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陽宮後宮麗姬的寢宮,自從秦子戈三年前拜師離開後,這座諾大的府邸除了嬴政來的時候還能帶來一點歡聲笑語,其餘時間都很冷清。
不過,自從天明決定要練劍後,這座府上終於多了點熱鬧的氛圍。
“娘,我,我覺得,差,差不多了吧。”像往常一樣,麗姬的寢宮中又傳來天明有氣無力的呻吟。
一個面若星辰,天真無邪的少年站在庭院中,身上穿着一襲黑色的武服,黑色的短髮亂蓬蓬的頂在頭上。
此時的他正扎着馬步,一隻手平握着一柄七尺短劍,另一隻手握拳橫在腰間,可憐兮兮的向着坐在亭子裡的華服女子喊道。
他維持這個動作已經有半個時辰了,平日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他那裡吃得消。額頭的汗水已經匯聚成一股小溪,叮咚叮咚的往下滴。半蹲的雙腿也打起了擺子,握劍的手臂更是不斷的打顫。
坐在屋檐盯着手中竹筒發呆的華服女子擡頭看了一眼日頭,不緊不慢的說道:“再練半個時辰!”
距離天明提出練劍這個要求已經過去半個多月了,半個月前,嬴政給一直和天明玩耍的扶蘇找了個儒家老師淳于越,扶蘇整日呆在府上跟着此人學習根本沒有空閒出來和天明玩。無所事事的天明就萌發了練劍的念頭,至於爲什麼練劍,或許是秦子戈當年持劍赴死的情景讓他難以忘懷。
不練不知道,以前看這秦子戈每日爬都爬高的練功只是覺得無趣,如今真正上手才知曉其中的厲害。
天明初對麗姬說起練劍此事後,麗姬也沒有揶揄他。徑直走過一旁取下掛在牆上的一柄長劍,在他面前舞了一套劍招。
在當時的天明看來,麗姬身形一躍,片刻之內,衣袖處銀光一現,一把長劍如水涌出呈現在了衆人眼前,劍柄紋着鎏金的祥雲圖紋,劍鋒泛着青光。在女子的蔥蔥玉指之間,青光便隨着女子身形幻化出百種圖紋來。劈、刺、點、撩、崩、截、抹、穿、挑、提、絞、掃,十二招劍技,招招到位。
當時的天明看的眼冒精光,雙眼直直的盯着麗姬手中華麗無比的劍光。
片刻後,女子歸劍入鞘。看着天明眼中的豔羨,輕笑一聲。
“想學?”
“想想想。”天明頭如搗蒜,滿臉希冀。
“那你可要做好吃苦的準備?”
“我不怕,等我學會這套劍招,子戈就得乖乖做我的小弟了!”
麗姬聽吧,並沒有出言戳破他的幻想。
從那天起,天明就過上了苦不堪言的生活。不過也是天明自己作,找誰不好偏偏找了麗姬爲師,有秦子戈這顆珠玉在前,麗姬在不經意間就加重了天明的訓練量。
就這樣,每天一個時辰的馬步,一個時辰的持劍立定。之後便是一遍又一遍的練習長劍劍的基本技巧擊、刺、格、洗、劈、砍、撩、提、抽、帶、崩、點。一式十練,一練百變。
這一番操作下來,天明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了。用秦子戈的話來說,就差靈魂出竅了!
都說物以類聚,人以羣分。
攤上麗姬這麼一個好武的主人,身邊的侍女也都略有功夫。青鳥和冬淑這兩個暗衛就不說了,連一向服飾麗姬和天明起居的紅芍和半夏也有點武藝在身。
因爲從小就是半夏負責照顧天明的生活起居,所以麗姬也沒有再找他人。半夏除了每日照顧天明外,又多了一項爲他按摩的工作。別的不說,這一通按下來,白天的疲憊也好像被按出了體外,天明第二天就能生龍活虎的繼續接受麗姬的“虐待”。
起初,對劍招的嚮往還能支撐着天明堅持下去,可很快在每日像潮水一般的痛楚的沖刷下,那點兒慾望早就沒了。不過麗姬畢竟是天明的母親,清楚的知曉他的死穴,每當天明不想堅持下去的時候,麗姬就把秦子戈這跟葫蘆卜吊出來,爲了能在秦子戈面前人前顯聖一回,天明一次又一次的咬牙堅持了下去。
就般來回折騰了三個月,天明明顯能感覺到,自己的身形輕了不少,手中長劍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難以掌控,雖不能做到眼到手到,手到劍到那般精準,但也能做到收發隨心了。
麗姬見他如此,也頗爲欣慰。在天明劍術入門後,麗姬親傳了他一套劍術。
期間麗姬也不是沒有想過傳授他一些別的知識,什麼琴棋書畫之類的。可是對這些東西,天明能新鮮個兩三天就再也不願意學了。反倒是麗姬傳他的那套劍法,他倒是一日不落的堅持練習。
見天明對武道頗感興趣,麗姬隨後便將當年傳給秦子戈的那套練氣術傳給了他。如獲至寶的天明開始效仿當年秦子戈練功的模樣,因爲秦子戈當年並沒有避諱衆人,所以秦子戈當年練功的時間地點都被天明一絲不苟的傳承下來,反倒是誤打誤撞的練就了一身鴻蒙紫氣。
見天明對別的都不感興趣,麗姬將所有的經歷都放在了監督他練武一事上。
雖然天明也很不錯了,但畢竟還是個貪玩的孩子。不像秦子戈,不大的身體內住着一個二十幾歲的老靈魂,能嚴格的保持自律。
“娘,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諾大的庭院裡傳來天明一次又一次的呻吟。
“……”
“再練半個時辰,子戈在深山修煉,一定比你勤奮刻苦。你要是願意承認自己不如子戈,你就停下不用練了!”
麗姬的話像是靈丹妙藥,原本癱軟成狗的天明瞬間來了精神。不過代價就是半個時辰後,天明連自己走回寢殿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旁的半夏習以爲常的上前將他攬住,扶着他躺會牀上。
天明離開後,麗姬會退了在場的侍衛婢女。獨自一個人坐在庭院裡,不知想着什麼。片刻後,麗姬正好起身回房,看到場中還站着一個背對着自己的秦軍侍衛。
麗姬以爲他沒有聽到自己方纔的吩咐,便走到他身後對他說道:“下去吧,方纔你沒有聽到嗎?”
那個侍衛聞言轉過身來,看着身後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
“韓大哥?真的是你!你怎麼這幅打扮?”麗姬看着一身侍衛打扮的韓申欣喜不已。
“是我,麗兒。前幾日秦王招收侍衛,我就混了進來。你跟我走吧。離開這裡。”來人一臉希翼的看着眼前麗人深情說道,說話間還試圖伸手拽着麗姬離開。
“韓大哥,我,我不會跟你離開的。”麗姬不動聲色的錯開韓申伸出的雙手,深色堅定的拒絕道。
“爲什麼,你忘了當初是誰殺了公孫先生的嗎?”韓申氣憤的呵問道。
“韓大哥,祖父當年本來是可以逃走的,可他爲了報答衛國國君的恩情,以身殉城,也算是求仁得仁。況且當年也是呂不韋派出的秦兵攻打的濮陽,祖父的死不應該算到嬴政頭上。況且,我也有我的苦衷!”看着氣憤的韓申,麗姬悽苦的說道。
“苦衷?你有什麼苦衷?我看是你被此間的繁華迷了眼吧。當初我瞎了眼冒死從秦兵手中把你救出,荊兄弟在你離開後這麼些年一直苦苦練劍企圖有一天能殺了嬴政把你從這水深火熱之地救出,如今看來是我們自作多情了!”韓申自嘲的說道。
“你就當我是這樣的人吧!韓大哥,這裡不是你久呆的地方。若是時間長了,一旦你的身份暴露,便再難逃出去了。你日後若是見了荊軻,請你轉告他,我祖父已死,讓他放下心中的仇恨,忘了我,就當我們不曾相遇過。”麗姬一臉哀色,決絕的說道。
“我不信,我不信你是這樣的人,你說啊,你有什麼苦衷?”韓申拽着麗姬的雙臂,神情激動的詢問道。
“你也看到了,方纔那個練劍的便是我的孩子。”麗姬輕聲說道。
聽得此話,韓申只覺一道晴空霹靂炸響在自己耳邊,滿臉不可置信的說着:“不可能,我不信,你一定是騙我的,對不對,你是想絕了我的念頭,怕我在這裡出事,對不對。”
看着一臉自我否定的的韓申,麗姬怔怔說不出話來。
“我不信,這個孩子一看就有七八歲了,你被嬴政掠進宮裡也不過短短七年時間,我不相信這是你的孩子。我去殺了他,殺了他,你在這裡就沒有留戀的了。”
說罷,韓申就要離開去找天明的麻煩。
看着不停自己勸阻的韓申,麗姬臉上閃過莫名的神色,張口說道:“天明是我和荊軻的孩子。”
聽聞此句,韓申奔襲而出的身形定在門口,轉過頭來一臉不可置信的質問道:“你說什麼,不可能,我當初從秦兵手中救下你是你分明沒有懷孕的跡象啊!”
“我被掠進秦宮時,宮中婦人驗查貞潔是發現的。”麗姬追憶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既是荊兄弟的血脈,那就更不能留在這魔窟中了。走,你帶我去尋他,我帶你們母子二人一起離開。”說罷,就要不管不顧的拖着麗姬離去
“韓大哥,你快鬆手。我是不會跟你走的。我要是跟你走了,天明怎麼辦?跟着我們到處躲避秦軍的追殺嗎?韓大哥你快走吧,你的心意我心領了。待會兒大王來了,你就走不了了。”麗姬規勸道。
“哈哈哈,大王,大王,好一個大王,如今你滿嘴都是那個暴君。入宮不過幾年,你就傾心於他。也罷,不過荊兄弟的血脈,我今天一定要帶他離開。”說罷,韓申決絕的離開。
看着韓申離去的身影,麗姬暗道不好就要追出去。就在這時,紅芍走進來說道:“娘娘,大王派人吩咐等下要來此處就膳,膳食局的人已經把飯食送來了。”
聽聞此話,麗姬按住腳步,自己若是執意追出去怕是要害了韓大哥的性命。但願他懾於周圍的秦兵,今日作罷。
另一邊,孤身走下鶴鳴山後,秦子戈在山下的農莊裡買了一匹騷包的白馬。騎上後慢慢悠悠的朝着咸陽城的方向行去。
不過路再長,也有走盡的一天。進了咸陽城後,秦子戈就此匆匆的往麗姬的寢宮趕去。雖然秦子戈離開了三年,可是看守咸陽宮的侍衛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這個昔日在城牆上練功的小公子。
秦子戈講身下的白馬託付給城門的守將,頭也不會的朝麗姬的寢宮跑去。
感到秦宮附近時,秦子戈看到了從麗姬宮裡奪門而出的韓申,來不及多想,秦子戈就拔出身後長劍追擊了上去。
韓申並不知道天明住在寢宮中的哪個偏殿,正要抓個人打聽一下的時候,察覺到了秦子戈直奔而來的劍意。心中還想着帶天明出去的韓申見狀也不和秦子戈糾纏,徑直朝着咸陽宮外的方向逃去。
原本不打算追擊的秦子戈想起了天明的身份,本着寧可殺錯一萬不可放過一個的想法,秦子戈轉身追了上去。
路過咸陽城門的時候,那幾個守將見秦子戈追着韓申,紛紛要支援,不過秦子戈拒絕了,停下來對他們說道:“我追的這個人應該是個小賊,我剛剛在母后的寢宮外看到他鬼鬼祟祟的就追了上來。區區一個小賊我一個人就能對付。你們守好宮門,對了,替我向父王稟報一聲我回來的消息。”
說罷,秦子戈就再次起身追了上去,不過,這次秦子戈動用了和光同塵,幾個閃爍就消失在了咸陽宮的守將眼前。
“老大,我們真的不追上去看看!”一個小兵在一旁問道。
“追什麼,你能追得上!看好城門,我去給大王報信!”說罷,守將就朝着宮裡走去。
幾經輾轉後,守將來到了麗姬這裡。說明來意後,守在麗姬寢宮外的內侍讓他等在宮外,進去報信了。
“什麼,子戈回來了!人呢?”聽到秦子戈回來的消息,嬴政激動的打斷了內侍問道。
聽到秦子戈去追賊人了,嬴政關心的看相麗姬問道:“沒傷着你吧!怎麼不和我說!”
“妾身一直在院子裡看天明練武,並沒有見到此人。想來那個小賊本來是想要動手的,只不過還沒動手就被回來的子戈撞見了。”麗姬順着內侍的話說道,想着天明無恙後麗姬心裡鬆下一口氣,但同時又擔憂秦子戈從韓申那裡知曉了一切。
嬴政自然也看出了麗姬的心神不安,以爲她在擔心秦子戈的安危就勸慰道:“別擔心,子戈一向很有分寸,不會出事的,我等下派人追上去,不會有事的。”
麗姬自然不能對嬴政說明事情的真相,只好點頭回應。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一個謊言是需要無數個謊言來彌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