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南洋之糧取代漕運!方苞神情不由一振,漕糧是大清的天庾正供,是朝廷血脈,每年四百萬石的漕糧全部由南洋之糧供給,這得多大的手筆,暹羅一地能負擔的起?難不成十四爺對南洋諸國有了想法?不過,這事若成了,對供應漕糧的八省百姓而言,那可是實打實的好處
。
想到這裡,方苞起身長揖道:“若能以南洋之糧取代漕糧,於江浙兩湖魯豫八省百姓而言,可謂是萬家生佛,如今正是海軍大力擴張之時,十四爺不妨放出風聲,八省百姓子弟必然踊躍投軍,傾力支持!”
胤祥聞言不由笑道:“方先生此話不然,海軍既是高餉又前程無量,投軍者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哪裡還用得着再宣傳鼓動?”
胤禎心裡卻是一動,海軍是不缺人,可陸軍缺人,日本、東南亞地形不利於騎兵,根本就不適宜八旗子弟,必須得大力打造一支適宜山地做戰的陸軍
。
這時,門外親衛又報,“稟主子,陳鵬年、完顏海鋒、查嗣庭、張元隆、湯德貴等人在外侯見。”
聞報,胤禎微微笑了笑,道:“這些人怕都是來打擂臺的,讓他們都進來。”
鄭清海含笑接着話頭道:“主子料想的絲毫不差,澳洲移民雖然纔開始,但問題層出不窮,一衆人皆是忙的昏天黑地。”
陳鵬年、完顏海鋒等一行人魚貫而入,請安見禮之後,胤禎含笑讓衆人落座,而後才侃侃說道:“移民澳洲是國之大事,與移民四川、臺灣之舉不可同日而語,其意義之重大,各位心中都應有數,澳洲之地富庶遼闊,距離大清本土又遠,本王不惜巨資移民,爲的便是抓住民心。
如此大規模移民,問題定然很多,考慮到澳洲移民將長達七年,甚至更久,如今出現的所有問題,你們皆須直接面對,逐步解決完善,本王定然全力支持。
今日,本王只想聽到就目前的財力物力難以解決的問題,諸位說吧。”
一聽胤禎接連三個本王,一衆心腹不免惴惴不安,近一年來,胤禎與他們談話,很少自稱本王,如此一口一個本王,顯然是他發泄自己不滿的一種隱諱表現,陳鵬年、查嗣庭二人默想了下,都不言聲,完顏海鋒也只是不動聲色的瞥了張元隆一眼。
不料,沙船協會的會長湯德貴卻搶先開了口,他是真着急,也不管那許多,開口就道:“十四爺,天津聚集的移民甚多,商會之前也光顧着興奮,疏忽了風向問題,這季節從天津南下,順風順水,可自上海北上,卻是逆風而行,搶風行船,航程加大不說,也不宜裝載重貨,這等於是放空北上,若是一年半載,尚能承受的住,若是七年皆是如此,這費用可就有些難以忍受。”
胤禎兩次下南洋,對帆船行駛多少有些瞭解,帆船雖說可借八面風,能夠逆風而行,但搶風行船費時費力不說,也確實不宜載重,否則海上貿易也不用等季風了,船隻全部放空上天津,損失可就不是一般的大,沉吟了一陣,他才道:“這是首批澳洲移民,不能打擊移民的信心,再虧也得上,放空北上。”
說着,他轉頭對胤祥說道:“還記得西班牙人說的至美洲的航線嗎?”
胤祥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問到這事,忙點了點頭,道:“記得,先北上再折向東。”
“西班牙人藉助的是一股可直接抵達日本的大暖流。”胤禎沉聲道:“天津邊上的秦皇島之所以冬天不凍,我估摸着也與這股暖流有關,應該是這股暖流有一股分支流向渤海,命令富翰調派兩艘訓練艦出海向東航行,遇向北的海流,便順流而行,最遠不能越過濟州島和日本長崎。”
說着,胤禎又轉向湯德貴道:“此乃造福北洋貿易之舉,湯會長也調派船隻和熟練水手跟隨探查,彼此亦好有個照應。”
湯德貴亦是大船主,年輕時沒少跑遼東貿易,對海流的作用自然極爲清楚,聽聞秦皇島冬天不凍乃是與一股北上的暖流有關,心裡就已經砰砰直跳,真要有那麼一股海流存在,北洋的貿易時間將大大延長,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當下就連連點頭道:“十四爺放心,鄙商號一定全力組織人手配合海軍探察。”
張元隆在一旁看的眼熱,急忙也道:“恂王爺,下南洋的海船也同樣存在這個問題。”
胤禎含笑道:“這股暖流很大,從呂宋島的東側開始向北流,你們也可以自噶羅巴開闢一條航線,我讓海軍配合你們。另外,噶羅巴至澳洲的海船隊,你是否已準備妥當?”
“回恂王爺,已經準備妥當,首批南下移民便是由王通旭帶隊。”張元隆恭謹的回道。
王通旭?跑馬尼拉航線救起鄭清遠那人?那倒是個機靈人,胤禎微微點了點頭,道:“海船到了噶羅巴,還要轉運澳洲,回航時已經是順風季節,倒不用擔心,再有,噶羅巴即將成爲南洋中心,目前卻仍無大規模船隊,放出風聲,或是及早組建,不能再延遲。”
這可真是近水樓臺先得月,張元隆忙連聲應承下來,陳鵬年、完顏海鋒、查嗣庭幾人見胤禎如此不惜血本,哪裡還敢再提困難,盡皆默然不語。
見此情形,胤禎便將一衆人都打發走,卻是留下了陳鵬年,待衆人退出,他便開門見山的道:“滄州,可願去噶羅巴?”
陳鵬年心裡頓時一跳,噶羅巴是南洋的中心,南洋建省已是勢在必行,此時去噶羅巴主事,一旦建省,不是總督便是巡撫,他忙起身跪下,道:“屬下謝十四爺提攜之恩。”
胤禎點了點頭,也不叫起,沉聲道:“噶羅巴是澳洲至大清本土的中轉站,南洋更是大清前往歐洲、非洲的通道,其重要性無須贅言。
南洋百姓,多系閩粵一帶遷移之民,或是逃避戰亂,或被‘遷界禁海’所逼,及至南洋又飽受西班牙、荷蘭人及當地土著盤剝壓榨,皆是飽受苦難之衆,你前去噶羅巴,要多加撫卹,多行善政以安穩民心,蓄養民力。
爲長遠計,今明兩年,你可在澳洲移民之中,截留兩成用於開發噶羅巴,朝廷短期內不會在南洋開徵賦稅,你要藉此機會與民休養,一應建設所需,暫從噶羅巴所徵商稅中抽取。”
聽胤禎絮絮叨叨,盡是要他休養生息,做養民力,陳鵬年神情肅然的叩首道:“屬下謹尊十四爺鈞令。”
見說到南洋移民之事,胤祥不由插嘴說道:“南洋按人頭分田之舉,對於無產之民誘惑甚大,如今閩粵一帶私自遷往噶羅巴者,不在少數,時日一長,恐引起爭議。”
自發遷移?那倒能省不少事,胤禎略爲沉吟便道:“這倒不用擔心,無非是不了了之的局面,不過,對於私自遷移者,不能讓其停留南洋,俱移往澳洲。南洋乃大清門戶,不應以一隅之民獨大,南北雜處,方是正道,另外,對於民間幫會,堅決予以取締,必須毫不手軟。”
大規模澳洲移民,上海雖然忙亂,但一切還顯甚爲有序,天津卻就顯的有些忙亂不堪了,因爲是首批移民,主抓移民事務的張鵬翮、富寧安、施世綸三人都不敢大意,張鵬翮、富寧安二人更是放下手頭的事務親赴天津督陣。
儘管如此,天津仍是顯的分外忙亂,皆因前期的宣傳鼓動工作做的到位,胤禎開出的移民條件太過誘人,各地官員爲了政績,亦是十分賣力,計劃內的移民人數一個不少,按時分期的趕赴天津,卻是誰也沒料到移民澳洲對北方數省的百姓具有強大的吸引力。
沒有朝廷組織,沒人出錢,沒人提供口糧田地,這些個百姓尚要走西口、闖關東,何況是朝廷花大價錢包辦一切的移民?誰不動心?澳洲遠不遠,沒人關心,澳洲是否是大清的地盤,也沒人關心,澳洲有田地分給他們,有地方可以開荒,能解決溫飽就足夠他們爲之動心了。
不在移民計劃內的百姓都擔心過了這村,沒了那店,聽聞消息後,紛紛涌向天津,沿途各地官員卻是誰也不願意多事攔截,俱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心裡都清楚,攔截下來這些個移民,定然要耗費錢糧供養,還要得罪相鄰州縣官員,如此出力出錢又不討好的事情,這些地方官員豈會做?
如此一來,事情就超出了一衆大員們的控制,大量非計劃內的移民接連不斷的涌入天津,使得之前所有的準備都捉襟見肘,吃喝拉撒住首先是大問題,接着便是天津的治安,防疫,張鵬翮、富寧安、施世綸三人一天到晚忙的跟救火似的,不僅要忙着見官員見商人,四處調撥物質,還要抽空到移民聚集地視察安撫,到的晚上,還要忙着寫信發往各地,下令各地攔截無組織移民。
雖然每天都有近萬的移民登船離港,但涌入的移民卻仍是源源不斷,天津城裡的移民日漸增多,對此情行,張鵬翮、富寧安、施世綸三人都是束手無策,只能盡最大努力保證移民不鬧事,保證移民不出現凍斃餓死的情形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