?細想末離眉間縈繞着有些熟悉的冷愁,莫非他已經恢復了前世的記憶?他已經憶起了鳳歸奚了。
“上仙,我們快走吧,免得又惹仙尊不快。”
梵音回頭看了看身後的方向,雲路縹緲,早已沒有了末離的身影,若是你想起來了,那願你能夠得償所願,只要你安好,那一切都值得了。他轉頭繼續往前而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無論前路如何,他皆會擔下。
夜色淡淡,凌霄宮裡一片肅然,一丁點的聲響也沒有,空曠的大殿上,梵音雙膝落地跪在那裡,淨華仙尊坐在高位上望着他,他髮鬚皆白,眉目卻如少年,幾分威儀幾分冷峻幾分慈悲。
“反省了幾日,可想明白了?”
梵音低着頭,“弟子願認罰。”
“罰?看來你還是沒想明白,梵音,你太讓爲師失望了。”淨華仙尊微皺了眉,滿是惋惜的看着梵音。
“弟子妄動凡心,觸犯戒律,愧對師恩,更是意圖竊取無憂花,罪無可恕,請師尊降罪。”梵音俯身一拜,額頭點地,伏在了地上。
淨華仙尊沉默了一會,他看着梵音,這是他最小的徒弟也是他最疼惜的徒弟,“好,那就罰你戴上清心鎖,面壁十年,不得出房門一步。”
清心鎖?鎖在心間,一動凡心情念則心如刀絞,痛不欲生,更會折損修爲,耗人心血。清心鎖無解,一旦戴上就永遠也無法解除了,也就是往後餘生皆不能再動情念。
“弟子,領罰。”說出這四字,梵音緩緩的閉上了雙眼,以後連着偷偷的想一想也是不能了,末離啊,願你早日找到鳳歸奚。
緩緩回了雲容殿,景末離就待在了南院裡看書,看了幾頁還是有些雜念難除,放下了書他蹙眉細想,他還是該儘快的選個地方,也好清心的閉關修行,免得多思多慮,無端亂了心神。
這四方帝君,北玄帝那邊自然不用選,那個逐陽上仙可還欠他一命,遲早都是要討回來的。傳聞裡那位雪鳳凰無霜上神剛入仙界時是在南泱帝那裡,升了上神後就離開了,只怕無緣得見,那這方也沒有什麼值得選的。
東青帝這邊雖好,不過這青帝有後有妃的,偏好女色,不能真心專一,這一點實在是讓景末離不喜,所以也是不想選的。那就只剩下這西曜帝,聽說曜帝在衆帝君裡是最年輕的一個,脾氣很好,待座下仙人都很是謙和,不爭不搶的還十分愛好讀書和音律。
取出了仙冊翻了一遍,這在西方的上仙也不多,只有八位,相對比其他三方的少了些許,看來也就曜帝那邊比較省事安寧了。
起身出了房間,景末離往着瀚辰那邊的東院走去,瀚辰正伏案工作,處理着摞成了小山的公文,旁邊還有幾個小仙在一旁協助,景末離挑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有些事要問你。”
瀚辰頭也不擡,“問吧。”
“剛纔回來的時候,遇到了梵音仙君。”景末離沒有再多說什麼。
瀚辰寫字的手停了下來,擡起頭看了下景末離,隨即放下了筆,“我還以爲,你什麼都不會問。”他斂了神色,讓着旁邊小仙都退了出去。
小仙們出了門,瀚辰望着景末離好一會,“你對他究竟是如何的心意?”
“他照顧了我這麼多年,我理應謝他,更勞煩他相救,我欠他一命,若有機會,我會報答他的。”景末離言語平淡,沒有多餘的情緒。
瀚辰皺起了眉,“棲梧峰上那幾年時間,你記得吧?”
景末離點頭,“是,都記得。”
“那你的意思是,你對他並無私情?”
“我感激他。”
瀚辰悵然,好一個感激啊,前幾日還是濃情蜜意的,今日裡是情斷恩涼了,“那就不用問了,再無交集,對你對他也許都是最好的結果。”
“是我虧欠他,我會還的。”
“怎麼還?”瀚辰聲音都嚴肅了起來,“他付出的這些,在你眼裡算是什麼?”
“恩德。”景末離回答得毫無猶豫,“我很感激他,感激他勸我輪迴,感激他多年教導,感激他救我。可除此之外,其他的我不能給他。”他不能一錯再錯,他不能讓別人來分享屬於鳳歸奚的一切,他不小心給瞭如今他反悔了,不能再給了。
也許是他太慚愧,所以不敢承認自己對梵音動了情,這是對感情的褻瀆,他對不起歸奚,也對不起梵音。像是在確認自己的心意一樣,景末離很是堅定的道,“我是景末離,景末離只屬於鳳歸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