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大營之後,高懷遠才知道扈再興已經領兵現行繞道棗陽北面迎擊來犯金軍,所以纔沒有能親自率軍回援自己,所以也就不再爲此生氣了。
畢竟扈再興是軍情緊急,才疏於了對自己輜重隊的照顧,而不是誠心所爲,高懷遠也不是小心眼的人,所以便將這件事放下了。
接下來的兩天中,高懷遠負責不斷的將押運糧草器械發出,到了這裡之後,他們也就暫時安全了下來,而且因此一戰之功,軍中諸將也不敢小看他們這支鄉兵了,即便是派人來領用糧秣等物,也都顯得十分客氣。
而高懷遠也趁機瞭解了一下棗陽的戰況,不由得開始有些擔憂了起來。
雖然這次孟宗政率領了一萬大軍前來救援棗陽,但是金軍主帥完顏賽不也將重兵佈置在了這裡,打算拿下棗陽縣之後,揮軍直取襄陽,故此單是在棗陽縣一帶,便集結了將近三萬大軍,兵力遠超出了宋軍許多,戰局對宋軍這邊很是不利。
以高懷遠來看,眼下如果想要解棗陽之危的話,宋軍實不易集結兵馬和金軍決戰,否則的話不但解不了棗陽之圍,搞不好還可能被金軍所乘,被打得全軍覆沒,但是他沒有棗陽一帶的地圖,也不知道金軍的詳情,所以這種想法也只能停留於腦海之中,而無法真正的制定一個作戰計劃。
而作爲一個負責運送輜重的鄉兵押隊來說,他連個軍官都算不上,根本沒資格參加什麼軍事會議,所以即便他有想法,也沒辦法提出自己的意見,於是他只能將手下的賈奇等人沒事召集在一起,通過了解的一些情況,私下裡對戰局進行一些分析討論,而實質上卻不能給孟宗政提供什麼建議。
不過這也不影響高懷遠的興致,畢竟他這一次跑到這裡,並不是真想立什麼戰功,而是抱着觀摩學習的想法來的,所以雖然不能參與到戰爭決策之中,但是能在這裡當個旁聽生也不錯了,故此他也沒有什麼失落感,而是吩咐手下諸人,趁着這個機會多看、多想、多學一些,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便可以了。
接下來的戰局果真如他和賈奇所料的那樣,孟宗政到底是個老將,沒有愚蠢到以弱勢之兵和金軍進行決戰,而是和扈再興、陳祥等將分兵三路,從三個方向對棗陽一帶的金軍開始了進攻,採用的是分兵進擊的辦法,在運動中尋求殲敵的機會。
而高懷遠的鄉兵,這一段時間中,也將他們所押送的糧秣盡數發放給了各軍之中,再次受命回襄陽運糧,而沒有能親臨前線,參與這場歷時數月的棗陽攻防戰之中。
即便如此,高懷遠還是立即受命,點齊了四百多手下的鄉勇們,上路返回了襄陽,而孟宗政也得知,部分金軍已經從唐河縣一帶繞過棗陽,到了襄陽附近開始牽制襄陽一帶的宋軍,高懷遠此行並不安全,所以還專門給他們配了一都(宋代兩隊爲一都,一都一百人!)宋軍弓箭手,加強他的兵力,甚至還着令那個都頭,聽從高懷遠的調度,可見孟宗政已經從孟珙那裡,得知了高懷遠的本事,故此纔會如此恩遇有加。
而高懷遠也深知,現在棗陽和襄陽一帶,宋金兩軍的勢力如同犬齒交錯一般,此行可以說照樣非常兇險,所以從一出發便着令營中所有人提高警惕,時刻提防隨時遇上的情況,而有馬的黃嚴等人,也被當成了斥候使用,令他們幾人在隊伍前面開道,省的再被金軍給來個突然襲擊。
幸好回襄陽的路上,他們運氣比較好,一路上空車前進,走的比較快,也沒有再遭遇到什麼金軍,三天後便趕到了襄陽城中。
而這個時候,已經到了初秋的季節,算一下時間,他們一行人已經從大冶縣出來了快三個月時間了,連天氣也開始變得有些涼爽了起來,夜裡的風中開始稍稍帶來了一絲涼意。
而此時的紹興府高家大院之中的高建,卻正在持着一封信大發雷霆,拍着桌子大叫道:“這個三郎實在是太膽大了!好好的不在老宅呆着,卻隨軍出征,去什麼襄陽打仗!該死!真是該死呀!找死也沒這麼找死的嘛!”
高建原來前段時間偶爾從大冶縣一個故人那裡,聽聞到了高懷遠當了耆長的消息,心中開始的時候還有些高興,可是一想到宋金現在又開戰了,他便有些不安了起來,雖然以前他沒怎麼關心過高懷遠的事情,但是年前的那次見面之後,他開始從心中有些疼愛起了這個能知道孝順的兒子。
一想到大冶縣就離鄂州不遠,宋金開戰少不得要徵調地方民壯從軍,而高懷遠又身爲耆長,當在徵調範圍之內,於是趕緊親自提筆給大冶縣的劉知縣寫了一封信,拜託他不要徵調住高懷遠前去軍中,並給劉知縣還送了點錢疏通這件事情,怕的就是高懷遠年輕氣盛,跑去軍中投效。
他還給高懷遠寫了一封信,讓他務必安生呆在家中,不要當出頭椽子,打仗不是鬧着玩兒的,宋金之間百年恩怨,戰爭基本上沒有停過,基本上大宋這邊吃虧的居多,高建當然清楚的很,所以他千叮嚀萬囑咐讓高懷遠千萬不要衝動之下幹出傻事。
派人加急送到了大冶縣之後,大冶縣劉知縣這才親筆寫信,大大的誇讚了高懷遠一番,將高懷遠帶大冶鄉兵前往鄂州大營一事告知了高建,並且告訴高建,現在高懷遠一行人應該已經到了襄陽一帶。
高建這會兒剛剛收到劉知縣的回信,當場便氣暈了頭,如果放在以前的話,他至多也就是不太高興罷了,高懷遠的生死算不得什麼大事,可是現在因爲父子二人關係改善的緣故,高建已經很是重視高懷遠的生死了,聽聞他已經帶人跑到了襄陽,這心一下便揪了起來。
紹興府離杭州臨安很近,所以消息也要比其它地方靈通一些,而宋金開戰這樣的大事,作爲官府的人,時刻都在關注着事態的發展,而高建恰恰又是負責文書的通判,所以當然清楚金軍的動向,知道金軍此時已經拿下了江北的信陽等地,兵鋒直指襄陽一帶,高懷遠這個時候跑到那裡,在他看來簡直跟送死一般。
所以纔會如此着急了起來,跟個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一邊發火,一邊在屋子裡面轉悠,想想有沒有什麼辦法,吧高懷遠給弄大冶縣。
可是想來想去,卻想不出什麼好的辦法,現在京西路那邊是趙方做主,他不過只是個紹興通判,根本夠不着趙方的邊,而兵荒馬亂之中,即便是能找到高懷遠,他也不敢讓高懷遠擅自脫離襄陽,跑回到大冶縣去,否則的話,便是臨陣脫逃,連他這個老爹也要被株連的!
更讓他着惱的是這一次從劉知縣信中,他居然發現高懷遠還當上了這一次大冶縣鄉兵營的押隊,高懷遠實質上已經是大冶縣鄉兵營的主將了,這件事更令他有些束手無策了起來,他實在想不通,高懷遠即便再怎麼比以前好,也不至於厲害到可以當幾百人的領兵之人了吧!
在他看來,這一次的事情根本就是大冶縣劉知縣等人慫恿高懷遠所致,而且他們絕對是給高懷遠這個傻小子灌了什麼迷魂湯,纔會讓這個傻小子主動蹦出來當了這個狗屁押隊,這種事情根本就該是縣尉或者縣衙中的弓手所幹的事情,要不然的話,高懷遠畢竟才十四五歲的年紀,如何能服衆帶兵呀!
所以高建篤定的認爲這件事是劉知縣他們這幫人在害高懷遠,於是便心中忌恨上了這幫人,雖然他是在紹興府爲官,和京西路那邊不是一路,但是官官相通這個事情他是知道的,所以想來想去眼下沒辦法將高懷遠從戰場上弄回來,但是他說什麼也要出一口氣,整治一下劉知縣或者那個王縣尉再說。
故此他派人給同科取士的鄂州知府寫了一封信,將此事婉轉的告訴了他,告劉知縣和王縣尉弄權,派自己一個只有十四歲的兒子作爲押隊充隨軍勞役,還給這個同僚送了一份厚禮,請這位同僚幫忙替他出一口氣。
至於高懷遠當耆長領鄉勇去投軍的事情,高府上下很快盡人得知,那幾個老婆們立即便暗中竊喜了起來,她們也都看出,現在高建對這個傻兒子越來越喜歡了,特別是作爲他正妻的張氏似乎從中看到了一絲機會。
現在他對高建能原諒她親生兒子高懷亮已經不報任何希望了,而直至現在她的那個不爭氣的兒子高懷亮還被髮配到福建受苦,她這個當孃的乾瞪眼沒辦法,這一次一聽說高懷遠擅自離家從軍助戰,她覺得這下機會來了,即便不能讓她兒子高懷亮回到紹興,起碼也爭取將他弄回到老家去,起碼老宅的幾百畝田地,也能讓他落得一個溫飽度日的結局,比起在福建總是要好許多。
打定了主意之後,她於是立即找到高建,試圖說服高建,以高懷遠不在老宅,那裡無人照看的名義,想讓高建將她兒子高懷亮回來,先回老宅代爲照管老宅那邊的事情,怎麼也不能讓老宅那邊沒人管纔是,也好過讓他獨自一人在福建受苦強,畢竟高懷亮還是高建的親生骨肉嘛!
可是高建一提起這個不孝子,便一肚子氣,他也知道高懷亮是自己的親生骨肉,但是這個世上哪兒有自己兒子給老爹戴綠帽子之說呢?所以他鐵了心是不管這個傢伙了,而且這次回大冶老宅的人也帶回來了消息,說高懷遠在離家出征之前,已經安排好了那邊的事情,留下了一個叫薛嚴的忠僕負責打理那邊的事情,而且據回來的人說,這個薛嚴將老宅那邊打理的也不錯,而老宅那邊的幾百畝地,他也打定主意,要留給高懷遠養老使用了,所以一聽張氏又打老宅的主意,想把高懷亮那個不孝子給弄回來,便立即更是大怒,一通斥責,將張氏趕回了她的住處,令她這輩子都不要提起高懷亮那個不孝子的名字。
結果是張氏碰了一鼻子灰,回去趴在牀上好一通大哭大鬧,但是也拿高建沒有辦法。
高懷遠可不知道他老爹高建已經知曉了他的行蹤,正忙着在後面替他“出氣”,這會兒已經在襄陽裝齊了前方軍中所需的糧秣,押着車隊再次離開了襄陽,朝棗陽縣方向趕去。
幹什麼就要有幹什麼的覺悟,雖然不能上陣衝殺,但是高懷遠並不羨慕那些能上陣衝殺的將士們,畢竟他還年輕,想要爲漢人們做更多的事情,還沒急着要上戰場送死呢!何況假如他想的話,早就可以投入軍中,在孟宗政或者是扈再興手下當個正規軍的軍官了,只是一入軍籍,再想出來,恐怕就難上加難了!故此他還是決定,先做好手頭的事情,反正這一仗看來宋金之間要打不短時間,遲早還是有機會要和金軍碰面的。
這一次離開襄陽的時候,他做了充足的準備,多方查探了有關金兵在襄陽一帶活動的消息,最終放棄了走老路回棗陽的計劃,而是選擇了一條尚未出現金軍出沒的南面一條稍遠些的道路。
出了襄陽之後,他立即率隊晝夜兼程,上路趕往前敵大營。
說起來孟宗政率軍是在棗陽和金軍交戰,實質上主要的戰場卻是在襄陽和棗陽之間進行的,這段日子裡,孟宗政和扈再興、陳祥三人已經多次在七方鎮一帶和金人交手,雙方打得難解難分,可以說是互有勝負,雖然金軍勢大,但是這裡畢竟還是宋人的境內,宋軍在這三人的率領下,採用了游擊戰的打法,和金軍一再周旋,令金軍抓不住他們的主力,無法進行決戰,而棗陽那邊金軍也久攻不下,令他們的兵力大大分散,局部上難以形成對宋軍的絕對優勢,一時間也真拿孟、扈等人沒有一點辦法,戰事暫時陷入了膠着的狀態。
而高懷遠這支輜重隊並非是孟宗政手中唯一的一支輜重隊,畢竟一萬多人的兵馬消耗,僅憑高懷遠這支不足五百人的輜重隊供應是遠遠不夠的,古代戰爭之中往往是後勤兵可能遠遠多出正規軍許多,和高懷遠一行人幹同樣的事情的鄉兵營還是有十幾只之多的,這也是保險起見,省的一支輜重隊被敲掉,全軍都陷入到斷糧的境地。
故此即便繞遠路多走兩天,高懷遠也不怕軍中因爲他的拖延,便斷糧了,故此斟酌再三之後,還是選擇了走黃龍鎮回孟宗政營中。
當離開了襄陽城兩天之後,高懷遠便押着車隊走入了山道之中,高懷遠之所以選擇這樣一條難走的道路,還是爲了安全起見,在平原地帶上一旦再遭遇金軍騎兵的話,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一馬平川除了坐以待斃負隅頑抗之外,他沒有更好的辦法,碰上小股金軍還好說,一旦遇上大股金軍的話,他這些人最終的下場,鐵定還是要被幹掉。
所以別看山道難行,走起來卻更加安全一些,特別是通往黃龍鎮這一條路,偏出了襄陽和棗陽之間的通道很遠,在這裡碰上金兵的可能性可以說是微乎其微。
於是最終在權衡再三後,高懷遠才選擇了這條路走。
雖然已經到了夏末季節,但是天氣還是異常悶熱,輜重隊往往要早早上路,中午時分天氣最熱的時候就地休息,避過高溫時段,下午天涼快一些的時候再重新上路,故此走的倒也愜意。
特別是進入山中之後,衆人緊繃的神經也都鬆弛了下來,於是衆人邊走邊有說有笑了起來,現在高懷遠已經完成了立威階段,故此也不再天天端着一副生人莫近的架子了,時不時的會和這些鄉勇們也插科打諢的聊上幾句,這樣更讓他和手下鄉勇們貼近了許多,治軍有時候就是這樣,講究一個張弛有度,不能老讓手下人繃着,那樣遲早會招致手下反感的,高懷遠自然明白此中道理,所以尺度把握的很好,漸漸的和這些人也都混熟了。
這樣一來,也更加方便了他對這支鄉兵的掌控,連那一都隨他們而來的宋軍弓手們也漸漸的融入了他們這羣人之中,聽說了高懷遠前一次在七方鎮大破金軍騎兵一戰的事情之後,這些宋兵們也都十分佩服高懷遠,沒人敢將他當作小孩兒看待。
就這麼一連兩天,他們將山路走了一多半,來到了一個叫老虎崖的地方,眼看天到了正午時分,高懷遠傳令下去,讓隊伍停止前進,就地在路邊蔭涼之處休息,過了正午之後,再行開拔。
可這個時候,前面開道的黃嚴忽然縱馬跑了回來,神色緊張的叫道:“前方出現大批金兵,少爺快快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