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吃東西啊,不用謝我……”
從本質上來看,屍兵只是死物,但他們想要出聲來,卻與正常人類一樣同樣需要經過聲帶、口腔振鳴……這並不奇怪,畢竟他們不可能自行領悟出來腹語這等天賦。
所以當那顆野果看似湊巧實則必然的落入屍兵口中,卡住喉嚨時,即將出的警示嘶吼也就被消弭於無形。
而這時,隨着炫目刀光一同躍下的葉席,再無顧慮,手腕一抖,重斬之勢漸微的刀光輕巧變向,平滑甩出。
嗤——加持真氣的長刀就像切豆腐一般,輕鬆滑開屍兵喉管,再行深入,遇上些許阻力,刀刃稍滯,旋即在又一輪澎湃真氣灌輸下,阻力瞬間消失。
下一刻,葉席身形宛若鬼魅般出現在屍兵背後,上方,是一顆豆大頭顱高高拋出,旋轉不休,黑色血跡於空中劃出一條完美拋物線。
這樣的場面天然帶着裝B屬性,若這時葉席再淡定拭去刀身血珠,優雅還刀入鞘,最後頭也不回的飄然離去,那他……就死定了!
開什麼玩笑,眼下這怪物是屍兵,而不是士兵。若是後者的話,一刀斷自然再無反抗可能。但屍兵卻不是如此,頭顱對他們來說與身體其他部位零件並沒什麼區別,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先前就是因爲不熟悉這點,葉席才吃了大虧被撓了一爪子,現在自然不會再犯這低級錯誤,踏步轉身,身後那無頭屍兵也於同時轉了過來,單臂亂揮,鋒銳爪刃急劃破周遭空氣,噝噝作響。
好吧,看來缺少個頭顱還是有點影響的,主要是失去了嗅覺鎖定功能,以致於這屍兵就像個無頭蒼蠅似的,攻擊毫無章法。
葉席見狀自然不會同情,相反,尋了個空當迅欺近身去,唰唰幾刀,又是一個嶄新人棍誕生在了這世界上……
這麼做不是葉席殘忍,更不是他有將人削成人棍的愛好,只是被迫無奈罷了。屍兵的生命力實在太過變.態,除非動用破邪類印術徹底將他灰飛煙滅,否則只能像現在這般削成個人棍,才能確保將他的攻擊手段完全剝奪。
至於爲什麼不動用破邪類印術,不是葉席不會,他只是不夠專業而已。但饒是如此,以他現在所掌握的印術中,火信印是有將屍兵徹底燒成灰燼的能力的。關鍵是這樣做並不值得,同樣是除去威脅,動動手幾刀的事情與浪費諸多真氣施放一記火信印,只要稍加對比,也就能看出來哪個性價比更高……
而只從葉席這遊刃有餘的選擇態度,以及方纔從樹上躍下幾乎瞬秒的場面,也就能清楚知曉屍兵對於葉席來說,真的不算什麼。
實際情況也就該如此,屍兵前身只是凡人而已,而妄圖將一個凡人屍體搗鼓搗鼓,就想戰勝一名修印師,無疑是不現實的。
當然,特殊情況除外,比如此前廟中的那幫同益會成員。
那場一面倒的戰鬥,一句話就可以概括——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整整二十餘名修印師,只要他們能站定不亂,那掐印捏決一輪集火下去,保證衝上來的屍兵十不存一。但就是因爲有半數菜鳥摻雜其中,未戰先慌,逃的逃、跑的跑,導致士氣一上來就崩了,自然也就談不上什麼組織還擊了……
“記住先前約定的位置,別回頭,走到那裡藏好。一刻鐘後我會去接你。若一刻鐘後我沒出現,去往第二個地點。”
接住從樹上跳下來的冷凝霜後,葉席一刻都沒耽擱,只匆匆交代一番,便催促前者迅離開,他自己則留在原地,稍稍佈置了下現象,隨即轉身奔進密林深處。
前後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密林再次恢復原有寂靜。唯有一個死去五肢的屍兵,在地上艱難蠕動着,甚至節奏都與之前一般無二,行上一段距離,頓住,無頭脖頸左右扭動……
半柱香後,兩道虛影憑空出現。其中一人正是那蒼老黑衣人,低頭看着腳旁龜爬行的屍兵,露在外面的雙眼並無怒意,相反,如釋重負輕嘆:“終於忍不住出手了嗎……”
不怪蒼老黑衣人如此感慨,如果說先前進山時他們還有所懈怠輕視的話,那在看到第一個屍兵人棍出現時,他們就已然開始重視了,但情況卻完全沒有因此就好轉。
數個時辰的持續追蹤,前後輾轉百餘里,跨過的山頭河澗不計其數,但他們甚至都不知道所謂的煉丹師長啥模樣。若不是沿途一直留有或真或假的痕跡,他們都要忍不住開始懷疑所追對象,是否是不存在的鬼魅……
還好,眼下葉席不得已而爲之的出手突圍,終於是告訴了他們確切答案。
蒼老黑衣人正色道:“傳令下去,讓其他人與屍兵守住自己的位置,並向這邊逐漸聚攏。”
頓了頓,補充道,“不要壓迫過緊,層層推進即可,一旦有所現立刻傳聲示警!”
“是!”隨行黑衣人點頭應下,隨即看着不遠處樹旁留下的搏鬥痕跡,指了個方向道,“他們逃去那邊了,是否需要重點搜查?”
蒼老黑衣人乾脆搖頭否決:“還沒瞧出來嗎?對方是個不弱於我等的刺客,又怎麼會留下如此明顯痕跡讓我們追蹤?吩咐下去,重點排查其他幾個方向……等等,那邊也查,恩,放在最後查。”
這命令無疑是有點模糊的,語氣也不夠堅決,大大損失了權威性。不過從這或許也就能大致猜出,此前蒼老黑衣人被葉席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的手段,玩弄的有多狼狽……
然而這次,他還是被套路了,因爲他決定放在最後重點搜查的反向,正是方纔冷凝霜離去方向。
片刻後,還是這裡,淪爲爬行動物的屍兵又迎來了一羣圍觀者。
“嘖,四肢全斷,頭也沒了,現在的學生下手都這麼黑的嗎?”耿輕侯半蹲着身子,饒有興致的打量着不斷前行、實際上卻在原地打轉的無頭屍兵,咂咂嘴,搖頭點評。
“老大,那小子有危險了,我們要不要接應一下啊?”
雖說什麼樣的將軍就會帶出什麼樣的士兵,但相較於不怎麼着調的耿輕侯,治印司乙隊隊員無疑還是靠譜的。無面死士地毯式搜索的策略顯而易見,現在葉席既然出手了,那在他們眼裡,自然就是撐不下去強行突圍的徵兆了。
“不急不急。”耿輕侯淡定擺手,“那小子滑溜着呢,沒那麼容易就被圍死的……那個誰,把屍兵腦袋找來。剛好趁着這個機會都過來看看,瞧瞧別人是怎麼對付屍兵的,都學着點……”
一衆屬下無語,卻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聚攏過來。
這算是固定流程了,一路過來,只要葉席在前面耍手段,跟在後面的耿輕侯就會依此即興開講,以果導因、細細推敲,將葉席的想法意圖以及想要達成的目的,一一剖析說與衆人聽,就像一節追蹤與反追蹤的課程,葉席是題材,無面死士則是反面案例,端得是生動有趣!
“……很明顯,只靠尋常手段是無法徹底殺死屍兵的,但對付這種東西,也未必非要殺死……他就很聰明嘛,直接削成人棍,簡單粗暴又有效……”
“注意看這臉上刀痕,明顯是從上至下劈出來的,這說明什麼?說明他起手是從樹上跳下來偷襲的……咦,嘴裡還含着東西?別動……果子?機智啊!瞧瞧,就這顆不起眼果子至少給他爭取了半柱香的逃跑時間,厲害了……”
荒山野嶺,十幾個人圍成個圈子,一臉認真的看着圈中人手拿頭顱,講的口若懸河、吐沫橫飛,那懸於半空的頭顱嘴巴還在猶自張開閉合、張開閉合……
不得不說,這一幕是極其詭異的。若是有個膽量不大的路人從旁經過,怕是會留下一生夢魘。
不過就在耿輕侯談興正濃時,話語卻驀地一頓,擡手摸了摸臉頰,下意識仰頭看着漆黑天色,自語喃喃:“這是……要下雨了?”
……
還是這處密林,只是這次位置在最外圍。
要下雨了嗎……相似的疑問同樣出現在葉席心中,他有點不能確定,因爲晚間山裡溼氣很重,所以無法準確判斷出現今落下的涼絲絲東西,到底是雨絲,還是隻是霧水溼氣?
葉席希望是後者,因爲若是前者,他與冷凝霜的處境將會更爲被動——雨水會沖掉他們塗抹在外衣上的僞裝爛泥,到那個時候,屍兵會嗅着味道輕而易舉的將他們找出來。
想到這裡,葉席的心有點急,但外在軀體卻仍然紋絲不動,也不能動,因爲此時的他正藏身於層層腐葉之下,稍有動作,身上的僞裝就會變得不再自然,這落入來追之敵眼中就將是致命的。
沒錯,葉席是在埋伏。在眼下這危機四伏局勢中選擇主動出擊,無疑是在走鋼絲,但他卻不得不這麼做。因爲他很清楚現在的位置還在對方包圍網中,所以爲了讓冷凝霜那邊撤離的儘量安全,他必須得鬧出點動靜來,吸引注意力。
眼下這位置他踩過點,就在之前逃亡時,若無意外,待會肯定會有人、或者屍兵,從這裡經過。
事實證明葉席的判斷沒錯,強行壓下心中焦慮等了約莫五分鐘後,腐葉下,葉席悄然睜開假寐雙眼,眼眸呈詭異杏仁狀,這是開了具有夜視效果的行字訣。旋即,緊貼地面的一側耳中,有輕微沙沙聲傳來。
真的很輕,就像是微風拂過落葉。這在山間是再正常不過的響動,沒有人會留意。
葉席留意到了,但同時,眉頭卻不由的微微皺起。
很顯然,這種落地無聲的腳步不可能出自於大大咧咧的屍兵,那麼對方是……葉席想到了之前小廟後院裡,那個差點殺死他的黑衣刺客。
呵,運氣不怎麼好呢……無聲笑笑,葉席再次閉上雙眼,同時,緊了緊手中冰冷刀柄。
十步……七步……五步……
腐葉上方,一道身影在摸黑行進,他的走路姿勢很怪,半弓着腰,一手在前,一手背後,看去就像只山貓,腳步輕盈的落在腐葉之上,悄然無聲。
三步……眼看落下的腿腳忽地懸停空中,炸毛了似的,可以明顯看到小腿肚旁的貼身褲管急劇膨脹,那是裡面的肌肉在緊繃,
譁——
腐葉翻飛!
這不是最佳的攻擊距離,但葉席知道自己必須得出手。他畢竟不是個刺客,無法完全藏住自身的氣息殺機,尤其是在一個專業刺客面前。當然,他能靠這麼近才讓對方忽然心生警覺,已經很了不起了。
暴起突襲,刀寒如水!
兔起鶻落功夫,葉席身形暴進,對方狂退,隔在雙方之間的是一把鋒銳長刀,刀尖距離後者只有短短几寸距離,但這幾寸就好似天塹一般,呼嘯十餘丈掠過,任憑葉席伸直手臂,加再加,卻無法讓刀尖靠近對方哪怕一寸。
果然專業的就是專業的……
葉席不知道眼前這黑衣人是無面死士,他也完全不知道無面死士代表着什麼,只是看着自己在偷襲的情況下,卻仍然無法瞬秒對方,便不由在心中暗暗喝了聲彩。
要知道爲了偷襲成功,葉席這一刀是沒有加持任何真氣的,憑藉的就是單純肢體力量。同樣的,那被偷襲的黑衣人也是如此。而在相等情況下,葉席無疑還是佔便宜的,佔了個先手便宜。但對方在乍逢突變之下,卻毫不慌亂,當即反應神的暴退開來,這就是實打實的本事了!
不過葉席也不心急,他選擇這裡作爲埋伏地點不是沒有理由的,最重要的一點因素就是這裡樹多,比如對方身後幾丈遠的地方,就有一棵幾人環抱的古樹。
機會來了!
幾丈距離轉瞬即到,看着那黑衣人即將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撞上古樹,葉席手腕一轉,長刀轉揮爲刺,直取對方眉心。
“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