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七章 將相有種

山中靜夜,萬籟俱寂。

李恪身披鶴氅獨坐院中,擡頭仰望着漫天星河。

這裡是後腰裡,距離苦酒百里之遙,距離他更爲熟悉的江南煙雨更是遠及千里。但兩地的天是一樣的天,羣星璀璨,聚若銀河。

後世是決計看不到這種天象的,即便是網上的星圖也要比眼前的景象稀疏,所以自來到大秦以後,李恪格外容易陶醉在星空下,一有空閒就喜歡擡頭觀星。

明天又是個大晴天……

他暗暗想着。

今年的冬天有點暖。

這不是說李恪在擁裘之後就忘了冬日的寒氣,而是相比刻印在腦海中的往年,今年的冬天格外暖。

前幾日陪田嗇夫囿勘探治水時,他就發現水面上見不到一絲浮冰,治水水位雖低,水勢卻一如既往,顯然是上游毫無封凍。

辛府的清池也看不見凍結的意思,這個冬天除了早起的那點霜白和人們嘴邊掛的熱氣,竟是一點北地的樣子都找不出來。

眼下可是仲冬!

冬日過半,初雪卻依舊無蹤無影,若說這就是北地嚴冬該有的樣子,西伯利亞冷氣團的面子該往哪兒擱?

李恪朝天哈了一口白氣,看着它們融入夜色,消失無蹤。

大災之前天候異變,今年冬天如此反常,開春後不會是又一場大災將至吧?

身後傳來搖門的響動,李恪驚醒回頭,看到癃展抻着臂,倚在門框正對他遙遙而笑。

李恪趕忙跑過去:“展叔,您的車也不在身邊,若是想要走動,怎不讓小穗兒來喚我背您?”

“不妨事,奴雙臂未癃,用以支撐這具殘軀,還是綽綽有餘。”癃展輕聲應和道,“公子又在院中觀星?”

“我哪會觀什麼星……不過是房中碳氣太濃,出來醒醒腦,順便胡思亂想罷了。”

“不知公子所思爲何?”

“我在想……”李恪頓聲,輕嘆,“開春說不定又是一場大災。”

“大災……公子在憂心民生麼?”

“民生大事能跟我扯上什麼關係。”李恪自嘲一笑,“我只擔心家人而已。”

癃展搖頭笑道:“家中尚好。公子這些日子先後得金五六百,早已是苦酒裡第一的富庶人家。每歲又有百石的歲俸支領,便是一歲無收,八人斗食也傷不到家中根基。您何必爲此事杞人憂天?”

“您怎麼能說我是杞人憂天呢?”李恪不忿道,“家中雖說無虞,鄉里們卻經不起又一場大災,更別說如後腰裡這般的荒裡……”

“公子方纔還說自己不曾心憂民生。”

癃展一臉調笑,看着呆立無語的李恪,眼中滿是欣賞之意。

李恪沉默下來,躊躇良久,終於塌下肩膀,一屁股坐倒在癃展身邊。

“公子,此處乃是他人居舍,箕踞於禮不合,甚是不雅。”

“由他吧。”李恪目視星空,聲音裡盡是茫然,“展叔,我最近有些怪。”

“何處怪異?”

“說不好,大概……好戰?”

癃展關切地拍了拍他的手:“奴可從未見公子有出手傷人之意。”

“好戰也不見得要動手吧?出口也是一樣的。”李恪撇了撇嘴,輕聲說道,“我近些日子好似吃不得一點虧,稍不如意便血氣上涌。入關前後,客舍當中……今日在軍市叫旦出手,更是無謂的冒險行徑。雖說最後確是救下了姜姨,但那是機緣巧合,旦卻險些因私鬥獲罪……”

“公子舌戰百人,睥睨傲視。有您這般人物爲靠,旦不會出事的。”

“那是僥倖!”李恪認真反駁道,“此次雖說成了,下次卻不見得一樣能成。若是再恰巧遇見個深知秦律的法吏,展叔,您想還能如此順遂嗎?”

“但今日畢竟是成了,公子有此思量,便是您心中警醒,真有法吏,您也會有應對之法的。”

“急中生變當然會有。”李恪皺緊了眉頭,小聲說,“我是說,我似乎有些飄。”

“飄?”癃展偷偷瞟了眼李恪雙腳,疑惑問道,“公子腳踏實地,何時飄了?”

“我是說,志得意滿,驕縱忘形?”

癃展這才明白李恪的意思,:“非也非也。公子既非驕縱,也非意滿,只是身份變了,看人待物自然便不同了。”

“我哪有什麼變化?”

“如今怕也只有公子茫然不自知了。”癃展應和一句,轉而仰首,輕聲哼起一首歌謠,“鳳兮鳳兮,何如德之衰也!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聖人成焉;天下無道,聖人生焉……”

很陌生的歌調,既不是詩,又不是辭,李恪想了半天,好容易纔想起嚴氏有次談論孔子生平之時,曾唸到過這首歌。

孔子適楚,楚狂接輿,遊其門……

當日孔子去楚國當官,楚狂陸通從他的車駕旁經過,就唱起了這首歌。

《論語.微子》記錄過這個事情,是孔子的門人想要表達孔夫子高潔待人的品行。

他雖與陸通政見不和,卻依舊想與陸通深談,結果陸通不談,無禮而走。這一趟雖沒有談成,但孔夫子也沒有表現出氣憤的意思,顯得大度。

後來《莊子.人世間》也記錄了這個事件,而且更爲詳盡,只是其中意味卻不甚明瞭。

嚴氏說陸通感慨楚國政治晦暗,且爲孔夫子適楚後將要經歷的挫折心生傷感,這才作歌規勸。孔夫子知其不可爲而爲之,便是莊子也爲他心折。

只是李恪卻覺得,以莊子那種窮死不當官的倔驢性子,他或許是在借這件事諷刺孔夫子官迷,明明知道在楚國吃不到好果子,還要削尖腦袋往裡鑽……

可是癃展現在引用這句歌又是什麼意思?是想說李恪品行高潔,還是想說李恪癡迷某事?

李恪不知道,所以擺正坐姿,翹首以待。

癃展輕聲一笑,說:“天下有道焉,聖人成其事,則登將相之位;天下無道焉,聖人自求存,則成王侯之尊。公子,莊子以此歌作引,道盡了天下興亡啊。”

李恪失聲驚道:“這首歌還可以作此解?”

癃展沒有回答李恪的話,而是自顧自繼續說:“大禹有道,伯益爲輔,寒浞(zhuó)無道,少康復闢。大禹,伯益皆古來聖人,有此二人合力,方纔成就八百年華夏大業。此二人爲王,爲相皆應和了莊子之言。”

李恪知道癃展沒有說完,點點頭繼續聽講。

“然少康卻非聖人,身爲大禹之後,雖非聖賢,亦可爲王侯,且得天下景從。公子乃伯益之後,天賦之佳當世難尋,您覺得,您會走到何等地步呢?”

“這……”

“將相有種!此乃天下盡知之理。公子不知身世之時,以黔首自比,所求者唯存也,行事自然謹小慎微。如今公子知了身世,泱泱天下之大皆可去得,血脈之尊,豈容他人欺侮再三!”

癃展強撐着挪動身體,讓出與李恪之間的空間,挺直腰板擡臂作揖。他振聲說道:“從今之後,奴只盼公子莫再自憐自怨。您乃是伯益之後,武安君之孫,世事於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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