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早產

白馥書嫁給了翁巖,微月便不能像往常一樣,三兩天頭往孃的屋裡跑了,她可不想當電燈泡,翁巖自成親之後,天天膩在妻子身邊,趕也趕不走,微月如何能去礙眼。

五月的天氣雖不見暑氣,卻也有些悶熱了。

距離產期越來越近,微月的心也越來越緊張,昨日才收到方十一的來信,周仁俊的事情已經有些眉目了,只是一旦事情揭開,其他兄弟若是知道自己不能再生育,事情就沒那麼容易善了。

周仁俊彷彿隱隱知道方十一在調查他似的,與方家的來往也比以前更少了。

就知道沒那麼容易就把事情解決的,微月拿着信看完,忍不住嘆了一聲。

看來方十一是不可能在自己生產之前趕來京城的了。

心中正有些失望的時候,竹簾一動,荔珠走了進來,“小姐,翁大當家和翁夫人來了。”

聽到翁夫人的時候,微月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再一想,才知道是在說她的母親,是了,如今稱呼白馥書是要稱一聲翁夫人了。

金桂替微月穿上鞋子,扶着她下了炕,“小姐,仔細了。”

微月一手扶着腰下了炕,走動緩慢地往花廳去了。

見到彷彿又年輕了好幾歲的白馥書,微月眼底蘊滿了笑容,“娘,翁叔。”

翁巖坐在上首,不悅地看着微月,嘟嚷道,“咋不喊我一聲父親呢。”

白馥書一個媚眼嗔了過去。

翁巖輕咳了一聲,“我這不是想要個閨女嘛。”

微月就忍不住往白馥書的小腹望去,該不是翁巖還想娘再生一個吧,都這樣的歲數了,生育怕是有危險了。

白馥書眼眸晶亮地看向微月,有詢問的意思。

娘是希望自己把翁巖當成父親看待嗎?

微月想着,嘴上已經甜甜地道,“有翁叔當爹,以後就沒人敢欺負我了。”

白馥書看着微月笑了起來,

緊緊握了握她的手。

翁巖唰一聲站起來,“你叫我啥?”

“叫你一聲爹啊。”微月笑道。

翁巖樂呵樂呵地笑着,往懷裡摸了摸,“這……沒帶手禮……”

“女兒是不會跟你計較這個的,你不是說有話跟微月說麼?”白馥書拉着他坐了下來,低聲問道。

翁巖神情變得有些沉重,他看向微月,沉聲問道,“你與谷杭是認識的?”

沒想到會問起谷杭,微月便點頭,“他對我有救命之恩。”

翁巖眼底滑過一絲詫異,眉心皺了起來。

“怎麼了?”微月問道。

“我們成親當日,貝勒爺和三阿哥都到場了。”白馥書回道,略顯擔憂看着翁巖,“你爹有些擔心。”

“擔心什麼?難道爹跟三阿哥是……”三阿哥向來視谷杭爲眼中釘,怎麼會和谷杭同時出現在宴席上?

微月有些發窘,這聲爹叫得實在還有些拗口,不太習慣。

翁巖搖頭,低聲道,“三阿哥從年前就一直跟漕幫示好,是想讓我們支持他爲儲君,前些天還特意邀了你三叔去密談了,似乎是想借漕幫之力除去貝勒爺,你三叔沒有答應,找我商量來了。”

“這個三阿哥到底怎麼想的,難道谷杭會妨礙他前途不成,一直要置他死地。”微月雖沒見過這個三阿哥,對他卻非常厭惡,上次谷杭在街上受了伏擊,這是他所爲吧,這樣的心胸,將來真當了皇帝,也坐不穩位子。

翁巖已經展開了眉頭,“既然谷杭對我女兒有恩,就沒對恩人見死不救的道理,你放心,我們漕幫是不會站三阿哥那邊的了。”

白馥書忍不住道,“最好哪邊都不要站,這阿哥們的爭奪,咱們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翁巖笑道,“我聽娘子的。”

微月掩嘴輕笑,看向白馥書的目光多了幾分促狹的曖昧。

白馥書瞪了翁巖一眼,拉着微月回了屋裡說幾句體己話。

“……這肚子也真大,是個胖小子吧。”兩母女上了炕,便低聲說起話來。

“榆庭想要個閨女。”微月笑道。

“誰不想要兒子,只是想讓你寬心吧。”白馥書道。

微月便笑道,“娘,那您……還給我生個弟弟麼?”

白馥書臉一紅,“貧嘴!”

“難道翁叔……我是說爹他就沒這個念頭?”微月問。

“他倒是沒多在意,怕我這年紀生育會有危險,沒想過要孩子的。”白馥書掩不住的甜蜜笑意。

微月鬆了一口氣,這個翁巖看着雖然是個莽夫,卻是粗中有細,難得的好丈夫呢。

“……這些天別因爲懶就不出去走動了,外頭不去就罷了,在園子裡可要走走,我給你帶了一支上等的百年人蔘,讓人切片了候着,生孩子的時候大有用處啊。”

“知道了,娘,您這話都交代了好多次了。”微月嗔道。

“十一少不在你身邊,就怕你心裡不舒坦。”白馥書道。

“我不會的,萬大事我只先考慮孩子。”微月摸着肚子,臉上泛着溫柔的笑意。

“如此我就放心了。”白馥書笑着道。

這邊剛說完話,在外院的翁巖就使人進來催白馥書,他們還要到漕幫在京城分點去,翁巖要正式將白馥書引見給他的下屬。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有什麼事兒,就使人到南坪衚衕來說一聲。”臨走前,白馥書還叮囑着微月。

微月笑着直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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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個多月就到了預產期,微月這段時間特別小心,而又有些許的緊張。

明明不是容易依賴別人的性子,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希望有方十一在身邊。

“小姐,不好了,外面到處在戒嚴了。”微月正在寫着童話故事的時候,銀桂就急喘着跑了進來。

金桂聽着就斥了一聲,“慌慌張張的,嚇着小姐怎麼辦?”

微月放下筆,“什麼戒嚴了?”

“前陣子有亂黨闖進狩獵場,查明還有其他同黨躲在百姓家中,如今那三阿哥帶着士兵挨家挨戶地查起來了。”銀桂臉色稍微緩了下來,仍顯得有些蒼白。

“連我們這邊也要查?”微月站了起來,秀眉輕擰,好像這邊多是貴族豪門的住所,那些官兵多少會顧忌些吧。

“已經把我們這條大街包圍起來了。”銀桂道。

“連三阿哥也來了?”微月問道,究竟什麼樣的亂動需要這般勞師動衆的,挨家挨戶搜查說好聽點是仔細,若是不小心得罪了某些朝廷官員,怕也只是吃不了兜着走。

“聽區總管說,是三阿哥親自帶人搜查的。”銀桂回道。

微月聽了,低頭略微沉吟一會兒,便吩咐道,“金桂,銀桂,你們去跟家裡的丫環婆子交代一聲,都回屋裡候着,誰也不許到外院去,就是花園也別去了,若是有士兵進來搜查,都別慌張,由着他們去查。”

金桂和銀桂應喏離開。

荔珠扶着微月上了炕,“小姐,怎麼突然就有亂黨戒嚴了,先前一點風聲都沒有呢。”

廣州曾經也因爲天主教而戒嚴了,可這京城是天子腳下,怎麼能說戒嚴就戒嚴?亂黨真有那麼容易就闖進來?

“是不是有亂黨還難說……”微月端了蓋盅卻沒有喝茶,只是低頭思索起來。

闖進狩獵場的女子……三阿哥被罰……接着是戒嚴……

這都是有關聯的吧。

正想着,外面就傳來一陣喧鬧聲。

荔珠臉色一變,“小姐,難道是查到內院來了?”

“出去看看。”微月下了炕,心底有些不安。

荔珠急忙扶住她,“小姐,不如奴婢先出去看看。”

微月尚未開口,外頭就隱隱傳來一道年輕男子的聲音,“一間一間地慢慢搜,一個角落都不能錯過!”

微月挑了挑眉,扶着荔珠的手走出內屋。

院門外面,已經有一排的士兵包圍,區總管站在一個二十五六歲左右的男子身後,不卑不亢說着,“三阿哥,這內院都是女眷,不如讓小人先將丫環們叫出來,再請各位官爺進去搜查,可好?”

微月站在通往院門的甬道上,看到那個穿着四爪龍緙絲蟒袍的男子,身形筆挺,隱隱透出貴氣,只能看到他線條深刻的側臉。

這個人就是三阿哥?

似乎是察覺到微月的視線,三阿哥突然轉過頭來,陰鬱銳利的眼睛直盯着微月。

荔珠嚇得低下頭,緊緊握住微月的手。

區總管急步走了過來,“小姐,是三阿哥來搜查亂黨。”

微月勾脣一笑,盈盈地對着三阿哥福了福身,“民婦見過三阿哥。”

三阿哥輕輕哼了一聲,擡步來到微月面前,手擡了擡,“搜!”

微月低眉順耳地,“三阿哥,這內院都是沒見過世面的丫環,不如讓她們先出來,免得一會兒不懂事得罪您。”

三阿哥低頭看着微月,目光移到她腹部上,聲音透着冷意,“查!一定要把亂黨抓出來。”

微月臉色微變,擡頭看着三阿哥,這是有意針對了?怎麼就認定亂黨藏在這裡,她什麼時候得罪了這位皇子了?

三阿哥嘴角吟着冷笑,“你這肚子裡的孩子……該不是谷杭那小子的吧?”

微月底下眼瞼,聲音委屈地道,“這……這話怎麼說的,民婦怎麼會……怎麼會和貝勒爺……”

三阿哥突然就伸手箝住微月的下巴,“窩藏亂黨,該是什麼罪行,你可知曉?”

微月眼圈紅了起來,“民婦不知三阿哥的意思。”

“你在廣州就認識谷杭了?是他的外室?”雖然這女子長得豔麗嬌媚,肌膚吹彈可破,他向來是憐香惜玉之人,只可惜,現在的他可半點心思都沒有,只想將那谷杭置之死地。

他查了那麼久,才察覺到谷杭對這個女子不尋常,那混蛋竟然敢陷害他,如今他一定要以牙還牙!

最可恨的是,他本想將翁巖拉攏爲自己人,偏偏那谷杭也來插一腳,如果他不是皇阿瑪的私生子,如果他不是有意想爭儲君之位,又怎麼會在背後搞這些手段?

微月用力地揮開三阿哥的手,往後退了幾步,荔珠急忙扶住她。

她看着三阿哥,聲音透着憋屈,“三阿哥,您這是生生扣了個不貞不潔的罪名在民婦身上,民婦已經嫁作方家婦,又怎會與貝勒爺……有關係,講話可是要憑良心的。”

“方家婦?你不是早就被方家休了嗎?”三阿哥冷冷地問。

院子裡外頭已經傳來不少丫環被嚇哭了的聲音,在玉棠院搜查的官兵也翻箱倒櫃,根本不像是抓亂黨,反而更似來搗亂。

區總管趕緊上前,“三阿哥,這都是誤會,十一少沒有休了我們小姐。”

“既然如此,爲何不回方家,爲何不回廣州反而在京城逗留?”三阿哥問道。

“難道就因此三阿哥就認定民婦不守婦道?”微月反問。

三阿哥陰惻惻地笑着,低聲道,“你是否守婦道不重要,重要的是……”

“永璋!”三阿哥的話尚未說完,就被身後的聲音喝住了。

“貝勒爺。”區總管鬆了一口氣,給緊繃着臉大步走來的谷杭行了一禮。

三阿哥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谷杭走過來,第一次見到谷杭露出這樣緊張的神色,還真是好玩得緊,“怎麼,貝勒爺也來抓亂黨?”

谷杭深深看了微月一眼,見她沒有大礙,臉色才緩了一些,“這裡何來有亂黨,永璋,你這是在擾民。”

三阿哥低低聲笑着,“你是在袒護這個女子?怎麼,難道她真是你的女人,肚子裡的種也是你下的?”

“三阿哥,你無憑無據就說我這裡藏了亂黨不說,還隨意安我一個不貞不潔的罪名,難道你們皇族阿哥就能這樣欺負人是嗎?”微月厲聲叫道。

谷杭臉色鐵青,全身輕輕顫着,是震怒得恨不得立刻上前甩永璋幾巴掌,可是畢竟是大清的阿哥,臉面還是要給的,他剋制着怒火,“永璋,我與方少奶奶不過是淡水之交,你想對付我直管找我來,別拉無辜的人下水。”

三阿哥眼色陰鬱地瞪着谷杭,“就你能陷害我,我卻不能找你算賬了?”

“我從來沒想過與你作對,更別說陷害,信與不信由你,你先讓你的侍衛都撤出去。”谷杭道,他身後的侍衛站在四周保護着他。

“想救她?”三阿哥冷笑一聲,突然就推了微月一把,“那就還給你!”

微月踉蹌了一下,肚子一陣的抽痛。

“微月!”谷杭嚇得臉色一白,全身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好在區總管和荔珠時刻警惕着三阿哥的動作,及時將微月扶住了。

“好痛!”微月雙手捂着肚子,痛呼出聲。

“微月,微月……”谷杭衝上前去將微月抱在懷裡,“你如何了?”

微月滿頭冷汗,臉色變得蒼白,“我……我怕是要生了。”身下一陣溼糯,肚子有種下墜的抽痛。

“快,把兩個穩婆找來!”區總管吩咐荔珠。

三阿哥的兩個侍衛擋在荔珠前面,“還不知道是否有亂黨躲在裡頭呢,誰也不能離開?”

谷杭眼睛怒得發紅瞪着三阿哥,“永璋,別逼我對你動手。”

三阿哥環手抱胸,“我還就看你怎麼對我動手了。”

谷杭抱着微月,低頭看她越來越蒼白的臉,再顧不上其他,一腳將三阿哥踢了出去,“區總管,使人去把翁大當家請來,荔珠,去把穩婆找來,誰再敢攔你,給我殺!”

束河等幾個侍衛就大聲喝了一聲是。

三阿哥被谷杭踢了一腳,心火正起,誰知道他竟然會提起翁巖,這又關翁巖什麼事兒?

谷杭不理三阿哥如何作想,已經將微月抱着進了內屋。

“微月,你怎樣?”谷杭一雙好看的眼睛如今充滿心疼悔恨擔憂,緊緊地握住微月的手。

微月深喘着氣,“我沒事……”

荔珠已經領着兩個穩婆快步走來,金桂和銀桂也來了。

穩婆檢查了微月的肚子,叫道,“是要生了,趕緊準備熱水,綾巾……”

快速地安排要準備的東西,其中一個穩婆就將谷杭請了出去。

“啊,好痛!”微月咬緊牙關,心底忍不住的慌張,榆庭……榆庭……

聽着微月喊痛的聲音,站在外間的谷杭握緊了拳頭,突然就轉身往院外走去。

三阿哥已經回過神來,正咋呼着要教訓谷杭,竟然敢踢他。

突然臉頰就被狠狠地揍了一拳,三阿哥撲倒在地上。

谷杭抓着他的衣襟,紅着眼瞪他,“如果她有什麼事兒,我一定摘下你的人頭!”

三阿哥從沒見過谷杭這麼森寒可怕的樣子,說話也不靈朗了,“你……你竟然敢……別以爲……你是皇阿瑪的私生子,我……我就……”

谷杭冷笑,“誰與你說我是皇上的私生子?你殺我妻兒,害我失明,難道就是怕我有朝一日會與你搶儲君之位?”

“你妻兒不是我殺的!”三阿哥叫道,用力掙扎着想要推開他。

谷杭沉默看了他一眼,終究還是緩緩鬆開手,“我阿瑪是愛新覺羅弘時,三阿哥,看在萬歲爺的份上,今日我饒了你,下回再見了你……”

弘時?那不是被革除宗籍的伯父嗎?

三阿哥怔愣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但見谷杭眼底顯出的殺意,他突然感到一陣害怕,急急地大叫,“撤,撤了!”

待三阿哥他們離開區宅沒多久,翁巖和白馥書就匆忙趕了過來。

“我女兒咋樣了?”翁巖扯着喉嚨問着,在來路上,區總管已經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給他聽,若不是擔心着微月,他只怕早已經追上三阿哥去算賬了。

內屋不斷傳來微月痛呼的聲音。

漸漸地,聲音啞了。

白馥書的心提在喉嚨口,這可是早產啊……

微月嘴裡咬着綾巾,手緊抓着枕頭。

上天,她雖然不是什麼大好人,但也沒幹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請保佑她一定要過這一關。

一直到第二天凌晨,微月才終於誕下一名男嬰。

“小姐暈過去了。”在衆人鬆一口氣的時候,荔珠突然叫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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