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的消息很快就傳了出去。
我甚至都不知道,怎麼會這麼快就弄的人盡皆知的程度了。第二天開始,府裡的訪客便絡繹不絕。
趙正南吩咐下去,誰都不能打擾我休息,讓福公和小六子都檔了出去。
而大家過來也都並沒有強烈要求見到我的意思,只是留下了很多貴重的禮物,就打道回府了。
看着香妞送過來的清單,我卻是一陣搖頭,簡直是哭笑不得。
這孩子在我肚子裡還沒有多大點兒呢,竟然有人連什麼進口的奶粉和嬰兒推車之類的東西都送了過來。
趙正南的態度卻是來者不拒,管他們送些什麼,送什麼接什麼就是了。很快,樓下的庫房裡,也都被這些禮物堆得滿滿當當的。
不得已,那些放不得的吃食,我都讓徐嬤嬤分給了傭人們吃掉,要不就是做給了小六子帶着的那幫護兵們。
趙正南特意交代過他們了,外面送來的東西,尤其是吃的,一律不能拿到我的面前來。我所有入口的東西,都是他親自交代了人去採買回來的,經過福公和徐嬤嬤雙重把關才能端到我們面前來。
入冬後,我的肚子也一天天大了起來,已經過了最危險的前三個月,我也可以適當的開始下地活動活動了。但是我每走一步,身邊定然不會少於兩人跟着,深怕我出了什麼意外和閃失,她們會被趙正南嚴厲處置。
而因爲一開始的不順當,我也不敢太過大意,時時刻刻也都注意着自己的身體狀況。
轉眼又到了壬戌年(1922年),因爲去年底的時候,華盛頓會議的不順利,現在外面的局勢鬧得沸沸揚揚。現在每天報紙上報道的,都是什麼‘四國公約’、‘二十一條’之類的消息。
山東的問題日益嚴重,什麼鐵路,什麼日本人,這樣的字眼天天出現在報紙的頭版上。國內各界紛紛響應,掀起籌款贖路和追究樑士詒責任的運動。
趙正南爲了讓我安定情緒,儘量在我的面前不提及外面的事情,連報紙也都很少讓我看。但即便是這樣,我耳中仍是能聽到一些,日本人怎麼怎麼樣,鐵路怎麼怎麼樣,遊行怎麼怎麼樣的消息。
“他媽的小日本,屁大點兒的島國,在東北折騰完還不算,又跑山東佔地方來了。”樓下傳來趙正南的怒吼,‘砰’地又砸了個杯子。
“現在他們逐步在蠶食運輸線路,要是再這麼下去,咱們到時候物資運輸、南北來往起來,到時候會後患無窮。”崔副官語氣雖然平靜,但話裡的內容卻是讓人平靜不下來。
我偷偷拉開門縫,聽着樓下的舉動。
“老子就說了,他們依附着日本人辦事兒,到時候準得出事!這幫狗日的,哪兒能白白出錢出力?”趙正南來回走動的腳步,讓靴子在地板上‘咚咚’直響。
“好了好了,你就小聲點兒,免得夫人聽到又擔心這個那個的。她心思本來就重,這是在家裡,你就少說兩句吧。”
“就是在軍部那邊老子憋屈,在家還不能說兩句了?”話雖然這麼說着,但是趙正南明顯在聲音上降了許多下去。後面他們說的什麼內容,我便有些聽不清楚了。
但晚上趙正南告訴我,他準備送我回南京去。
“爲什麼?”陡一聽到這個消息,我幾乎是從牀上坐了起來。
“這邊的局勢不太安定,奉軍那邊的動作很大,日本人也在背後給他們撐腰。這邊不太安全。”他撫摸着我五個月大的肚子,讓我躺下,將被子蓋好。
“我纔不要聽你這些理由,你在什麼地方,我就在什麼地方!”憤憤地盯着他,我一點兒商量的餘地都沒有。現在他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已經沒有人可以取代了,我不想他出半點兒的意外,就是有什麼,我也要跟他在一起。
“小蓉,你聽話好不好?如果你沒什麼事兒也就罷了,現在你懷着孩子,萬一出了什麼意外,那不是讓我悔恨終身嗎?”他對於我的不配合有些無奈,“現在趁着局勢還算太平,我讓大哥送你回南京去。到了那邊,爹會護着你周全的。你在這邊的話,我一邊掂記軍部的事兒,一邊還要管着你。你也知道,他們要是拿你來爲難我,到時候我什麼條件都要答應……”
他的話讓我想起了生趙弘的時候,我被人從醫院綁架到監獄藏了起來,他們就是用我來威脅趙正南的。那次幸虧他反應機敏,否則的話,那些要求答應下來,傷到的就是他在整個江蘇的根基了。
聽他說到這裡,我即便再不捨得,也不會不懂事的留在京城讓人拿住他的把柄來要挾到他。
幾天後,大哥從天津來到北京接我。我看到一身戎裝的大哥,突然覺得有些陌生。雖然他還是那副模樣,但我總覺得他似乎變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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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那小蓉就交給大哥了。”趙正南拍拍大哥的胳膊,然後把我送上了車。
大哥坐在了我的身邊,前面坐着小六子。後面一輛車裡坐着福公、徐嬤嬤和香妞。
我打開玻璃窗,拉着趙正南的手,“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不許你受傷,給我囫圇個兒的,聽見沒有。”說着,我的眼淚就掉了下來。
他左右看了看,用手擦掉我臉上的眼淚,“我知道了。好好給我把孩子生下來,不許再跑了,不然到時候軍法處置。”開始的時候他還柔情蜜意的,但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他好像是想起了我從南京來北京時候的情景,突然就咬牙切齒起來。
我被他嚴肅的表情嚇得收了眼淚,“你要給我寫信,每天都要寫!”
“好,每天都給你寫。”他捏了捏我的手,然後看了懷錶,“時間差不多了,路上聽大哥的話啊。”
“嗯。知道了,趙正南,我等你的信!”車漸漸駛離官邸,我看着趙正南一直站在門口,直到我再也看到不到,他都站在原地沒有動。
“還哭鼻子呢,都多大的人了。”大哥遞來手帕,我擦了後,擤了把鼻涕,又還給了他。
他嫌惡地接過帕子丟到一邊,“你啊,還是一副沒長大的樣子啊。”毓薏嘆了口氣,又拿了一旁的墊子讓我擱在後腰。
“大哥說什麼呢?是你們非讓我回南京去的,他一個人留在這邊,我可不放心。”調整了一下腰後靠墊的位置,我心裡還是不怎麼舒服。
被他這麼一打岔,滿肚子傷感的情緒,已經消了一半兒了。
這次因爲局勢比較複雜,而且路途中還會路過山東境內,趙正南深怕我路上遇到什麼危險,所以大哥帶了整整一個連的人做爲護衛,所以這次南下的列車準備了一節專列。
我和大哥到達火車站後,護衛連的人已經沿途守衛在軍用通道處了。
我壓低了帽子,將圍巾往上拉了拉,攏緊了大衣才下車。但車外明顯氣溫太低,現在才九點左右,太陽雖然出來了,但是卻沒有讓溫度提升提來。甫一開門,我便凍得一陣哆嗦。
大哥接過小六子遞來玻璃暖瓶遞給我,那暖瓶是他們剛剛在車站裡面接的熱水,已經用毛巾裹好了的。趕緊接過捂在手裡,大哥扶着我通過了站口直接上了專列車廂。
沿途將要路過天津和山東等地,那邊有奉軍的駐紮,而現在直奉關係顯得有些緊張,所以大哥交代了下去,在列車上讓大家儘量低調行事,切勿招惹麻煩。
“大哥,你說這次會開戰嗎?”一路南下,我總是心神不定的。雖然趙正南沒有明確表示是否會打起來,但是他一直強調我回南京比較安全。
這一年多來,我已經習慣了在北京的日子,習慣了時不時聽到的槍聲、時政的一些消息。通過趙正南嘴裡的,武玉蘭嘴裡的,報紙上刊登的,各種途經聽來的消息,我對當下的局勢也有了一定的瞭解。
自從直軍和皖軍之間爆發的戰爭之後,現在直軍、奉軍還有外國的一些勢力,都在極力地擴張自己的領地和權利。所以中間導致的摩擦和分歧是在所難免的,只不過大家現在在明面上還未撕破臉罷了,但私底下的那些糾紛,卻是從未間斷過的。
現在日本人是明目張膽地支持起了奉軍那邊,想要通過奉軍的影響來獲得更多的利益,這就直接導致了對直軍這邊的威脅。而地盤上的劃分爭執,卻是兩方都絕不相讓的,底下的人摩擦不斷,上面的人心裡也都在醞釀着時機想要一舉吞併對方。
“不知道,這些事兒,你就別想太多了。”大哥坐在窗邊看着報紙,翻了一頁後,他又擡頭看了我一眼。“你要是有這些心思,還是想想,這個孩子生下來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他意有所指,知道在南京的趙弘是由何氏在撫養。
“這是我和趙正南的孩子,不由我來帶,還能由誰來帶?”我其實心中也是有些不安的,萬一何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