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風之谷師長名叫風玄,他想要去出手。
旁邊有人提醒道:“我們虛境以上的人,是不可以進入其中的。”
風玄目光閃動,說道:“這煙嵐界之中有這樣的人存在,誰又能夠保證他不會突然朝我們其他的弟子出手呢?所有進入的弟子都有危險。”
其他的人也是沉思了一下,說道:“你想怎麼做?”
“讓弟子帶着我們的法寶進去,一下打殺了纔好。”風玄說道。
“不妥,若是一下沒有殺得了他,必將激怒此人,到時他去殺我們的弟子,恐怕那些弟子都得死在裡面。”另有人說道。
“我看此人並非是那種殺性重的人,只要不去招惹他,他應該也不會來招惹我們。”又有人說道。
風玄哪裡肯甘心,風之谷有人死在了裡面,他又豈會善罷干休。
當下便說道:“但是風之谷的弟子,絕不能夠白死。”
他知道,其他的人並沒有弟子死在樓近辰手上,所以對於殺樓近辰的事並不上心,都嫌麻煩,只在心中想着告誡弟子不要再去招惹那個樓近辰便是了。
最後,風玄還是讓弟子帶着他的一件法寶進去了。
那件法寶名叫‘滅魂風袋’,只需要解開風袋,便能夠放出無盡的滅魂之風殺敵。
這雖不是他的合道寶物,卻也是難得一見的法寶,於是他讓弟子帶進去。
坐在犬封國的樓近辰突然生出一股心悸感,天空裡的月化爲他的眼睛,看到西邊的一片天空裡,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缺口,缺口之中一片黑暗,從中吹卷出一片黑色的風。
那風像是有形之物,一路的朝下方的犬封國吹來。
風頃刻而至,先是吹在那樓近辰一念所化的月亮上,月亮瞬間滅了。
樓近辰通過‘念月’感受到了可怕氣息,這一刻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盞燈,在即將到來的強風之中,岌岌可危。
他知道自己不能夠硬接,他雖不知道這風從哪裡來的,卻知道一定是自己殺人之後,別的人來報仇了。
他伸手在虛空裡一劃,起身,便鑽入虛空裡消失不見了。
一陣風吹落,犬封國瞬間成灰塵,地下都卷出一個深洞,而天空之中自樓近辰的‘念月’滅去之後,突然有一抹輝光從那黑洞的旁邊出現。
那輝光並不是很耀眼,隱隱之間,彷彿將虛空都分割開來。
那輝光落在黑色的‘缺口’後面,缺口之中涌出來的風竟是瞬間弱了下去。
隨之有看着這一幕的人也在這一剎那纔看清楚了,那缺口竟是一個袋子的口子。
那光芒的後面一個人顯露出來,只見他一手朝着那袋子抓去。
手上有陰陽漩渦般的光韻籠罩着那袋子,原本那袋子還掙扎着,扭動着,想要掙脫,卻在樓近辰的手中,快速的軟下去。
樓近辰看着天外,隨之轉身,消失在了虛空裡。
居於天外渡空殿之中的風玄,感應到滅魂風袋裡的意識被抹去,心中一驚,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他的心是憤怒的。
於是立即回到了自己的靜室之中,開始起壇作法。
他起了一個八方巽風壇,八面風旗各列八個方向。
壇中有一草人,他以幾種鮮血和一種毒樹葉研磨出墨汁,然後在符紙上面寫上樓近辰的名字。
他沒有樓近辰的鮮血,要不然的話,這個法壇的作用將會更快更迅猛。
現在只有名字,以及各種稱號,書寫在一起,做爲鎖定樓近辰的標識。
再接着,他開始祭拜。
連祭七天之後,那草人的身上開始生靈光,那些寫着樓近辰名字和稱號的符紋,則是完全的與草人融爲一體。
這第一步已經完成,他開始第二步。
只見他手裡拿出一柄小小的扇子,扇子是黑色的,扇柄上面似用血寫了兩個字——滅魂。
只見他朝着那草人輕輕的揮動着扇子,一連三次,便又拜了三拜,接着又是連揮三次,拜三拜。
如是,三次之後。
他收起了扇子,上香,然後退出了這靜室。
只需要連扇七天的風,樓近辰便將死去。
此時的樓近辰在天地之間遊走,他想着對方可能會來報仇,便不能夠呆在一個地方。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感覺自己的身中生了風。
一開始他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感覺有股莫名的幽冷從身體裡吹起來,不知起於何處,感覺知道到了危險。
這風不是天地之間的有形之風,而像是起於自己五臟六腑的風,朝外面吹來,似要吹散那藏於自己各臟器之中的神魂。
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在被人作法。
於是盤坐下來,入定,感知身外那冥冥之中的一絲聯繫。
因爲他很清楚,作法,必須需要有聯繫,最常見的與人建立聯繫的方式,便是爲人建立一座‘神像’替身。
通過建立的那一個替身來傷害到本體。
而只要這個‘神像’一建立,本體是能夠感應到的,雖然很難。
他於定境之中去感應,但是卻聽到了無邊的風聲。
他一入定,尋找那冥冥之中的聯繫之時,卻一下子便像是墮入了一個無邊的風陣之中。
他發現自己想退出都不能夠,他的眼中,看到一片蒼茫的黑暗,黑暗之中有呼嘯的風。
他感覺自己像是走在了一個平原之中,四面八方吹來的風根本就無處躲避。
這是風玄那法壇上面的八面風旗形成的法陣。
他當然知道,樓近辰若是想要擺脫自己的這個‘風咒’,就必須毀去法壇上的草人。
要毀去的方式有兩個,一個是讓人來這裡,直接毀了,再一個就是他自己於定境之中,感應到‘草人’的存在而毀去。
於是他針對性的擺下了法陣,既是加強法壇的作用,同時也是可以讓樓近辰在感應到‘草人’的存在時,便會陷入這個風陣之中。
樓近辰的雙眼泛起太陽的光輝,看到的卻仍然是一片虛無。
就是宇宙之中,即使是有太陽的光芒,若是看不到其他的星辰,也只有一片黑暗。
他看向極遠處,只有虛無。
他想要意識迴歸,卻失去了自我的感覺,如人溺水中,找不到岸,甚至不知道怎麼擡起頭露出水面去喘氣。
他感應不到自己的肉身,在風中飄飄蕩蕩。
就在這時,他聽到風中傳來聲音:“樓近辰,你殺我風谷弟子,可曾想到有今日!”
樓近辰沒有理,他讓自己心中那一絲自然滋生的恐懼和驚慌擴散,然後緊束心念,他開始靜下來。
他在風中的意識身體開始浮現光華,整個人都如琉璃一般,他開始不再動,任由風吹。
他施展出陰陽寶瓶二氣觀想法。
他張口一吸,這滿天風被他吸入了肚子裡,這一剎那,他自然的感覺到了自己的肉身所在。
肉身從未遠去,神魂一直在身上,靈肉再一次的合一。
身如寶瓶靜坐,似琉璃不沾法,身中陰陽二氣化諸般法。
原本那不規則的風,那襲傷五臟六腑的風,開始被一股力量引導着,並開始消化着。
風玄看不到人,但是他卻覺得情況有些變化,但是他一天只能夠作法一次。
第二天依然開始連拜三次,樓近辰感覺體內風力大盛,卻還是能夠在承受的範圍之內,以陰陽二氣法努力的化解着。
第三天,風玄再作法,樓近辰體內的風力再一次的增加,卻依然在樓近辰承受的範圍之內。
他覺得自己到了極限。
但是第四天之後,他依然承受住了。
這一天,他覺得只要再來一次,自己就要控制不住體內的風,無法將之消化,要被吹的魂飛魄散了。
然而在他的堅持之下,依然將之化入陰陽二氣盤旋的漩渦之中。
第五天,風力再增。
樓近辰甚至從冥冥之中聽到了‘嘶嘶’的風嘯聲。
他依然堅持着。
第六天,風力再增,他卻覺得自己還能夠再堅持。
第七天,風幾乎是在身體之中咆哮。
他卻張口一吐,一團風從他的嘴裡吐了出來,直上九天,化爲龍捲風,將一片片白雲撕碎,在遙遠的天空裡慢慢散開,卻讓天空裡的雲形成了一團風捲圖案。
樓近辰醒過來,他抗住了。
在風玄的面前,那法壇的‘草人’像是承受不住風的力量,在他最後一扇之下,散爲草灰。
風玄的臉色很不好。
居然失敗了。
他第一天就以爲樓近辰要死在自己的法壇之中,對方卻怪異的脫了身,第二天他以爲樓近辰會堅持不住,可是樓近辰卻堅持住了。
直到最後一刻,他都以爲樓近辰要在風咒爆發之下被吹得魂飛魄散,可是最後卻是草人沒能夠承受住。
爲什麼會這樣?
這個樓近辰竟有這般的本事,他相信,即使是星辰之中的門派,在自己的風壇之中,也很少有人能夠全身而退。
這個樓近辰究竟是什麼境界?
風玄突然間特別想知道。
樓近辰只覺得周身清爽通透,那感覺像是自己的肉身又被那‘神秘的風’給梳理了一遍,意識變的更加的清明通透了。
念頭更純粹,而法力便似天降雨水一般匯入自己的身體裡,如江河歸海一般,匯入他的臟腑裡,進入毛孔之中。
身似寶瓶吞陰陽!他現在就有這種感覺。
樓近辰擡頭看着天空,他感覺到了對自己施法的人就在界外。
一會兒之後,他離開了這裡,一步邁出,身體消失。
他繼續在天地之間遊走,然後手指不斷的在虛空裡揮動着。
虛空在他的手指揮動之下,像是成了實體一樣,一剖兩開。
他依然不滿意,依然一次次的揮動着。
他的腳下沒有停歇,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行走,其實也是走在陰陽的界限之中。
陰陽有沒有界限呢?
有,也沒有,這是樓近辰的感覺。
陰陽是動態的,不是靜態的,所在這一刻的界限,在下一剎那便又不是了。
所以他其實是在追逐着這種動態。
一般的人當然無法追逐,甚至感知都感知不到。
但是他修有‘門’字法,又對於陰陽的變化有着多年的領悟,這些感悟在他的心中慢慢的揉合,揉合在一劍之中,揉合於一步之下,揉合於一念之中。
他手指揮出的也不是板正的橫豎,而是動態的,像是劃的弧線,像是‘S’型,這是自然而然的施劍樣子。
他走在天地之間,有隨手救人,也有隨手教一教別人劍法,或者指點一些修行之法,但是沒有人知道他是誰。
他整個人看上去很邋遢。
樓近辰這個名字慢慢的在天地之間遠去,他像飄在天空的雲,似那暗沉的太陽。
大家所知道的是,有一段時間,界外的修士四處尋找着樓近辰,至於找沒有找到,沒有人知道。
但是大家知道,他們找樓近辰絕對不是什麼善意。
有人說其實樓近辰已經被他們找到了,並被殺了,有人說只是被囚禁了。
但是更多的人相信,樓近辰是躲在哪裡修煉。
樓近辰走在光與暗的交匯處,走在水與火的邊緣,走在虛與實的邊界,他的腳步遍佈各地。
他手揮劃過虛空的動靜,卻越來越小,甚至像是小孩在天地之間的隨手亂揮,像是老人無力的妄想揮畫。
薛寶兒已經是素月宮弟子了。
在樓近辰消失後十年,她決定拜師憐月。
因爲不斷的有界外的人來挑戰她,同時也是追求她,她不厭其煩,而在拜入素月宮之後,羣魚山中的修士,甚至包括火靈觀都不再被騷擾。
天上的太陽依然暗沉,卻不再繼續暗下去。
竈火社與火神教派的爭鬥已經進入了白熱化,而且這兩個教派發展的極快,已經遍佈整個煙嵐界了。
但是這其中,又有一股修行着‘祈日耀神法’的人零星的散佈在天地之間,他們默默無聞,只是將法術傳給那些有天賦的修行人。
而這些人入門之時,拜的祖師正是樓近辰。
界外的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他們不斷的投入新的弟子,他們在這裡建立別宮,也會收弟子傳法。
慢慢的,煙嵐界便不再有國家的概念,只有門派,一個個門派庇護着一片片地方。
轉眼三十年。
樓近辰來到一座山的山腳下。
這一座山原本叫什麼名字,已經沒有人提起,現在這一座山名叫迎風山,山內有一谷名叫藏風谷。
是界外風之谷,派人於此界中建立的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