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着實忐忑了一陣,趙夢桐猛然想到了一種可能,那位被撂牌子的秀女是否不願意進宮,特意讓家人上下打點,刻意在初選時被撂牌子?她越想越覺得這可能大,平日裡也偶爾聽聞姐妹說起,有好些大家女子不願意進宮,進宮雖然尊貴無比,卻並不自由,就是想見家人一面,也甚爲不便,想到這裡,她不由稍覺心安。
很快,就輪到了趙夢桐上場,當一行五人在引閱太監面前一字排開站好,趙夢桐一顆心登時有如鹿撞,特別是引閱太監象刀子一樣的目光在身上掃來掃去的時候,她只覺的手心裡全都是汗。
待到小太監開始挨個唱名,她一顆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戶部筆貼式趙燦之女趙夢桐,年十六。”聽得唱到自己的名字,趙夢桐不由自主的緊盯着引閱太監,卻見那引閱太監面無表情的道:“撂牌子。”
撂牌子!趙夢桐登時就覺的“嗡”的一聲,腦中一片空白,撂牌子,初選就被撂了牌子,所有的希望和夢想瞬時間就被這一句冷冷的撂牌子給擊的粉碎,她也不知道是怎麼走下來的,只是機械的跟着前面的秀女。
被留牌子的秀女還要進行復試,考覈繡錦、執帚等技藝以及儀容舉止等等,被撂牌子的則直接被送出神武門,坐騾車回家。
神武門外,此時是一片忙碌,戶部、內務府的官吏和小太監、宮裡的嬤嬤們上上下下忙的一塌糊塗,進宮的,出宮的秀女都要妥當安置,這些個秀女都是官宦子女,即便是落選的,他們也絲毫不敢怠慢,真要是被記恨上了,他們可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當然,並不是所有的官吏都忙碌不堪。也有東瞅瞅西看看的,而且爲數還不少,這些人大都年紀輕輕,身着低品的官服或者是書吏裝扮。而且專門盯着從神武門出來的秀女看,不消說,這些個都是大家子弟前來踩點的,看看有沒有貌美的秀女落榜,若有中意的,打聽詳實了,好讓家人去上門提親。
這在京城不是什麼新鮮事。大家子弟基本都知道這個捷徑,三年一次的選秀女對皇家而言是一大盛事,對這些勳貴子弟而言,也是一次難得的相親的機會,有權有勢的子弟都會千方百計的混到神武門來,不過,由於管理森嚴,混進來相當的不容易。
貞武也是一身五品戶部郎中的裝扮。在神武門外閒蕩,選秀女主要就是充實他的後宮,這不僅關係到他的性福。也關係到皇室子孫的資質,他豈能不關心?他如今皇權穩如磐石,什麼品德門第對他而言,並不是很重要,賞心悅目是最基本的,若是選進宮的都是一些平庸之姿,可就對不住子孫後代了。
對於選秀的貓膩,他聽聞了一些,因放心不下那些個引閱的太監,他才微服前來一看究竟。與一般的勳貴子弟不同,待選的,落選的秀女他都看,看到中意的,他就會吩咐跟在後面裝扮成小吏的小太監去打聽對方的身份。
“主子,又出來一個容貌姣好。身材高挑的秀女。”一身戶部小吏裝束的高進喜,樂顛顛的一溜小跑着過來,輕聲稟報道。
高進喜是從恂王府出來的小太監,這種事情,貞武自然是要用得力放心的人,聽的稟報,貞武瞥了他一眼,道:“比先前那個周柔嘉如何?”
“回主子,春蘭秋菊,各擅勝場。”高進喜滿臉欣喜的道,到目前爲止,落選的秀女就已經有兩名上上之選,另外還有四名堪稱美女的,他就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這次的幾名引閱太監在劫難逃,引閱太監可不是一般的小太監,那在宮中都是有頭有臉的首領太監,他們倒黴,對他而言就是難得的提拔機會,他心裡自然欣喜不已。
一聽評價如此高,貞武登時就來了興趣,輕笑道:“領路,看看去。”
剛要邁步,一名身着官袍的年輕人湊上前來,微笑着道:“這位仁兄,有禮了。”說着便微微一揖。
聽他開口就是仁兄,貞武便知這傢伙是勳貴子弟,渾水摸魚進來看秀女的,他已經碰上幾個這種不幹事,專盯着秀女看的年輕官吏,一琢磨便知道都是些什麼人,他漫不經心的瞥了對方一眼,不過二十出頭,長的頗爲俊雅,看了看他的頂子,是一顆水晶珠子——五品的頂戴,想來家世應該還不錯,他急着去看秀女,也不想搭理他,便微微點了點頭,邁步便行。
那年輕人一見貞武如此大樣,臉上怒色不由一閃而逝,他是一等公爵坡爾盆之孫阿爾西,身份也算是顯赫,貞武對他如此無視,心裡自然頗爲羞惱,不過,他已留意貞武半晌了,這人竟然敢帶着下人混進來專挑貌美秀女打探,定然不是泛泛之輩,想來應是宗室子弟,當下,他便忍下心頭的不快,緊跟幾步,微笑着道:“兄臺,秀女三年一選,兄臺便是要納妾,似乎也犯不着如此多,能否手下留情,讓咱們也跟着喝口湯?”
聽的這話,貞武放緩了腳步,隨口問道:“你早就留意到我了?”
“兄臺實在是太張揚了,想不留意都不行。”阿爾西含笑道。
太張揚了嗎?貞武不由微微一笑,張揚的不是朕,張揚的是那些個官員和引閱太監,那麼多的美女在第一輪初選就被淘汰下來,這哪裡是選秀,這分明是拿他當冤大頭,微微一頓,他才道:“會給你們留口湯的。”說着,便轉身而去。
望着貞武離去的背影,阿爾西不由一陣鄂然,這傢伙是誰?如此狂傲?微微一愣,他便轉身去尋人,不信沒人認識他,找個宗室子弟來瞧瞧,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卻說趙夢桐一出神武門,立刻就被十幾雙眼睛盯上了,趙夢桐天生麗質,清純可人,而且身材高挑,在一衆秀女中極爲引人注目,一衆勳貴子弟自然馬上就被她吸引住了,紛紛打聽他的情況。
落選出宮,一衆秀女也就不在如先前那般拘謹,見這情形,與趙夢桐一排的秀女瞥了一眼悶悶不樂的趙夢桐,半是開解半是羨慕的道:“撂牌子也未必是壞事,這麼多勳貴子弟,隨意訂下門親事,也足以風光富貴一生。”
“那卻未必。”後面一名秀女馬上就尖酸的道:“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簪纓之族,歷來是講究門當戶對,正所謂娶妻娶德,納妾納色,做妾倒是沒問題。”
聽的這話,趙夢桐不由黯然神傷,這話雖然刻薄,卻也是實情,領隊的太監和官員卻是嫌她太宮引人注目,一迭聲的在旁催促着她們快行。
貞武快步趕過來,一眼便瞧見亭亭玉立,猶如鶴立雞羣的趙夢桐,見其長相甜美,清純可人,不由點了點頭,道:“不錯,與周柔嘉相比,確實是春蘭秋菊,各擅勝場,留牌子。”
見貞武直接吩咐留牌子,高進喜立時便眉開眼笑,一瞅趙夢桐已經準備上騾車,他不由急了,忙一溜小跑着趕上前去,高聲叫道:“姑娘稍等。”
聽的呼聲,趙夢桐不由回過身來,滿臉不解的看了一眼小跑而來的高進喜,見其一身小吏裝扮,人又年輕,立刻猜到可能是勳貴子弟喬裝的,她扭過頭便鑽進了騾轎,他父親雖然官位低微,但對她愛如珍寶,絕不會允許她與人爲妾,即便是豪門也不可能,她可不想搭理這些勳貴子弟,進轎坐穩,她便沉聲道:“快走。”
騾車的馬伕都是各家府中的下人,聽的趙夢桐吩咐,看也不看小跑而來的高進喜,立刻拉起騾車便走。
一見這情形,高進喜可是真急了,這位秀女是貞武明確說了要留牌子的,一旦讓她出了地安門,誰知道會不會夜長夢多,落選的秀女可是允許自由婚嫁的,選秀的貓膩又多,等他費神耗時的打聽清楚了情況,天知道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他當下也顧不上這裡不準大聲喧譁,忙高聲衝着馬伕喊道:“停下,快停下。”
誰也沒料到高進喜有膽子在這裡高聲喧譁,聽的這一嗓子,不由都詫異的望了過來,守候四周的禁衛兵丁反應最快,立刻就有數人圍了上來,那馬伕一見這情形,嚇的趕緊的勒住了騾子。
高進喜一溜小跑趕到車前,對圍上來的幾名禁衛兵丁擺了擺手,然後看了一眼車上掛着的燈籠,默記下上面的字之後,他纔對着騾車一躬身道:“姑娘,還請將牌子留下來。”
留牌子?趙夢桐不由一怔,什麼牌子?登記她身份情況的牌子?這牌子豈能交給一個素不相識的年輕男人?她不由冷聲道:“這位大人,是否有些孟浪了?”
“何止是孟浪,簡直是狂妄無知!”一名身着低品官袍的年輕人施施然走上前來,斜了高進喜一眼,不屑的道:“不知規矩的東西,宮禁之地,豈容你如此放肆?留牌子,這是送選的秀女,你也敢妄言留牌子,知不知道死字怎麼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