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長的尾巴在火焰中只是一閃,心中不免一陣驚秫,那朦朧的人影,足足大我一倍。
能在連續的兩槍火焰中消失,動作足見迅捷無比。
活屍。
不可能。
有尾巴的活屍不是沒有。在人做屍中,有尾巴完全可能,人做屍的動作能做到如此迅捷,那邪術就不能用邪術來稱呼了。
‘啊~~’
我大叫一聲,用來驅趕心中的恐懼。被側骨的冷氣一衝,渾身汗毛豎起,每一塊皮膚彷彿都要把我勒死。腳踩在哪裡都不知道,只知道一定要把這口氣再提上來。
一陣急劇的射擊,我也不得不接受了一個事實。五年老兵的我,並非身經百戰,玩槍仍然不是行家。十餘槍打出去,一顆也沒中。
我不是遇事找理由的人,五六式射擊槍身跳得厲害、手套抓不住護木等等藉口不屬於我。大叫一聲之後,槍托離開肩膀,夾在腰間,槍也端在小腹前。
換成這個姿勢,目的就是等那個有尾巴的衝過來。腳步急忙向後,腳跟趟地以防摔倒。直到後背重重的撞在牆上才停住,劇烈的咳也不能眨下眼睛,那個東西就在黑暗中。
大口大口的吸氣,心臟的頻率連着頭皮,心跳頭皮也跳。短暫的時間裡,那個東西並沒有過來,心裡也更加肯定,那不是活屍。
活屍沒有智慧。
每一個神經都保持高度繃緊,食指扣下扳機的第一道活,黑暗中只要有一點動靜,子彈就會再次怒射。
黑暗中靜的可怕。
洞口方向一束強光透出,一道人影鬼魅般直刺靖室的半空,這個高度和身法只有阿約。
緊張過後急欲張口呼喊,喊聲沒出就是一陣咳,嗓子幹得和火燒一般。半空中的阿約發現了我,身體在落地的同時燈光也划向我,輕飄飄的再次跳起。
“話嘮呢?”阿約人未到聲先至,不知該怎麼樣和他說,眼下又不是說邵軍的時候,我搖搖手,告訴他有個東西在這。
阿約的燈光向上豎起,旋即就熄滅,‘嗖’的一聲,人留下一道風,向着身後的石牆上去了。
洞口上面同時出現三個光點,這口氣鬆懈下來,癱軟的坐下,你們總算來了。
丁曉東看也不看我一眼,酒爵燈舉在面前,走過我身前的一片空地,不斷的變換朝向,根本沒住腳。“有個冷冰冰的東西在這”丁曉東道。
“是活屍嗎?”身後的張春來急切的問。
“不是,塋火裡沒有屍油的反應”。
李立明慢吞吞的走來,情急中話還沒出口,張春來按住我的頭盔,耳朵下巴每個角度都看一遍,胳膊腿兒也捏捏,轉身去丁曉東那邊了。
語無倫次,數次被憋得停住,胸口太悶了,眼淚也止不住掉出來。
阿約把我拎起,轉身拖着就走。“到那邊再說,這裡的二氧化碳太濃了”丁曉東道。
心急加上憋悶,心臟幾度接近驟停,只想最快的將情況告訴明哥。李立明數次打斷我,這樣的說法不行,他們都聽不明白。
終於把話說完,幾人才知道了原委。阿約在靖室中急劇跳躍,每個角落都仔細查看一番,毫無所獲。
李立明的臉色說明,問題在他眼裡很嚴重,和我想的一樣,邵軍找不到我,不會離開。可靖室中可能發生的事情都做了假設,一個大活人不可能消失。
丁曉東和張春來走回來,什麼也沒發現,那個東西也沒找到。
“會不會是那個冷冰冰的東西?”阿約提醒道。
李立明打斷了阿約。照我說的,邵軍消失只是在一聲巨響當中,也是在我的眼睛短暫離開他的時候消失的,不可能是被那個冷冰冰的東西吃掉。那個東西是什麼還不清楚,不能妄下定論,明哥只相信那些數據化的東西。
“去看那幅立體畫”李立明道。
我們分開的時間有十多個小時。在這段時間裡,他們搜索了很多地方,沒有找到頭骨。他們四人很快匯合在一處,李立明當時做出了判斷,從我們到達的高度和區域來看,阿約的父母不像是來過這裡。‘那裡的情況很複雜,你要有幾個經驗豐富的同伴’,這是筆記上的原話。簡單的話語,直接說明阿約的父母對這裡的情況也不是十分了解。李立明根據這裡的地形,決定找到我們立刻下去,頭骨應該在回去的路上,阿約的父母不可能在這上面遇到雲秀。
誤打誤撞,我和邵軍早已離開了預定的範圍。想要找到我們兩人,只能回到分兵時的地方,因爲從那裡分開之後,他們也在向反方向走,而且相隔的越來越遠。
他們聽到了沉悶的鐘聲,是我和邵軍在天井那邊聽到的第一次鐘聲。鐘聲沉悶,讓人聽了之後覺得是從下方傳來的,在張春來的耳中和別人不同,他聽出了山石和道觀之間存在很多縫隙,也聽出了這種聲響,很可能來自自然山洞,只有自然山洞纔會使聲音這般迴盪。他們就是從那些縫隙中靠過來,來到了靖室附近。二氧化碳的濃度讓他們遲疑,雖然和我距離不遠,他們根本沒有發現通往靖室的通道,是我的槍聲把阿約引過來的。
李立明盯着地上,立體畫的石板就在他面前,燈光將地上的灰塵每一絲痕跡都照得無比清晰。每個人的臉都同時僵住了,兩個腳印就是邵軍消失前蹲的地方,邊緣完整無缺,邵軍是平地裡消失的,根本沒有動過。
我在心裡責怪自己,遇事怎麼就不能冷靜下來多想想,自己想了那麼多,全都沒有用,這麼明顯的地方居然漏掉了。無時無刻都在提醒自己冷靜,可真的冷靜下來了嗎?
邵軍的腳印被明哥踩上,慢慢地蹲下,和邵軍當時的樣子如出一轍。唯有那鐵青的臉色,和邵軍不同。
李立明緊盯着立體畫,兩手呈畫畫的姿勢在上面比量。“裁縫用的畫板,作畫人是左撇子”李立明道。
立體畫很多懸山建築的屋面,筆畫都是由左至右輕緩的塗出,包括棧道迴廊。裁縫在布上劃線的筆,是片狀的,李立明在石板上的手型就是呈拿片狀的東西一般。
明哥連作畫的人都找到了,三具屍骨中離的較遠的那個。走到這裡之前,李立明特意看了三具屍骨,雖然已白骨化,但是挎包帶腐爛之後的白蒲還保持着原型,那具屍骨的揹帶,正是右肩左斜,顯然那是一個習慣用左手的人。在爛成一片的雜物中,李立明還找到了一小段圓筒形的橡膠皮,自行車內胎。
明哥推斷,內胎很可能是用來包手電的,以前的人下地都習慣用狼眼手電,全金屬外殼的狼眼手電無法避免靜電火花,密封性不好的狼眼手電遇到潮氣,跑電也很快。一點點靜電火花在高危氣體中都是致命的。
“彆着急,急也沒有用,我們一點點還原當時的情況”李立明安慰我們道。明哥做事細緻,可眼前未免太細緻了些,大家心急的情緒都溢於臉上。
明哥問我還有另外一具屍骨在哪,我給他指出方向。一塊石頭上面,李立明用手指在灰塵中畫出一幅簡圖,用點標出了位置。
幾個人當中,只有張春來有帶筆和本的習慣,李立明要過去,叫我詳細的把那本子上的話說給他,特別強調,要一字不差。
最後的一句話,我特意告訴李立明,和前面的兩張之中,隔了幾頁,具體是幾頁我沒留意,大概也就七八張的樣子,最後的一句是圈起來的。
筆體無法模仿,每個人寫字的筆體都不一樣。李立明在本子上寫字的順序,按照我說的,同樣是由左下開始,漸漸到右上,就連每一行有幾個字都做到了。
本子在李立明手中開始慢慢傾斜,捏着本子的手也剩下三根手指,拇指扣在右下角。明哥語氣低沉,幾乎是喃喃的聲音,那個吊死的人,不應該是用殘疾的左手捏着本子的右下角,完全可以抓住本子的右側,讓本子平鋪在左手腕上。
“急走”明哥果斷的說道:“他是在急走中寫下的這些字,斷筆之處就是這麼來的,而且......”。
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疑問,急走,必然有原因。李立明的本子重新打開,本子在短暫的時間裡不知被他合上了幾次。每次打開,明哥的臉色都越發的難看,一次比一次更加鐵青。
“第一次試驗”李立明牙關緊咬,狠狠的說道:“應該是最後一次纔對”。
大家都沒提問,不想因爲我們打斷明哥的思考。殘疾的左手抓着本子的右側,只要不是接近於奔跑的速度也能做到。寫幾個字,用不了多少時間,那個人連這點時間都擠不出來,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既然沒有時間,也要擠出一點來寫這些字,那這個人遇到的情況就難以猜測了。
“關鍵就是這句”李立明的目光落在本子上。
本子上的第一句話。
‘第一次試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