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近日有使者訪趙,且這個燕使剛好又是燕丹的心腹,此人便順道帶了一些燕丹可心的東西來。
“本太子只託你帶了一物,你爲何帶了如此多的物品?”
燕丹蹙眉看着車上堆積如小山的各色物品,略有難色的問。
燕使躬身一禮,勸道:
“臣覺得,殿下節儉是好的,但在趙國還是要保有燕國太子的威儀,不可失了氣勢纔是。”
燕丹聞言微微點頭,未再反駁。
一旁的樑兒見狀腹誹,燕丹每天穿的衣服幾乎都是鑲着金邊的,一般的達官貴人都穿不起,這還算節儉?
看來燕國國力雖弱,但也似乎也沒她想的那麼不堪嘛。
待燕使離開,燕丹把樑兒叫到了書房。
“殿下。”
樑兒施禮。
“你過來。”
燕丹面上含笑,看起來心情極好。
樑兒在燕丹身邊輕輕坐下。
燕丹從袖袋中拿出一個圓形的小木盒遞給她。
“此物送你。”
樑兒不禁一驚。
什麼?又送她東西?燕丹這是要嚇死她不成?
樑兒無聲接過燕丹手中的小木盒,一見之下,心中更是緊張。
燕丹拿出手的東西果然不是凡品。
木盒雖然很小,盒上雕工卻是精細非常,木料亦是昂貴的金絲楠木,迎光而視,偶有金絲閃爍其間,甚是好看。
“殿下,這......”
樑兒想說這太貴重了,可話到嘴邊,卻想起每次燕丹送她東西,她都這樣說,結果說了也是白說,她不收都不行,便一句話哽在哪裡,說不下去了。
燕丹見她又要推脫,卻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便有些失笑。
“不必多想了,此物我是送定了。還是打開看看吧。”
樑兒只得輕輕扯了扯嘴角,順從的輕輕將那小盒打開。
盒子打開的瞬間,一陣花香撲鼻,清甜怡人。
旦見盒中盛放着幾片鮮豔的粉紅色花瓣,以手觸之,會掉下粉紅色的細細粉末。
她眸光一動,心生好奇。
這惟妙惟肖的花瓣竟是人造的!
燕丹面帶微笑,見樑兒似是不認得此物,便耐心爲她解釋:
“此物名爲金花燕支。所謂燕支,是用一種名爲紅藍的花製成的紅色染料。將此染料塗於女子的面頰和嘴脣,即可使之更顯美豔。因這紅藍花只生長在我燕國境內的燕山之上,故而世人皆喚此物爲燕支,在其餘六國極是少見,一般唯有富貴之人方可用之。”
樑兒大致明白了一些,如燕丹所言,這應該是後來所說的胭脂,可是爲什麼會是花瓣的模樣?不應該是膏狀的嗎?
“那這花瓣的樣子又是如何......?”
燕丹知道樑兒想要問什麼,直接答道:
“其實燕支分爲三種,一種是以絲綿蘸紅藍花汁製成,名爲‘綿燕支’,主要是供於天下巨賈富人之用;另一種是加工成小而薄的花片,便是你手中的‘金花燕支’,因做工更爲複雜,主要是供於列國王室貴胄之用;最後一種比較簡單,是將紅藍花汁陰乾成爲稠密潤滑的脂膏,名爲‘燕支膏’,一般都是供於普通商人之用。”
樑兒訝然。
原來後世所用的胭脂,竟然是最廉價的那一種,難怪後來會那麼普及。
樑兒一雙杏眼緊緊盯着自己手中那一小盒精貴的金花燕支,忽然覺得此時不知該說些什麼了。
只有王室才能用的金花燕支,豈是一個“貴”字那麼簡單?爲何要給她?
燕丹見樑兒望着那燕支出神,便含笑將燕支拿回到自己手中,手指輕點其中一隻花瓣。
樑兒看向燕丹輕而流暢的動作,隱約料想到了燕丹的意圖,心知不該如此,卻不知爲何身體偏偏僵在原地動彈不得,癡癡的任燕丹將指腹在她臉頰輕輕滑動。
燕丹的動作極輕極緩。
眼前的女子膚若凝脂,明如月華。
她的肌膚觸感滑膩綿軟,在燕丹的認知中竟是無人可比。沾了燕支的面頰更顯粉嫩,如夏日的花海,撩人思緒。
燕丹有些失神,故而那細白纖長的手指在樑兒臉上輕輕摩挲,久久不肯離開。
“殿下?......”
樑兒見燕丹神情有些癡然,不知他是想起了什麼,便輕喚了一聲。
燕丹回過神來,對她淡淡一笑,那笑溫柔至極,似乎可以包容所有,亦可以融化所有。
“樑兒很適合塗燕支。”
燕丹的聲音仿若一縷春風,緩緩而來,撫動着樑兒的心絃。
樑兒面上浮起一抹紅霞,與燕支嬌豔的色澤相互交織映襯,已然辨不清那引人遐想的紅潤究竟是由外而內,還是由內而外。
燕丹又點了點盒中的燕支花瓣,動作稍有猶豫,最終卻還是將指腹落在了樑兒的脣上。
那小小的脣瓣似是軟得可以揉出水來,乖乖的隨着他指腹的摩擦輕動着。
對於這樣柔軟的觸感,燕丹捨不得用力,依舊是輕輕的,柔柔的......
燕丹的視線自上而下落於樑兒面上。
眉似扶柳,目若秋水,粉面含羞,仿如驕陽......
燕丹指腹輕動,只見指下朱脣如紅石榴一般嬌美欲滴,散發出的甜香沁心誘人。
一時間,情,已難自抑。
“樑兒......我......心悅你......”
隨着燕丹輕柔似呻吟般的表白,不等樑兒反應,燕丹的脣便已附上了她的脣。
脣齒交纏,柔情四溢,如夢似幻。
那一瞬間,樑兒的頭腦是空白的。或許從燕丹的手指貼在她臉上那一刻開始,她的頭腦就已經是空白的了。
許久,燕丹放開樑兒,脣角含笑,望着她的目光包含柔情。
樑兒卻以指撫脣,一時羞得不知該如何自處,竟失態的跳了起來,禮也未施便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樑兒關了門,一頭栽倒在自己的牀榻上,將臉埋於被中。
剛纔是怎麼了?她竟然被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子給吻了?他還說他心悅她?
天啊,這也太瘋狂了!那可是太子丹啊!
等等......太子丹?
樑兒騰的坐了起來。
她剛纔真是太糊塗了,怎麼可以跟太子丹接吻呢?
她當初死活不答應做燕丹的女門客,不就是因爲不想趟燕丹未來的渾水嗎?
燕丹是歷史上註定不得好死的人,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條。
她連他的門客都不願當,怎麼可能去當他的女人?
最近她的確是跟燕丹走得近了些,但那都只是因爲她想要在燕丹身邊保住性命。
故而無論她跟燕丹說了多少自己對時勢的看法,卻始終都未真正給燕丹出謀劃策過。
之前被燕丹擾亂的思緒漸漸迴轉,樑兒腦子愈發清明,面色卻是越來越難看。
且先不論她與燕丹的關係如何,就單論燕丹其人。
他外表雖儒雅溫厚,行事卻是鐵腕無情。他走的每一步,做的每件事,都是目標明確,精心算計的。
這樣的燕丹,他的愛又有幾分真呢?
也難怪之前燕丹送她衣服,她小心防備,等了這麼久燕丹也沒跟她提任何要求。
今日又送她那麼貴重的金花燕支,還說什麼心悅她,原來燕丹想要的竟是她的心。
要讓一個女人心甘情願、死心塌地的臣服,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愛上自己。
樑兒苦澀失笑。
燕丹果然還是不肯放過她的,爲收得一個有用之人,竟不惜對一個卑賤的婢子用上了美男計,太子殿下也真是夠拼的了。
不知從何時起,燕丹在她面前已經不再自稱“本太子”,而是稱“我”,或許那時燕丹的計劃就已經開始了吧。
樑兒默默嘆了一口氣,鄭重的告誡自己絕不能對燕丹動情。
可剛纔那一吻的餘溫猶在,脣角邊的溫潤之感讓她不自覺地回想起燕丹的溫存。
忽然她猛的搖了搖頭。
暗罵自己怎麼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腦子,那樣的記憶是一定要抹去的,絕不能彌足深陷。
丟了性命是小,若要是被燕丹利用了感情,那未來的傷心難過可是比死還痛苦的。
這一整天,樑兒都沒再出房門。
見樑兒躲着不出來,燕丹也沒有按例出門。
關於樑兒,燕丹覺得她許是害羞,或許自己也是有些唐突,讓樑兒尷尬了。
此後,燕丹便不再放任自己對樑兒的心思,而是轉而慢慢關懷起她來。
見燕丹不再逾矩,樑兒也慢慢放下戒心。
兩人的關係似乎又回到先前那般……
不久後,秦國傳來消息。
趙政也同他的父親一樣,沒按照祖制守孝除喪一年,而是先王過世不到半年便登上了王位。
二十九歲的趙姬成爲了太后。
而呂不韋繼續任相邦的同時,趙政還拜呂不韋爲仲父,將軍政大權全部交於呂不韋手中。
見秦國由一個年僅十三歲的孩子繼位,六國更加鬆了一口氣,皆道秦國怕是幾年不會再對各國形成威脅了。
燕丹卻面露一絲不安。
“殿下?有何不妥嗎?”
樑兒輕聲詢問。
燕丹搖頭。
“似乎並無不妥。只是略有擔心。”
燕丹看了一眼樑兒,眼神意味深長。
“你曾跟隨秦王政多年,他是怎樣的人?”
一想起趙政,他始終記得那張年幼卻倔強的臉,還有那雙彷彿要吞噬一切的明亮雙眼。
曾經他覺得趙政只是個孩子,因此對那樣的眼神並未介意。可那樣的眼神若是屬於秦國之王,卻是要慎重看待了。
樑兒見燕丹提起趙政,心下感到一絲不妙。
“樑兒跟隨秦王政的時候他還小,並看不出與常人有何不同。”
燕丹聞言自嘲一笑,淡淡道。
“罷了,我已經料到幾分了。看來往後天下又不得安寧了。”
樑兒心中一凜,燕丹總是能一眼將她的心思看穿。
看來此次燕丹已經看出,過了這麼久,她仍是站在趙政一邊的。
樑兒把趙政說的越平凡,燕丹就會越覺得趙政不簡單。
如此,燕丹會不會放棄對她的計劃拉攏?若是真的放棄了,又會如何對她?
樑兒突然想到燕丹很看重商鞅。
記得當年公叔痤將商鞅推薦給魏惠王,魏惠王沒有理會。公叔痤便諫言,商鞅年輕有才華,主公若是不用他,就一定要殺掉他,不能讓他投奔別國,結果魏惠王依舊沒有理會。後來商鞅去了秦國,僅憑一人之力就讓秦國由弱轉強,魏國卻被秦國打壓的越來越弱,魏惠王后悔不已。
這樣的錯誤精明的燕丹怎會再犯?
雖然她樑兒跟商鞅自是無法相比,但事情的道理卻是大同小異。
樑兒不禁心下生寒,她若執意不從,燕丹會不會殺了她以絕後患?
她愈發感到不安,覺得時間越久,自己被燕丹除掉的可能就會越大。
絕不能坐以待斃,必須要找機會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