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福晉
剛說到八爺的事情,四福晉和八福晉就來了,凌波和烏珠、黎芳草都齊齊吃了一驚。
“快請進來。”
烏珠和黎芳草立刻便下炕穿鞋,雖然大家都是妯娌姑嫂的關係,但眼下可是個敏感時刻,四爺和八爺馬上就要進行一次激烈的博弈,形勢完全是一面倒。
這個時候四福晉和八福晉同時來,可就有點奇怪了。
三人一面各自猜測,一面就看見四福晉和八福晉一起進了屋。
四福晉穿着一身寶藍色白玉蘭的旗裝,頭上點着淺藍色的絨花,顯得清爽不失貴氣,與她平時的打扮並無二致。
但八福晉今兒卻有些不同,身上是件白色竹枝的旗裝,頭上只是一朵通心草和兩支簡約的金步搖,雖然做工精良,比起常人也是穿戴精緻了,可是與她往日穿着打扮相比,卻顯得極爲樸素。
黎芳草固然一根腸子通到底,凌波和烏珠卻不由多想了一下,莫非真的是八爺要失勢了,連八福晉都低調做人起來?
“我說今兒個還真是湊巧,烏珠跟芳草是不期而遇,難道兩位嫂嫂是約好了的?”
凌波坐在炕沿上笑到,她如今算是病人,又是大肚子,沒有起身迎接,也不算失禮。
四福晉烏喇那拉氏正解開披風交給丫鬟,聞言只是一笑。
八福晉郭絡羅氏卻已經高聲笑道:“可不是,我跟四嫂也沒約好的,竟然就在路上碰見了,都是來看你的,自然一同來了。”
凌波便也笑起來,讓繡書和瑞冬上熱的杏仁茶。
“你怎麼樣?可有不妥?”烏喇那拉氏開口便先問凌波的身體。
凌波笑道:“我很好,太醫都說萬幸,經歷這樣的劫難,竟然一點損傷都沒有。”
“可不是,我瞧着你精神不錯,就知道一定是沒事的,這叫吉人天相。”郭絡羅氏高聲笑道。
衆人都看了她一眼,臉色各有異色。
雖然郭絡羅氏並沒表現出什麼異常,聲音高亢也是一貫來的習慣,但是今兒說話的語速似乎是比往日更要慢一些,隱約顯得她心性有點變化。
烏喇那拉氏似乎是不經意地說道:“八弟妹今兒穿的真素淨,我都有點不習慣了。”
開始了
凌波和烏珠不約而同地在心裡吶喊了一聲,就說這兩個人絕對不會一團和氣,果然四福晉是個綿裡藏針的,藉着衣裳服色就隱晦地試探起八福晉來。
郭絡羅氏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道:“我倒是沒注意,原來近日裡穿的都越來越素淨了。”
凌波笑道:“看慣了八嫂富麗堂皇,猛然換個素淨的,倒顯得清雅,可見這服飾也不能一味繁複,有變化纔好看。”
烏喇那拉氏只是瞥了她一眼,說道:“難不成八弟妹改了性子?”
凌波微微蹙眉,她想扯開話題的,但烏喇那拉氏竟像是不肯罷手,她不由暗暗擔心八福晉會不會跟她針鋒相對起來。
哪知郭絡羅氏倒像真的改了性子一般,一點菸火氣也沒有地說道:“我倒真覺着自己性子變了。自打有了我們憐兒小格格,我的脾氣都給她磨沒了。說也奇怪,人家的孩子都愛看些花紅柳綠的豔色,她倒好,偏愛素淨的,若是哪天我打扮得華麗些,她上來就要抓我的首飾簪環,使得我也不敢多戴,久了久了,竟也就習慣了。”
凌波這才明白,原來是小憐兒讓她變得溫和了。
烏珠和黎芳草也都知道她如今有了個女兒,小名就叫憐兒,大家都知道這孩子其實是外室生的,但她能夠這樣不計前嫌地撫養,也叫人敬佩。
烏喇那拉氏許是想到了她連個自己的孩子都沒有,有些可憐,竟然也不再試探,轉而換了話題說起過年來。
“眼瞧着臘月將盡,新年又快到了,這一年的變化可都不小呢。不說八弟妹做了娘,凌波也嫁了人,出了春天就該生了;烏珠也才新婚,就是芳草公主,去年咱們可都還不認識呢,就這麼幾個月,也成妯娌了。”
凌波笑道:“說的是,可見人生無常,世事變遷。”
郭絡羅氏笑了一下。
凌波突然就覺得自己這話有點不太對勁。
烏喇那拉氏和郭絡羅氏,如今可不正面臨着“人生無常,世事變遷”這句話麼。
一時衆人竟都不說話。
“唉你們說人生無常,世事變遷,很有道理。我嫁了人才知道,這兒的生活跟我在安南有那麼多的不同,這些日子都不知道鬧了多少笑話。”
凌波好奇道:“怎麼鬧笑話了?”
烏珠道:“她新婚那會兒,我還在宮裡,婚後第二天,十四阿哥帶她進宮拜見皇阿瑪和各宮的娘娘,這是家禮,人人都明白的。偏她好玩,才見了五六位娘娘,就跟十四阿哥抱怨說,你到底有多少個娘啊”
凌波、四福晉、八福晉都忍不住笑起來。
黎芳草也不惱,理直氣壯地道:“本來就是嘛,我父王雖然也有好幾個妻子,可是也沒像你們皇上似的,養了這麼一大羣,那天我在宮裡走的腿都快斷了,頭也不知磕了幾百幾千個,那麼多娘娘,愣是一張臉也沒記住。”
凌波笑道:“德妃娘娘的臉,你總該記得吧?”
黎芳草點頭道:“那是,親婆婆的臉麼,肯定是要記住的,不然回頭再進宮,連誰生了十四阿哥都不曉得,那還更加成了笑話。”
衆人皆笑。
烏珠暗暗慶幸,幸好她一起來了,有個插科打諢的,省的大家尷尬。
但畢竟山雨欲來,眼下的形勢,大家都看出八爺快要獲罪了,四爺總要得意了,郭絡羅氏的鎮定讓她們暫時還沒生出同情,但面對烏喇那拉氏,衆人都潛意識裡都有點敬畏了。而且由於開始時烏喇那拉氏對郭絡羅氏做了一點試探,凌波和烏珠都知道她其實是個有心計的人,說話時竟不免有點謹慎起來。
大約是察覺到了這種略顯怪異的氣氛,烏喇那拉氏沒有坐太久,喝完了一碗杏仁茶,便起身告辭了。
“怎麼不多坐會兒?”凌波留她。
烏喇那拉氏笑道:“我是個無事忙,府裡頭的事情都丟不開的,今天也就是來看看你,你沒事呢我也就放心了,改天得空了大家再聚。”
凌波便不再說什麼,吩咐瑞冬親自送了出去。
沒了烏喇那拉氏,屋裡的氛圍很奇怪地就是一鬆,郭絡羅氏臉上的笑容也斂了下去,不是不開心,而是放鬆了。
凌波道:“八嫂到底還是有心事的。”
郭絡羅氏苦澀一笑道:“大家都猜到形勢要變了,只是在她面前,我怎麼也不能示弱了。”
烏珠走回來挨着她坐下,蹙眉道:“真的要出事兒了?”
凌波也臉色凝重起來。
黎芳草略顯茫然,沒有插嘴,只是看着她們。
郭絡羅氏微微搖頭,像是嘆息,又像是感慨,擡起頭見她們三人都默默地看着她,不由展顏一笑道:“你們都這樣看着我做什麼,天還沒塌呢”
她這一笑,倒好似春風拂過大地,一時所有凝重感慨盡去,她彷彿又變回了原來那個意氣風發的八福晉。
“從前我們不是常說的麼,外頭任由他們爭得死去活來,那都是男人的事情,咱們女人既不能改變大局,又不能把他們捆起來避禍,與其杞人憂天,倒不如拋開了那些煩心事,只做個持家有道的賢內助罷了。男人嘛,他在外頭是地,回來就是天,就是國不國,家卻仍然要家的。”
她說出這一番話來,凌波和烏珠都有些愕然,不過卻也能看出她心裡倒真沒有太多的煩惱,可見是真的改了性子,想開了,不再執着於這些權勢名利。
凌波笑道:“難得你這樣想,只是怎麼還像從前似的,口無遮攔,什麼國不國呀,大清朝還得千秋萬代呢。”
這話可說的有點虧心,清朝總共也兩百多年,哪來的千秋萬代。
郭絡羅氏既然想得開,凌波等人也就沒什麼好寬慰的,四人又說了些旁的輕鬆的話題,郭絡羅氏和烏珠、黎芳草就告辭了。
把所有人都送走之後,凌波也有些晃神。
四川貪污案、徐釗,這些都不是她關於歷史記憶裡有的元素,但是竟然就活生生髮生在她面前,而且似乎還將產生重大的影響。
這不能算是她這隻小蝴蝶扇起的蝴蝶效應吧。
她想了想,就算沒有徐釗挾持自己的事情,四川貪污案遲早也會被四阿哥查清的,到時候八爺黨仍然要遭受重大的打擊。
雖然歷史上的確是四阿哥做了皇帝,但是中間的過程好像發生了一些變化,康熙五十二年的時候,八爺黨沒經歷什麼大風浪吧。
四川貪污案的曝光,會讓形勢發生怎樣的變化呢?
凌波單純地猜測着。
然而事實證明,局面的發展,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事情的嚴重程度,遠遠超過了她的預料。
在經歷過二廢太子的巨大風波之後,康熙五十二年的臘月,讓人最印象深刻的,不是它的寒冷,而是它那太過突然太過迅猛的風雲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