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音未落,已聽到東方十里之外傳來一陣轟隆雷鳴,又有一個雄渾圓潤的聲音瞬息而至:“哈哈,赤天國師、太平公主、玉蟬仙子……今日怎麼來了這麼多老朋友?”
衆人陡然大震,轉目遠眺,卻見一團金色的祥雲疾速飄來,上面站立有數十個人影。當先一人身材魁梧,目露精光,鬚髯飄拂,面容似和汪達有幾分相似,但一身氣勢滔天,威儀萬分,令人一見便生出敬畏之感。
其右側一人身着金黃長袍,身材胖碩,面容陰鷙,髮鬚皆黃,只是身形有些虛浮,像是重傷未愈一般。
而左側卻是一個瘦小的老者,端坐在一頭罕見的金毛吼之上,白髮如銀,臉色淡然,長長的眉毛垂在雙肩,那渾濁的目光似乎空無一物,彷彿睡着了一般。
寧楓心頭又驚又駭,這左右兩人赫然正是魔教帝師望天犼和黃土殿主墨流山!
衆人齊齊大震,萬萬沒有料到這兩人竟然會在這時候趕到,難道他們也是過來擒拿赤天國師,列陣讓新一代的鳳凰轉世的嗎?
太平公主等人雖然是朝廷貴胄,但同時面對兩位魔教不世出的魔頭,還是有些駭然驚懼,一時面面相覷,竟說不出話來。
倒是赤天國師面無表情,對這中央那個身着黑黃長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道:“你究竟是誰?”
寧楓、玉蟬仙子對視一眼,微微驚愕,眼前這人眉目和汪達極其相似,難道是汪氏宗族的某一位前輩?但是他們卻從未聽說過有這樣一個人。正思慮間,忽聽太平公主驚叫道:“你……本宮小時候見過你,你纔是汪世華?”
寧楓大爲詫異,不由想到赤天國師開始的訝然之語。但是……越國公汪世華明明已經附身在了其子汪達身上了,爲何公主和國師兩人要對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中年人如此驚異?
那中年人淡然微笑,目光看向伏倒在地的汪世華,只是右手輕輕一揮,便生出一道綿柔的氣力,將他席捲而起,落在金雲之上。後面早有幾名黃衣男女走上前,喂藥、運功,爲其療傷。
他出招之間,舉重若輕,快逾閃電,一時間竟連赤天國師也阻攔不及。
中年人又掃視一週,目光最終落在寧楓的臉上,似笑非笑,上下打量了半天,似乎十分好奇,許久才道:“你就是妙應仙的徒兒寧楓?”
寧楓凜然一驚,不明白此人爲何知道自己的名字?但他絕對是魔教之中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不可掉以輕心。當下寧楓淡淡道:“正是在下。不知你又是何人?”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我是何人,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你若想保命的話,便趕緊離開此地。”
寧楓更爲驚訝,滿腹疑思。這人的意思像是要對自己網開一面,但是自己和他之前明明素不相識,難道……他曾經受過師父的恩惠?寧楓索性不去想它,反而哈哈一笑,朗聲道:“今天有國師和公主在,我看該逃命的是你纔是吧。”
不想中年人突然面色轉冷,寒如玄冰,隨手一記氣劍,直射而來。寧楓急忙以劍擋之,剛一觸碰,便覺雙臂震麻,虎口流血不止,周身經絡更是火燒火燎的劇痛,他心底駭然之極:“此人好強的修爲!”
墨流山哈哈走上前來,道:“陽長老,你何必跟這小娃客氣,我看一刀解決了他,將他的太清真訣搶過來了事。”
赤天國師、太平公主等人聞之,皆面面相覷:這人原來就是魔教中最爲神秘的陽長老!此人是道、佛、魔三教大戰之後十幾年才突然出現的一個人物,據說修爲極高,智謀通天,在魔教中和妖后幾乎平起平坐。這些年魔教的種種陰謀都和他有關。
但是……他爲何要佔據汪世華的身軀,而汪世華又爲何甘願讓出修煉了百年的軀體,甚至害得自己數個兒子死於非命?
一時衆人疑惑萬分,想不分明,只覺其中一定隱藏着巨大的陰謀!
陽長老說道:“黃土殿主,若不是我念在同門之誼救了你,恐怕你早被陳碩真誅殺了。而且這裡是光明頂,聖陽殿的所在,恐怕還輪不到你來隨意插手吧。”
墨流山聞言一怔,目露陰鷙光芒,但終究沒有說出話來。一旁那望天犼化作的老者更是懨懨欲睡,不言不語,似乎連眼睛也未睜開。
寧楓手執雲歌劍,隱隱成防禦之勢,將重傷的太平公主、羋靈薇和玉蟬仙子護在身後,心中盤旋思索,考慮該如何脫身?但看到對方一連來了三個絕世高手,實力遠遠大過己方。在絕對的修爲面前,無論施展何種計謀,也無濟於事。
赤天國師朗聲道:“陽長老,你究竟想做什麼?”她在天門山隱世修行多年,雖對聖陽殿的種種勢力掌握的一清二楚,但竟是從來沒有見過這個聖陽殿主的真容。
陽長老雙手交叉,似笑非笑的看着陳碩真,道:“我要做什麼?陳碩真,你竊取四靈之力,佔有鳳凰真元這麼多年,我自然是想替天行道,將其取回來了。”
太平公主冷聲怒道:“替天行道?閣下以爲自己是誰?”
陽長老雙目微微一跳,電射而來,笑道:“公主殿下,果然還是那般威儀萬千,頗有幾分武皇的風采。不過你可知道我身邊這位老者是誰?”
太平公主一愣,啞口無言。她自然知道望天犼的身份,相傳這位魔教帝師是盤古開天闢地時天地間的怨氣所化,可謂是上古妖獸。他的壽命比之四靈鳳凰更要久上數倍,由他來作這“替天行道”之事,倒也並無不可。
但是望天犼的身份一直是魔教中人大力宣傳,道佛兩派其實不太相信。但這位老者來歷神秘,天下間竟沒有人知道他來自於哪裡,何時出現的?是以百年來,人們一直無法辯駁,只好將信將疑。
太平公主微正心神,又道:“望天犼又如何?四靈也是乃天地所生,靈動非凡,即使是伏羲女媧來了,也不能隨意奪去。”
陽長老呵呵一笑,道:“不愧是武皇欽點的鎮國公主,果然伶牙俐齒。我神門既然志在匡扶天下,自然也不能放過你。今日你就和國師大人一起留在這裡吧。”
赤天國師終於臉色一變,她和武皇雖互有嫌隙,但同爲鳳凰之身。她又怎能看着姐妹的女兒死在魔教的手中,當下踏前一步,道:“陽長老,本座自知今日不是你們的對手。你們若想取鳳凰真元,大可取去,但是請放過太平!”
李令月啊的一聲,雙目似有淚光閃動,她萬沒料到國師甘願爲了自己,而犧牲性命。
陽長老狂笑數聲,道:“陳碩真,你還是如以前一般天真。當年你起兵造反時,曾和武則天約定,裡應外合,推翻李唐。但她貪戀權位,不敢冒險,棄你於不顧。怎的你今日卻反過來維護她的女兒呢?”
其言一出,周圍皆驚訝非常。衆人皆沒想到,當年光明頂摩尼教叛亂一事,竟還有這等內幕?怪不得陳碩真敢以區區千人之衆,反抗當時如日中天的李唐王朝!
赤天國師失聲道:“你……”她心底狐疑不定,一事竟驚的說不出話來。這些事情知道的人寥寥無幾,這位陽長老是在幾十年後纔出現的人物,爲什麼會知道的如此清楚?
陽長老又目視太平公主,道:“公主殿下,你不要怪我下手無情。只怪你命格奇異,乃是九五之命。我若不殺了你,恐怕將來你會是我神門的一大障礙!”
太平公主神情大變,似是激動又似是恐懼。
陽長老說話間,聖陽殿的幾十名弟子已御風環繞,將寧楓幾人團團圍了起來。
寧楓佇立原地,心中也頗爲不解。命格之事乃是太清三式中的六壬術纔可以算出來的,此人如何能夠有這等異術?不過轉念一想,當年三教大戰時,魔教曾以攝魂真訣、御心術等類似法術,偷盜了正道中不少法術。不然,後來聖陽殿中也不會出了許多算命術士,而佔算元就是其中佼佼。
他腦中飛繞,忽的想到在慈恩寺初見太平公主的一幕,心頭涌起滔天巨浪,目光一動,突然朗聲道:“陽長老,不知你在哪兒學了點江湖郎中的騙術,竟在我面前班門弄斧!”
陽長老咦的一聲,笑道:“哦?那你說說看,太平公主將來的命運如何?”
衆人皆知寧楓身懷太清真訣,深諳太乙、奇門、六壬之術,對於推演人事素有其道。當下側耳傾聽,太平公主更是一顆心吊在嗓子眼上,呼吸頓止。
寧楓頗爲糾結,不知該不該將那日“看”到的事情和盤托出。而且他對當時的幻象奇景也頗多不解之處,思慮片刻,索性說道:“太平公主是命格貴極,即使做不了九五之尊,也當是一人之下的地位。就憑你絕對傷不了她!”
李令月聞言,暗暗歡喜,心底的驚懼慌張稍減。
其餘衆人也驚奇之極,目光紛紛看向太平公主,似乎不敢相信,她竟真的是武皇的傳位之人。
唯有陽長老面帶微笑,道:“可笑,可笑!世間本無天命之說,只是爾等凡人偶然看到了一絲異象,便覺自己窺探了天機。我且問你,如果我此刻殺了她,那你所推出的結果又算得了什麼?”
寧楓聞言,突的腦中一震,嗡嗡作響。一時間反覆陷入魔怔之中,難道……難道太清三式真的僅僅是幻象嗎?他想到一路走來,確有許多事情看不分明,即使有些跡象,也常常大相徑庭,根本無法推算。
他一開始還以爲是自己修爲不足,無法真正掌握太清真訣的奧妙。但此刻看來,全然不是如此,就如陽長老所說,他若是此刻出手,那自己推演出的一切,到底是什麼?
剎那之間,寧楓彷彿明白了師父當年爲何沒有把太清真訣傳給師兄,而是留在了峨眉山的九老仙人洞,他就是怕後人太過迷戀真訣,而忽視了人的力量!世間有蒼穹巍峨,高高在上,又有後土之靈,潤澤萬物。但就是這天地之力,反而最終生出了人作爲萬物之靈,難道這還不是最好的明示嗎?
寧楓心頭大振,思忖:“既然一切事在人爲,我又何必未戰先怯。既然已經是九死之局,索性不要害怕,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