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被收殮在一起的這些鄉勇們和少年的屍體,高懷遠心中感慨萬分,他現在總算是體會到了戰爭的殘酷性,這才只是一次小規模的遭遇戰,敵我雙方便有一百多人就此結束了生命,如果換成了大規模的戰爭的話,天知道又會是哪一種場景呢!
特別是對於那戰死的五個手下的少年,想想大家天天朝夕相處在一起,早晨的時候還一起有說有笑,現在卻已經天人隔絕,不但高懷遠心中難過,他手下的那些少年們也都同樣難過,許多人不由得流下了眼淚,紛紛上前,爲這幾個陣亡的小弟兄們收拾遺容,親近的幾個人早已伏在他們身上,失聲痛哭了起來。
而那些陣亡的鄉勇們雖然剛剛還在爲獲得這場勝利歡呼雀躍,慶祝自己劫後餘生,但是這會兒也都紛紛停止了說笑,臉上露出了悲慼的神色,畢竟這些死者之中一些人和他們中的人交情不錯,就這麼看着他們死去,都有些感情上難以接受。
如此一來,也讓勝利的歡樂氣氛頓時沖淡了不少,高懷遠吩咐賈奇將這些陣亡的弟兄們的名字一一記下,回去之後可以讓地方加以撫卹,同時命他們就地將這些弟兄們的屍體掩埋,每個人剪下一些他們的頭髮和指甲包起來以後交給他們的親人另行安置,又在每個人墓前立下一個一塊木板,寫下他們的籍貫和名字,以備戰後可以讓他們的親人將他們的屍骸起出運回故里埋葬。
待忙完了這些事情之後,高懷遠一聲令下,衆鄉勇立即在這些墓前列隊,看着衆人臉上的表情,高懷遠雖然也不舒服,但是還是強壓下心頭的傷痛,大聲對他們叫道:“大家頭聽了,古人有云,古來征戰幾人回!既然上陣打仗,爲國捐軀也在所難免,大家莫要因爲這些弟兄們的戰死而感到悲哀,他們將被我們銘記於心,記下敵人做的這些惡,以後爲他們報仇雪恨纔對!現在大戰將至,不是大家哭的時候,等這一仗打完之後,大家再來哭祭他們不晚!現在大家都給他們告別吧!我們還要繼續朝棗陽開拔!”
不知道是誰在隊伍中叫了一聲:“爲弟兄們報仇!”
頓時剩下的這些鄉勇們齊聲跟着叫了起來,聲音久久迴盪在這一帶的上空……
至於那些被幹掉的金兵,沒人知道他們的名字,按照軍中的規矩,有人去將他們的耳朵割了下來,穿成串裹上了石灰,待到以後請功使用,還割下了其中一些女真人的辮子,這可是最值錢的東西,交給了高懷遠保管,剩下的屍體孟珙命人就地挖了個大坑,將他們丟了下去,築成了一個小型的京觀,彪炳戰功所用。
這一戰除了幹掉數十名金兵之外,高懷遠他們還俘獲了二十多匹戰馬,這些戰馬可是好東西,即便孟珙沒想和高懷遠搶功,但是看到這些戰馬也不由有些眼紅,宋軍缺馬,一匹馬至少要值萬錢,而爲將者,都想手下擁有一支騎兵,所以在高懷遠忙着安葬陣亡者的時候,孟珙也將部下集中起來,來給這些陣亡者辭別,表示對他們的尊重。
這一點引得了高懷遠和衆鄉勇們的一致好感,要知道鄉勇在軍中地位十分低下,根本沒有人怎麼瞧得起他們,能贏得正規軍如此尊重,他們都感到十分自豪,覺得總算是爲大冶縣爭了臉了,所以對這個孟珙也頗有好感。
孟珙在高懷遠忙完了之後,悄悄找到高懷遠說道:“高押隊戰功赫赫,孟某實在欽佩之至,高押隊放心,對於你們的戰功,孟某絕不會搶奪,定會如實稟報上峰,只是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希望高押隊將這次所獲的這些戰馬能送給孟某,孟某一旦有了這些戰馬,便可以再組織一支遊奕軍,今後和金人交戰勝算也更大一些!不知高押隊意下如何?”
高懷遠知道孟珙看上了自己所俘獲的這些戰馬,雖然他也想留下這些戰馬,但是一想自己的身份,一支鄉兵,想要組織一支騎兵,那簡直就是笑話,戰利品這種東西,只要主將看上,遲早還是要被人給索去的,於其以後被別人要去,還不如做個人情,將這些戰馬乾脆送給孟珙也好,而且他對孟珙印象十分不錯,換成別人過來的話,保不準連他的這些戰功,也會被人據爲己有呢!而戰馬到了孟珙這樣的人手中,才能發揮出更大的作用,也沒人敢從他手中再搶去這些戰馬!
想到這裡,高懷遠也就慷慨答應了下來,但是卻提出了一個要求,就是自己想留下幾匹戰馬充爲己用,請孟珙給他留下幾匹,並保證以後不讓人再搶走自己這幾匹戰馬。
孟珙好歹也是這一軍主將孟宗政的兒子,這個事情還是做得來的,於是心中大喜之後,當即拍胸脯保證沒問題,連連對高懷遠道謝了一番,喜氣洋洋的從高懷遠這裡接走了二十一匹戰馬,給高懷遠留下了六匹好馬。
兩方這是皆大歡喜,高懷遠也總算是有了自己的坐騎了,還讓這一次有戰功的黃嚴、周昊、周俊、賈奇都騎上了戰馬,連張慶也分了一匹,別人雖然眼紅,但是卻沒有人表示不滿,這一次之所以大家能活着度過這場難關,這幾個人可以說居功至偉,大家都沒什麼意見。
除了這些戰利品之外,高懷遠還弄了幾十件金軍的甲冑,也都分發給了鄉勇們穿戴,增加一下自己這些人的防護力,另外又多了幾十張弓,大大充實了他的這支鄉兵的遠程火力,至於那些死馬,他自然也不會放過,本着決不浪費的原則,將這些死馬剝皮剔骨,馬肉用大鹽醃製了起來,宋軍主食都是素食,而他卻要保證自己的少年兵們的身體成長,必須要給他們提供足夠的營養,出兵之後,單單隻吃素食,早已讓這幫傢伙們嘴裡面淡出鳥來了!這一下便解決了問題。
高懷遠也是到了這裡之後,才知道宋人因爲農耕經濟的影響,平日疾奔多以素食爲主,平日裡很少吃肉,這樣一來,宋人體質便不如北人強壯,特別是夜間的視力,受到很大的影響,所以他從一開始收容這些少年的時候,便保證每天都讓他們吃一些葷食,起碼也要保證他們能吃上動物內臟,讓他們營養能跟的上身體的成長,所以別看他的少年兵年紀不大,力氣和個頭也都不小。
這也讓他明白了一個民族是否彪悍,有時候跟吃肉也是不無關係的這句話的道理,現在看來,綿羊鬥不過惡狼,似乎跟它們吃草是很有關係的嘛!
看看天色已晚,孟珙也得了高懷遠的便宜,也不便催他們上路,索性讓大家就地紮營,休息一晚,只是派人快馬將輜重隊安在的消息,報回軍中,自己率軍替高懷遠他們當了一晚保鏢。
而這一晚,孟珙親自在他的帳中設宴,請高懷遠促膝長談了一晚,二人都放下了心事開懷暢飲了一番,從交談之中,高懷遠看出了孟珙確實是一個一腔熱血的男兒,滿心都是報國的熱情,時不時的會說起光復故土的話,可是他心道談何容易呀!大宋現在寧宗無能,權臣當道之下,自保已是勉力而爲,如果不是江淮天塹阻擋的話,恐怕連偏安恐怕都力有不逮,又何從談起光復故土的事情呀!
不過他也從和孟珙的交談之中,看出來孟珙難怪會在後世有那麼大的成就,此人別看年紀輕輕,卻熟讀了不少兵書戰策,思想並沒有當今宋軍將領普遍的呆板,多有一些獨到的簡介,聽得高懷遠總是有一種心中一亮的感覺。
而通過一番交談之後,高懷遠也瞭解了孟珙的家世,原來孟珙的曾祖父原來就是岳飛的部將,連他的祖父也是岳飛的麾下將領,難怪他們孟家父子都如此厲害,感情還跟岳飛分不開關係呀!於是更加對孟珙印象好了許多,要知道高懷遠這輩子最崇拜的人便是岳飛了,因爲來的晚了一些,沒能跟着岳飛碰上面,能和他的手下後世的子孫攜手征戰一番,也不枉他來這裡一世了!
而孟珙也對高懷遠的談吐折服,本以爲高懷遠不過是憑着一腔熱血之勇,才取得今日之勝,小小年紀能有什麼見解,可是兩人一交談之後,才發現在行軍佈陣方面,高懷遠還真是不白給,對戰爭也有着他獨到的理解,許多事情上居然和自己都很有共鳴,特別是在有關天下大事方面,絲毫不渾渾噩噩,不由令他大奇,不由便開始將高懷遠當大人看待,誠心結交了起來。
特別是在聽了高懷遠對當今天下大局的點評之後,孟珙再也不敢小視高懷遠一點了,心道他小小年紀便將天下大勢看的如此透徹,恐怕日後真的是前途不可限量呀!說到半夜乾脆最後二人喝多了之後,勾肩搭背的開始了兄弟相稱,一夜之間便成了好友。
孟珙之看高懷遠如此不錯,頗有點惜菜的感覺,很想趁此機會,將高懷遠籠絡到他父親孟宗政軍中,爲軍中效力,而高懷遠最後卻還是以年紀尚小,家父不知道爲由,暫時拖了下來,沒有答應孟珙投效軍中爲將,讓孟珙有些可惜,不過一想這一仗鬼知道會打到什麼時候,高懷遠即便不想從軍,恐怕也不能一時半會兒便離開軍中,也就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想以後再說吧!
隨着天剛剛亮,孟珙起牀收拾行裝的時候,便看到高懷遠的鄉兵營此時早已都起牀準備妥當,做好了出發的準備,那些鄉兵隊形整齊,頗有點正規軍的架勢,於是更加佩服高懷遠的控兵之能。
隨着孟珙一聲令下,兩營人馬便緩緩開動,朝着棗陽方向行去,而高懷遠現在最欣慰的是,他終於獲得了這數百鄉兵們的絕對信服,而這一戰他最大的收穫,便是讓這些鄉兵們一天時間中,便從烏合之衆,變成了一幫具有血性的好漢。
世上有句話說的確實不錯,沒見過血的兵,絕對算不上合格的兵,而高懷遠這支鄉兵,在經過此戰之後,再也不是以前的那樣一幫菜鳥了,不用高懷遠想也知道,以後再遇上敵軍的話,這幫人絕不會再輕易慌亂了!
而高懷遠也檢驗了自己這一年多以來的努力成果,在他的努力下,這五十名少年,已經成爲了鄉兵營之中的絕對主力,這一戰充分的展示了他們的戰鬥力,別看他們年紀都不大,上陣的時候都十分沉穩,絲毫沒有因爲面對金軍悍卒而感到驚慌,無論是個人戰力還是相互的配合都相當不錯,特別是在服從命令方面,更是絕非一般人可比的,在高懷遠的指揮下,簡直如臂使指一般,非常好用,這也說明他一年多來的努力沒有白費,這麼練兵的方向沒有錯。
騎在馬上,高懷遠身體隨着馬背的起伏而起伏着,不時的體會一下控馬的要領,說起來他來了這個時代如此長的時間,還真是第一次騎馬,心情頗爲激動,要不是以前曾經騎過騾子和毛驢的話,他還真是不敢貿然上馬,否則的話出醜都真有可能。
即便如此,他們幾個獲得戰馬的人還是有人出醜了,張慶說起來年紀不小了,可是卻也從來沒有騎過戰馬,興奮之下,昨晚上馬打算溜溜,結果沒成想當場便被戰馬給從背上掀了下來,一溜煙的跑了出去,摔得張慶差點沒背過去氣,惹得本來心情不好的衆人頓時一片鬨笑之聲,搞得張慶好沒面子,差點去把那匹摔他的戰馬給砍了泄氣。
至於黃嚴等人,情況比起張慶好了一點,有了張慶的前車之鑑後,上馬的時候都加了幾分小心,這纔沒有如同張慶一般當場出醜,不過看他們騎在馬上小心翼翼的樣子,還是讓人覺得十分別扭,根本無法和昨天縱馬馳騁的金兵相比,充其量也就能說,他們能騎馬,卻絕稱不上會騎馬。
半天下來之後,這幫人各個在馬背上拿捏的腰痠背痛,時不時的要下馬活動一下腿腳,走起路來姿勢都有些走形,岔喇着腿,各個都有些羅圈,原來他們幾人都不習慣騎馬,大腿內側的皮膚都被馬鞍給磨破了,屁股蛋子也疼的要死,這才紛紛收起了驕傲的心情,知道了騎馬的不易。
而孟珙到底是將門之子,即便大宋缺馬,他老爹是京西路鈐轄,從小還是沒少接觸過戰馬,加上他從小便立志從軍報國,在騎術方面刻意浸淫了不少時日,騎術相當不錯,當看到高懷遠一幫人騎馬的窘態之後,便知道這些人都不會騎馬,於是也不笑話他們,親自過來給高懷遠指點了不少有關如何控馬的知識,並且還教他不少有關養馬的知識,讓高懷遠總算是明白了戰馬的習性,再上馬的時候,便掌控自如了許多。
經過高懷遠轉授的這些控馬的辦法,黃嚴這幫小子們很快也就都漸漸的掌握了一些如何控馬的辦法,再上馬的時候便開始有點模樣了,起碼也不會再如上午那般可笑了,只有張慶一人,似乎天生不是騎馬的料,不管怎麼樣都和戰馬無法交流,一路上走來,覺得騎馬簡直如同受罪一般,最後一怒之下,索性將他的那匹戰馬交還給了高懷遠,說什麼也不騎了,甘願還當他的步兵去,倒是又給高懷遠剩下了一匹好馬,白白便宜了高懷遠手下的費文龍,可把這個小子給樂瘋了。
經過一天的追趕之後,高懷遠一行人終於追上了孟宗政的大軍,而孟宗政也已經從孟珙派回來的斥候口中得知了高懷遠他們這隊鄉兵在後面一戰的詳情,頓時更對高懷遠刮目相看了幾分,在得知孟珙已經護送高懷遠一行趕上了大軍之後,立即派人召見了高懷遠。
當着軍中諸將的面,孟宗政毫不吝嗇的大大誇獎了高懷遠一番,並當即決定,給高懷遠的這支鄉兵記下一個首功,高懷遠的軍功也記在薄上,待大戰之後另行報請封賞,而且大家都明白,假如高懷遠是軍中之人的話,單憑這一次的戰功,便足以令他躋身於軍官之列,起碼授個承節郎這樣的九品官職是沒有問題了!
而高懷遠依舊保持低調,連連稱謝,表示此戰之功功不在他,而是手下鄉勇敢於用命的結果,這樣便更讓孟宗政覺得喜愛,怎麼看都覺得高懷遠順眼,爲將者不居功自傲,這種品質在他看來十分難得,又想起來扈再興死活要招攬高懷遠到他手下做事,不由有些感慨扈再興的識人之能起來。
而高懷遠也因爲此戰之功,開始進入到了像孟宗政這樣的高官視線之中,開始了他正式的軍旅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