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皇族宗親,原本被康熙罵的羞愧不已,可一聽到要將犯過者黜去宗室身份,流放南洋、澳洲、或發往軍前效力,或者驅至海外封地。一個個頓時就傻眼了,康熙既然連設宗學的話都說出來了,就絕對不是一時的氣憤。
私徵雜稅算不算違法亂紀?打架鬥毆,聚賭抽成,欺商殘民這又算不算?這都要黜掉宗室身份,那豈不是開國以來的驚天大案?原本以爲康熙召集衆宗室是商議如何從輕發落被羈押的宗室子弟,萬未想到,迎來的竟是一場雷霆之怒!
原本不過是指望能夠少牽連一點宗室子弟,處罰也能夠輕一點,這倒好,直接就給黜掉宗室身份了,這還不算,還要流放澳洲、南洋,就是普通的民人犯過,懲罰也沒這麼嚴!
一衆宗室跪在冰冷的地磚上,匍匐着身子,膽小的已經後悔莫及了,這不是自個找不痛快麼,不僅救不了子弟,連自個也跟着遭罪。
當然也有膽大的,此次聯名具奏的倡議者之一,信郡王德昭膝行幾步,出列跪奏道:“皇上,黜掉宗室身份,歷來是懲處犯十惡不赦大罪的宗室子弟,豈能因爲些許小過,動輒黜去宗室身份?祈望皇上慎思。”
信郡王乃是清初八大鐵帽子王之一,德昭身份貴重,乃是和碩豫親王多鐸的重孫,康熙四十五年方纔襲爵,正是年輕氣盛,無所畏懼之時,出言便直指康熙處置不當。
八大鐵帽子王之一的顯謹親王衍潢乃是和碩肅親王豪格之重孫,康熙四十一年襲爵,亦才二十出頭,一見德昭開了頭炮,他自然要大力聲援,馬上就有樣學樣,膝行而出,跪奏道:“皇上,我大清宗室本就式微,繁衍艱難,如此大規模黜罷宗室子弟,有動搖國本之嫌,懇請皇上慎決。”
莊親王博果鐸一見情形不對,心裡不免有些着急,這些個天殺的可都是在自家的‘澹泊居’串聯的,萬一事情鬧大了,怕是要遭池魚之殃,他急忙挪了出來,道:“皇上,如今天下承平,四夷降伏,海內乂安,宗室子弟有些驕縱奢侈,貪圖享受,亦在情理之間。
皇上聖慮深遠,居安思危,志吞天下,豈是這些子侄兒孫輩所能體會的?設立宗學,對子弟們嚴加管束教育,確是標本兼治的法子,對於犯過子弟,還望皇上看在宗室的血脈上,網開一面,略微折中,仗責鞭刑,空房圈禁皆可,祈望皇上開恩。”
這是一個和稀泥的!康熙瞥了這位老親王一眼,卻是沉吟不語。
簡親王雅爾江阿一見這情形也不由發急,這要鬧僵了,宗室怕是會大禍臨頭,博果鐸已經是退而求其次了,康熙卻仍是不表態,顯然是沒說到點子上,康熙心裡究竟是如何想的?他經驗豐富,生怕一些不開眼的莽撞之輩出言無狀,激怒康熙,所以,雖然心裡沒想好,卻是搶先跪了出來。
一衆急於支持聲援德昭、衍潢的宗室見雅爾江阿跪了出來,也只得忍住,不料這雅爾江阿卻是佔着茅坑不拉屎,跪了出來,卻半晌不做聲,一個個心裡不由暗罵。
胤禎看的亦是好笑,這雅爾江阿倒真是有意思,無賴的手段都耍到朝堂上來了,還別說,今兒他可是獲益不淺,康熙的獨白,也堪稱經典,先是下馬威,而後動之以情,再曉之以理,最後拋出嚴厲的懲處方案,然後就等着看戲了,今日倒要看看,他怎麼引出宗室制度革新。
看着雅爾江阿跪在前面,卻是自顧低頭沉吟,康熙亦不覺莞爾,望了衆人一眼,才輕咳了一聲,雅爾江阿在這轉瞬間,哪裡能思慮清楚,只得硬着頭皮,順着康熙的意思說道:“皇上,國族入主中原,以少馭多,國情迥異於歷朝歷代,宗室之重要性,不言而喻。
皇上下決心整治宗室子弟,乃是大清之福,既利於朝廷,亦利於宗室,奴才等亦是盼望子孫個個皆是文武全才,能爲國效力.......。”
說到這裡,他突然想明白了一點,立刻提高了聲音,揚聲道:“奴才等對子弟管束不力,不能爲國做養人才,實是愧對列祖列宗,亦有負皇上慈愛之心!皇上歷來寬厚仁愛,對億兆子民尚能廣施恩澤,又豈會對宗室子弟嚴苛至此,毫無顧全之心?奴才等愚笨,不能體仰聖心,祈望皇上嚴加訓斥。”
原本一衆蠢蠢欲動的宗室,聽得這番話,頓時都反應了過來,康熙並非武斷專橫不近情理之人,對朝廷大事,歷來謹慎異常,何以對宗室子弟如此不近情面?這背後必然有問題,一個個登時便不急於行動,打起了暫且觀望的主意。
聽到這裡,四阿哥胤禛不由暗歎了一聲,他已經大致清楚,這一出大戲,定然又是康熙與老十四聯手導演的,不消說,主導的還是老十四,死跛子看的還真準,一幫宗室確實在自取其辱。有老十四這個妖孽在,還是不要再妄想了,趕緊的去歐洲纔是正途。
八阿哥胤禩亦是暗暗苦笑,今兒確實有戲看,不過不是看老十四的戲,反倒是看一衆皇族宗親的戲,不出所料的話,老十四定然又是鼓搗出什麼宗室制度革新了,有老十四在,自個這輩子也就是個做親王的命了。
雅爾江阿這番話,倒是讓康熙頗爲意外,原本還準備看看,還有誰會跳出來,這番話一出,卻是沒戲看了,掃了階下跪着的一衆低頭俯首的宗親,他才道:“胤禎,你有何看法?”
聽的康熙突然點到他頭上來了,胤禎不由一怔,這宗室制度革新本就是我提出來的,我能有是看法?轉念間,他已是明白了康熙的意思,立即說道:“皇阿瑪,加強對宗室子弟的管束與教育,利國利民利宗室,而且還利於京城的治安管理,利於扭轉八旗子弟奢逸墮落之風,利於加強地方對官宦子弟、世家豪強子弟的打擊、管理,利於促進百姓尊紀守法,實乃有百利而無一害!
如此善舉,兒臣豈能甘於人後?除了京師,海軍尚有二百餘宗室子弟,兒臣竊以爲,亦應該大加整治,加強管束與教育,兒臣懇請皇阿瑪黜去海軍中所有宗室子弟的宗室身份。”
一衆宗室聽了無數一個利於,正自心中腹誹,暗罵十四阿哥拍馬屁過於露骨,卻被最後一句嚇的心肝兒砰砰直跳,什麼意思?沒聽錯吧?海軍中的宗室子弟又未犯過,也要黜去宗室身份?十四阿哥瘋了不成?一個個立時都豎起了耳朵,生怕聽漏了康熙的話語。
聽的這一串利於,康熙卻是暗暗點頭,老十四果然是看的長遠,嚴懲宗室子弟竟然有如此多的好處,一俟胤禎落音,他根本就不給予任何人勸諫的機會,一口就接了過去,“此議甚妥,海軍中的宗室子弟亦不能例外,照準。”
照準!一衆宗室登時就懵了,康熙也瘋了不成?海軍中的宗室子弟根本就未犯過失?而且,如今是遠征歐洲、美洲的關鍵時刻,不厚賞以激勵士氣也就罷了,無緣無顧,黜了他們的宗室身份,難道就不慮打擊軍心士氣?
大清是否不準備要宗室了?一衆宗室雖不敢起身,卻是低着頭左右的亂瞟,康熙坐在高階上,自然是看的清楚,略微沉吟,才道:“平身。”
衆人謝恩起身後,皆是面面相覷,都不清楚康熙和十四阿哥兩人這一唱一和到底是何意思,自然也就沒人敢亂開口。
幾個年老成精的王公貝勒卻是隱隱猜到,十四阿哥是否又弄出什麼宗室制度革新了?不過,如今才透出一絲端倪,誰也不知道這革新是朝這哪方向發展的,至少黜掉宗室身份可不是什麼好事,因此,誰也不敢多嘴,都是默默的等着看康熙與老十四如何演這雙簧。
胤禎起身後見康熙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知道他是想讓自己提出宗室制度革新的話題,這提議本就是他提出來的,自然是當仁不讓,略微沉吟,他便出列說道:“稟皇阿瑪,宗室之重要性已無須贅言,兒臣竊以爲,既是如此,就不應該將宗室侷限在京城範圍,大清如今正大力開拓南洋、澳洲等海外領土,何不將一衆宗室譴出海外歷練。
如此,既可讓宗室子弟開闊眼界,增長閱歷,又可鍛鍊宗室子弟各方面能力,爲國做養人才,順帶還可宣示朝廷對海外領地的重視,實乃一舉兩得,懇請皇阿瑪聖決。”
讓宗室出京?所有宗室一楞之後,立時就嗡嗡的猶如一羣蜂羣一般低聲議論起來,見康熙未加干涉,一個個也顧不上是否君前失儀,紛紛交頭接耳低聲討論起來。
康熙掃了一眼有些混亂的局面,給李德全交代了一聲,乾脆起身方便去了,讓一衆皇族宗親敞開了盡情討論,畢竟這事太大,要推行,必須得到他們認可,宗室制度革新可不比其他的,沒有他們的認可和支持,很容易生亂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