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分別男女的標準越來越低了:過去看臉,後來看胸,現在只有扒開內褲才知道。——張德帥語錄
2011年07月30日星期六陰
人,是個很奇怪的動物,而這種奇怪,正是我們津津樂道的感情。比如說現在,雖然在電視上看新聞時,我覺得文小強怎麼怎麼壞,他的罪行是罄竹難書,就是個十惡不赦超級大壞蛋,對他就應該使用最殘忍的刑罰——彈JJ彈到死。但當我和文小強面對面這樣坐着,我卻感覺到那時候的憤怒很飄渺。是不是我們的憤怒將文小強推到了死刑的深淵,那我們是不是也算半個間接的教唆犯?這是輿論導向性的羣體狂歡還是一種報復性的快感,很難說得清楚。
其實,人和人本質並沒有任何區別,所以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爲芻狗。”最大的區別是因爲我們在這本質周圍加上了局長城管屁民的身份光圈。
就說現在,當文小強褪去了局長的光圈後,在我面前的也僅僅是一個老者,還是個即將投胎的老者。想明白這些,我心裡原本對他的憤怒和憎恨也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盤着腿坐在文小強的對面,隔着茶几,我仔細地端詳着文小強。他已經沒有了往昔的威嚴,幾根白髮調皮地從那一頭烏黑中鑽了出來,一張白淨的胖乎乎的臉,表明他平時保養的很好。文小強看到我在看他,將報紙輕輕地放在茶几上,回看過來。他問我:“你們是來投胎的?”反正,在這兒的開場白都是這個,你不可能上來就問現在滬指長了沒有,萬一你遇到個剛因爲股票跳樓的,非將你打得魂飛魄散不可。
“不是,我是來送他的。”說完,我指了指邋遢鬼。
這個回答,讓文小強有點愕然。他愣了愣,眼睛不由地在我臉上多停留了幾秒。不過,也就多停留了幾秒,臉上的表情沒一點變化,依舊保持着那波瀾不驚的平靜。文小強輕輕地念叨了一句:“真是年輕有爲呀。”這次,他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誇我。
“文局,您好,在下撒不管。”撒不管站在文小強的邊上,彎着腰,臉上掛着諂媚的笑容。他就是沒尾巴,如果有的話,現在肯定搖得跟一電風扇似的。
“撒不管?撒不管?”文小強嘴裡唸叨着。陷入了深思,在他記憶的內存裡仔細搜索着撒不管這個名字。過了會,他還是茫然地看了看撒不管這張臉。表明,他在他的內存裡並沒有儲存撒不管這個名字。
“文局,您老日理萬機,肯定不記得我這一小小的局長。您是市裡的局長,我只是下面一個縣的局長,咱們沒在一個系統裡。您是政法系統,而我是教育系統。”撒不管忙解釋着。
我在邊上想,文小強日理萬機說多了吧,多了一個“理”字,那就是日萬“雞”。男人好比一把鑰匙,女人好比一把鎖。鑰匙遇到所有的鎖都想試試,只不過成功的男人在試鎖,而不成功的男人在心裡試鎖。想到這兒,我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
這突然的一笑,將文小強和撒不管的眼光吸引到我身上。文小強問我:“你剛纔笑什麼,說來聽聽?”
我正了正衣襟,端坐在沙發上。對着文小強說:“我認識你!”
“呵呵,現在全中國的人差不多都認識我。這次,我的知名度很高。”文小強眼睛裡雖然帶着笑,但那種笑是一種苦澀的笑。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我就是北邱市的。”
“哦。”文小強點了點頭,臉上歸於了平靜。
“審判你的那天,我也看了新聞。我還跑到街上放了把鞭炮,但不是因爲審判你而慶祝的。而是過年買了掛鞭炮,市裡不讓放,就一直留了下來。那天,我聽到很多人在放,想着要再不放就潮了,就拿出來放了。”
“呵呵,”文小強聽到這兒,也笑了出來,“沒想到你這兒小弟娃還很風趣呀。”不過,他說完,臉上卻透漏出一點悲傷。
“其實呀,我現在並不恨你。我現在還覺得你有些可憐。”我對文小強說。因爲什麼可憐他呢,是因爲他沒得善終,還是因爲他是個老者,我說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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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小強從口袋裡掏出盒煙來,摸出根來,叼在嘴裡。撒不管忙給他點上。文小強吐出口長長的煙霧,這纔想起來什麼。又將煙從口袋裡掏出,遞了根給撒不管,又分別甩給了我和邋遢鬼根。撒不管誠惶誠恐地雙手接了過去。我摸了摸口袋,沒帶火,給撒不管使了個眼色,本想讓他將火給我甩過來。沒想到,文小強從口袋裡掏出火機來,甩到我這兒。我拿起火機來,看到上面寫着“S.T.Dupont”。這商標我根本不認識,反正看樣子比我買的5毛錢打火機要高級得多。下次再遇到孔二狗,老子也給他吹噓,咱也用過好牌子的火機點菸,讓他還敢給我吹噓他用過幾十塊的火機點菸。我心滿意足地將煙點上,也吹了個長長的煙霧,但貌似沒有文小強的長,讓我很沒有成就感。
“你爲什麼覺得我可憐?是因爲我老了,還是因爲我被判了死刑?”文小強一臉平靜地問我,好像在問一個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的事情。好像官員都有這種能力,那就是能揣摩到一個人的內心。
“我也不知道因爲什麼,就是覺得你可憐。”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就換了個話題,“你怎麼被判了死刑的?”
“因爲政治(和諧)鬥爭失敗了。”
“政治(和諧)鬥爭?”文小強的這句話,讓我想起了那個爆炸頭,那個在小屋子裡守着一斗燭光的花白老人。他也是個政治(和諧)鬥爭失敗的產物。
“因爲我站錯了隊。站錯隊的結果就是失敗,而失敗了當然就要接受懲罰。而我的懲罰就是背上口黑鍋。”
“‘一曲忠誠的讚歌’。”突然,我想起了這句話,想起了那個滿臉滄桑的沙縣小吃老闆,還有那盤香噴噴的大盤雞。
“什麼?”文小強疑惑地看着我。他不明白我怎麼會突然說這句話,爲什麼說這句話,這句話又有什麼含義。
“沒什麼,沒什麼。”我忙說,“也就是說其實你不需要死,卻又不得不死。”這算什麼邏輯。
“也可以這麼說。”說完,文小強吐了個菸圈。菸圈很圓很圓,就像一個圈子。這個圈子裡,包含着很多很多。
“但你是個貪官,大大的貪官。貪官就該殺的?”雖然我這麼說,但我都能感覺到自己語氣中的底氣不足。
文小強聽到我這句話,鼻子裡猛地噴出兩股濃煙來。他被煙嗆到了,猛地一陣狂咳。撒不管給他敲背。敲了好一會,文小強才止住了咳嗽,但臉色卻紅通通的。文小強盯着我的眼睛,問我:“是不是貪官都該殺?”
“嗯哪,你看看秦檜,你看看嚴嵩,你看看和珅……”我扳着指頭開始數歷史上有名的貪官。
“那你看看林則徐該不該殺?”文小強順着我的話問我。
“他是民族英雄,民族英雄怎麼會被殺呢?”我有點憤慨地說。
“林則徐他也貪,就在他任陝西巡撫時都收過陝西督糧道張集馨孝敬的‘規禮’。”文小強平靜地說。
“什麼?”我不敢相信文小強說的話,因爲林則徐一直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大英雄就應該是“高大全”,就應該沒有一點瑕疵,就應該是天人一般,不食人間煙火。而文小強的話,讓我覺得林則徐一下子從英雄的寶座上下來了,和撒不管變成一樣一樣的,坐車開發票,辦公不坐經濟艙,必須坐頭等艙。
“人在官場,身不由己呀。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其實官場又何嘗不是這樣。不信,你問問他。”文小強說完,指了指站在他邊上的撒不管。撒不管連忙沆瀣一氣地點頭。
文小強說完這些,又意猶未盡地說:“其實,每個剛入仕途的,都懷有一顆報國濟民爲人民服務的心。我一開始還不是一樣,工作兢兢業業,但等你真正用有點權力時,各種各樣的誘惑就來了。對了,你有孩子嗎?”末了,文小強問我。
我搖了搖頭。我連女朋友都沒有個,還談什麼孩子。這年頭,你沒有那三個180,連掏出的敏感詞都是軟的。
“你去醫院看過病沒?”
這個我點了點頭。
“這樣舉例說吧。醫生的責任就是救死扶傷,這本就是他的份兒事。有人生病了,找這個醫生動手術,本來是很正常的事情,是正當要求,而病人的家屬想得到醫生的一點照顧,就拿出個紅包給這個醫生。這個場景被其他病人家屬看到了,其他病人家屬想你給醫生紅包,我不給的話,醫生是不是就不動手術了。其實,你不給醫生也是要動的,但病人家屬並不這樣認爲。於是,他也就給醫生紅包。這樣,就有更多的病人家屬給醫生紅包。最後,弄得大家讓醫生動手術時都要給醫生紅包,還將這個上升到規則的高度。而醫生呢,一開始不想收,但等他慢慢地受習慣了,他也就認爲這是應當本分的。而病人家屬呢?也送的心甘情願。這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當這件事情成爲一種現象後,再也沒用病人家屬不給醫生紅包了,更要命的病人家屬給了也就給了,卻在心裡說醫生是貪污。那你說,是一開始病人家屬造成了醫生的貪污,還是醫生一開始造成了醫生的貪污?”文小強說了這麼多,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口茶,眼睛盯着我。
我一臉茫然地望着文小強。是呀,是我們將醫生推到貪污的高度而反過來卻罵醫生貪污,那這件事情是我們的錯還是醫生的錯。
文小強潤了潤喉嚨,又開始說:“這是國人的智慧,一種急功近利的思想造成的。我們連神都敢賄賂,還有什麼不敢做的呢?”
這時候,就聽到門響了,一個傢伙在門口喊:“車來了,大家請出來上車吧。”
文小強將菸屁股摁在菸灰缸裡。就見一股青煙搖晃着從菸灰缸裡升起,在空中不安分地扭動着身軀。最後,消失了。
(寫這幾章時,心情比較沉重,所以沒有太多的搞笑內容。因爲想到了很多很多問題。爲什麼朱元璋採用“稻草人”警示法殺貪官而貪官卻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爲什麼朱總理說的豪言壯語而最終卻不能實現?貪官這個沉痾痼疾的癥結究竟出在什麼地方?是制度,是思想,還是人心?奸相嚴嵩一開始並不算個貪官,最後他卻在汗青裡留下千古罵名,哪又是什麼讓他改變了呢?最後希望的是,這樣的思想千萬別被請去喝茶。好怕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