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鼓!進兵!”
“進兵!”
鼓點乍起!
伴隨着鼓點,北軍的方陣呼喝行進,以百人爲列,一陣十列,縱橫間距皆是三人。
王離不愧是大秦練兵第一人,方陣行進紋絲不亂,數萬弩士猶如整體,動靜幾乎完全一致。
陽周關上當即給出迴應,只見將臺角旗高升,上百駕牀弩被推到射臺,開弦,配矢。
令車上的王離揚手丟出一枚令箭,冷聲下令:“架盾!”
列隊在弩陣後的櫓盾手奔跑起來,沿着縫隙穿梭到弩士陣前,一人高的方盾被健壯的士卒斜向舉起,以十面爲單位呈魚鱗狀交疊,排列,扣上門閂似的長條方木。
櫓盾是李恪少年時首用於雁門的軍備,因不耗皮革,造價低廉被廣泛應用於秦軍各部,又以用途細分出多型。
有的掛裝勾刺,背設支架,是應對騎兵衝鋒的鹿角盾。
有的木質堅實,表面平滑,是專用於掀翻戰車的傾道盾。
有的樣式輕盈,可高舉拼接,是防禦箭雨的列盾。
而眼前這種,表面覆蓋衝壓鐵殼,內嵌皮革,後設堅木,則是造價最高,裝配數量也最少的重盾。
這種櫓盾具備強大的防禦力,特別是組成魚鱗狀的盾陣之後,更可以集合衆人之力,用以防備飛石、弩陣甚至是大弩的抵近直射,是穩固陣腳,步步爲營的不二軍裝。
更可笑的是,這種盾陣的設計者是虞子期,第一組樣品的生產就在狼山將作。只是在墨家內部的核審當中,其因爲造價高昂,應變不足,缺乏創新等原因,是李恪親手將其定爲丙級。
墨家的專利審覈攏共五級,丙級的意思是,具備一定的實用價值,不具備泛用價值,勿需保密……
李恪怎麼都想不到,王離居然會成爲這項設計的伯樂,他用四五千面重盾合組成移動的盾牆,恰到好處地彌補了大秦弩陣在防禦力上的最大缺陷。
盾陣在前,弩陣在後,再往後是分散成列的大弩,第四陣是碩大的攻城車隊,有云梯、衝車、轒轀(fén wēn),總數百餘,還有一駕四五丈高的大型令車。
王離顯然有速戰速決的打算,準備用無堅不摧的大秦弩陣一戰摧毀陽周關單薄的防禦。十萬大軍,除了不適合攻城的騎軍和重甲戰車,近八萬人被他一氣投入到攻城的序列當中。
一馬平川的陽周擁有巨大的展開陣列的空間。說到底,陽周以南從來都不是甚利於防守的天險要地,以墨家的基建能力,耗費數月也不過勉強壘起一道阻礙行軍的低矮城牆而已。
千一百步!
旦一聲令下,大弩激發!
兒臂粗的弩箭嗡一聲疾射飛出,瞬息之間跨過千步,咚一聲撞在隊列最前的盾陣!
當即有數十人吐着血倒飛出去,勢無可擋的弩矢推着盾牆後退,鋒銳撕開精鐵的盾殼,持續突進,突進……然後僵死在盾上,既沒能撕開陣型,也沒能形成半點殺傷。
旦睜大眼睛呆在原地,令兵飛奔,傳來李恪的將令:“繼續。”
“開弦!上弩!”
王離的軍陣繼續前行,千步,九百步,第二輪大弩飛射,直接轟碎了四組盾陣。
相較於層疊列陣的四五百組盾陣,四組盾陣的損失看似對軍陣毫無影響,可旦卻依舊大受鼓舞,不需李恪下令,又是第三輪大弩上弦。
而這時,王離的弩陣已經抵達了八百至九百步的攻擊距離,完好無損!
弩士開始變陣,後排的士卒奔跑上前,與前排組合出密集的橫列,他們每千人分作四排,相隔一步,又以直道爲中心,東西擴展。
他們循着號令聲躺倒,開弦,架矢,然後齊身起立,高舉弩弓!
“風!”
“大風!大風!大風!哈!”
三萬枚弩矢瞬間升空,黑壓壓如煙氣升騰,烏雲蔽日。
高指着天空的窮奇機關弩也踩着對面的號令同時激發,古怪的圓柱形矢鋒之後有火光繚繞,一呼一吸,猛然炸裂!
淡黑色的影隨着爆炸竄出柱體,迎着風,在空中越張越大,居然化作十張近乎圓形的大網,遮蔽了城頭大半的天空。
大網與飛蝗撞在一處,瞬息之間便被撕得粉碎,可就如重盾之於鋒銳,撕開了大網的弩箭也如強弩之末般沒了衝勢,飛不多遠便歪歪斜斜栽到地面。
只有不足三成的弩矢鑽過攔網,射向城牆,稀稀拉拉撞擊在轉帆鬆垮垮的帆面,或斜掛,或跌落,無功而終!
王離一掌拍在了令車的護欄!
李恪真的防住了弩陣……
冰塞之戰後,剋制轉帆這種用料廉價,製作簡便的守城外設早就是秦將的主要課業之一,王離不止一次嘗試過,只要飛矢的弧度夠高,密度夠大,轉帆就會被一擊而毀!
可是密度……
他皺着眉,遠遠望着城頭上那十臺噴吐青煙的超大型牀弩。
李恪居然製出了可以發射上天空的轉帆,在半空之中,就把大秦引以爲傲的弩陣消減到轉帆足以承受的地步。
而且晃神之間,那些牀弩已經架好了新弩,速度居然比弩士上弦更快……
這就是機關之力?
深陷在震撼當中的不止有王離,還有李恪身邊的扶蘇。
秦軍當世,作戰以銳不可當聞名,可發生在秦軍最精銳的兩支部隊間的內戰居然是以穩守開局。
王離用重盾列陣廢掉了城牆上殺傷力最強的大弩,李恪又用匪夷所思的拋網和密佈在城頭的轉帆讓大秦的弩陣成爲空談。
誰能首先擊破對方的防禦?
扶蘇突然明白了李恪之前的話。李恪說,王離之弱在眼界,面對稀奇古怪的機關之力,王離很難像那些宿將一樣,以平常心快速想出應對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