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妻小夫之望族主母
“中風?!竟然中風——”壽安堂的一處,柳蓮聽到了這個消息,臉陰沉的厲害,“什麼病不好得偏偏是中風——”
如果是其他病,她便更加有理由留下金家了,可是偏偏是中風——
中風的人連話也說不準,如何能夠幫她留下!
表哥方纔已經恨極了她,連讓她呆在一旁看着也不行讓人將她攆了出來,等他再回過神來,一定會將她趕走的!
便是她有辦法留下來,可是這樣他更會將她恨之入骨!
“該死——”
如果說之前柳蓮對金夫人只是鄙視不滿,如今是恨上了,身爲柳家的姑奶奶,這般多年什麼也沒爲柳家做過!口口聲聲說幫她,可從來就沒有實現過,現在還給她找麻煩!
“該死——該死——該死——”
……
入夜之後的壽安堂安靜了下來,隨着夜色漸沉,便更加的安靜。
金熙站在牀前看着牀榻上仍舊是昏迷的金夫人,雙手始終緊緊握着,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母親昏迷的樣子,多年前父親臨終之時的恐懼、無力再一次涌上心頭。
當年,他年紀尚小,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如今,他已然不是當年那什麼也做不了的孩子,卻還是隻能眼睜睜看着,而且,造成這一切的人還是他自己!
“你也站了一整天了,去休息一下吧。”齊傾緩步走了過來,輕聲道。
金熙轉過身,有些僵硬,“我不累。”
“大夫說脈象已經平和許多了。”齊傾道,“情況應該不會很嚴重。”
“是我造成的!”金熙道,一字一頓。
齊傾看着他,“你若是想將一切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我不對反對,不過金熙,不是將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自責後悔便能夠解決問題。”
“我仍是什麼也做不了,一如當年父親……”
“你母親死了嗎?!”齊傾聲音忽然轉厲。
金熙面色一震,“你……”
“她還好端端的,你便這般,若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你是不是要死要活了?”齊傾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也不管他是生氣還是想解釋什麼,“我這般多年的心血便養出了你這樣一個玻璃心?!”
“我……”
“你自責,內疚,可以!但是因爲自責內疚便將自己逼入死衚衕裡,那就沒有資格當金家的這個家主!”齊傾繼續厲色道。
這一次金熙沒有答話,低着頭,雙脣卻是死死抿着。
“別說現在還不清楚你母親到底是什麼情況,就算是真的中風了,那也不是沒得治療,若你覺得這是你一手造成的,便該有一個承擔責任的樣子!”齊傾絲毫沒有心軟,“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若是你母親真的出事,你能擔的起照顧她的責任嗎?你能如你父親一般爲她撐起一片天嗎?!金熙,你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只能眼睜睜看着你父親離去而什麼也做不到了的孩子!”
“我能做什麼?!”金熙喝道,聲音嘶啞。
齊傾冷笑:“只要你還問這個問題,你就什麼也做不了!”
金熙身子顫抖了起來,微紅的眼眸盯着她,卻不知道是在傷心還是在憤怒。
他沒說話,卻比說話更讓人難以忽視。
齊傾合了閤眼,終究還是心軟,“你要承擔責任,至少得照顧好自己,這般纔可以去擔的起接下來的事情!自責內疚可以,但是完全沉浸其中,卻是懦夫的表現!況且,這件事究竟是不是你的錯,你自己心裡也不是不清楚!沒有人想發生這樣的事情,但是既然發生了,便只能去面對!如果你真的覺得這件事完全是你的責任,那就好好想想接下來如何來承擔這個後果,而不是在這裡自怨自艾!當年有人可憐你,如今卻不會!”
“你呢?”金熙盯着她,擠出了兩個字。
齊傾看着他,面色冷然,“我更不會!”
金熙面色頓時蒼白了下來,動了嘴脣似乎想說什麼,只是最終一個字也沒說下去。
“因爲你不是孩子了!”齊傾繼續道,“既然不是孩子,便不該去奢望別人的憐憫!”
金熙笑了,卻是極爲的難看,“對不起,我又讓你失望了。”
這不是他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卻是第一次說的這般的讓人心酸。
齊傾的心倏然揪了一下。
“我知道該怎麼做。”金熙繼續道,“你放心,我會保重自己,也會擔起我該擔的責任,不管母親將來如何,我都會冷靜,都會堅強,我會如父親一般爲她撐起一片天,你放心——”
話說到了最後,語氣已然變了。
齊傾皺起了眉頭,“金熙……”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金熙轉過身,道。
齊傾眯起了眼,似乎還想說什麼,不過最後還是沒說出口,轉身離開,只是方纔走出了兩步,便被人從身後緊緊地抱住。
十六歲的少年仍是比她矮了半個頭,不過卻已經能夠將她禁錮在懷中。
“我是害怕!齊傾,我是害怕——”
沙啞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我不是當年的孩子,可我還是害怕!因爲這種恐懼刺骨銘心,齊傾,我是害怕——”
一字一頓,咬着牙。
“我讓你失望了,可是齊傾,我還是害怕!我不是想要你的憐憫,我只是想告訴你,我是在害怕——”
腰間的手收的更緊,“我不需要你的憐憫,我只是想要你關心,齊傾,能不能不要再這樣?!就算你心裡沒將我當成丈夫,也不要這樣——”
腰間的力道鬆開,不過齊傾還未來得及動,便被一道力道不容拒絕地扳過了身子。
眼前是一張蒼白卻是決絕的臉。
“我是讓你失望了!可你不要讓我失望好嗎?!”
這不是她第一次這般訓他,可是,他的心卻是第一次這般的痛,那個他一直壓制着的想法又一次涌了出來,如魔咒一般,肆虐着他的心!
她不在乎他。
至少,從未將他當成丈夫一般在乎!
她訓他,如同一個長輩訓斥一個孩子!
“齊傾我不是孩子,我是你的丈夫——”
他說完了這句話,卻沒有再繼續,更是鬆開了手,轉過身,“你回去休息吧!”
齊傾沒有動。
“齊傾,你回去休息,我求你回去休息——”
他不想聽她的回答,更不想聽她確認他心中的猜測!
即使是懦弱,他也不想聽!
“齊傾我求你——”
“我知道你不是孩子。”
金熙猛然轉身,狂熱的希冀在晶瑩之中閃爍,“你……”
“好好照顧你母親。”齊傾卻沒有繼續,神色也轉爲了平和,“其他事情我來處理。”
金熙眼底涌出了失望的痛色。
齊傾卻轉過了身,“方纔是我過分了,你就當沒聽過。”說完,便起步離開。
金熙張了口,可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痛色與慌亂在眼底交織氾濫成災!
……
齊傾走出了寢室,便見到了金成安站在了門口,廊下的燈火將他臉上的陰沉照的分明!
“他父親當初將他交給你,不是讓你如此傷他!”
齊傾神色不動,“他父親想要的是一個能夠撐起金家家業的合格家主!”
金成安沒有反駁,眸色卻是更加的深沉。
“褚鈺狀告金家一事,想來族長也知曉了。”齊傾轉移了話題,“升堂之日,身爲金家的族長,齊傾希望族長也一同當場。”
說完,起步離開。
夜色之下的腳步竟然有一絲的慌亂。
……
夜,更深沉,卻並未因此而帶走了皎潔的月色。
臨近十五的月,圓如盤。
月圓,人圓。
人們總是將最美好的希望寄託於其中,可是月圓月缺,是亙古不變的規律。
亙古不變的殘忍!
從來如此!
齊傾擡手將手中已然冷卻了不知道多久的茶水倒入了面前的取暖火盆之中,茶水毫不留情地澆熄了那帶來溫暖同時也會灼傷人的火炭,一如她決絕地淹沒了那縈繞在她心頭,陌生的讓她茫然、無措,甚至生出了懼意的情感。
眸光,如出鞘的利劍一般,鋒利而冰冷。
沒有可以改變她的未來,改變她決定好了的人生之路!
沒有人!
……
金夫人在第二天早上醒來了,雖然仍是無法起身,說話也有些不夠利索,但是比起其他中風的病人來說,已然是最好的了。
也便是說,金夫人真的中風了。
金熙的心沉入了谷底,只是卻並未表露出任何,“母親,你放心,大夫一定會治好你的!”
“好……好……”金夫人哭着拉着兒子的手,滿臉的恐懼,醒來的不對勁讓她再也無法分身去想起他了,便是齊傾站在她的面前恐怕也不會多看一眼!
她怕死!
從來都怕,此刻更怕!
“熙兒……熙兒……嗚嗚……”
金熙雙手握緊了她的手,再一次保證,“母親,別怕,有我在,一切都有我在!”
……
金夫人中風一事很快便傳來了,不過原因成了金夫人得知金家被人告了,一時着急才這樣的。
金熙聽到了這消息,苦笑不已,“是齊傾做的?”
“少夫人下了封口令。”金榮道,“少爺與夫人爭吵一事不會傳出去的。”
金熙苦笑更濃,她明明是以他爲重的,可是爲何他還是無法感覺到她的心?她所做的這些,對他的維護保護,都只是因爲父親的囑託嗎?
“少爺……”金榮有些擔心,昨夜的事情他並不知情,見了主子這般也不過是以爲是因爲金夫人的病情,“大夫說夫人的情況很好,只要好好治療,很快便會好的。”
金熙沒有解釋,整理了情緒道:“這幾日我得呆在壽安堂,衙門那邊如果有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
“還有……”金熙擡頭看向了傾園的方向,話卻是中斷了許久之後才繼續,“如果少夫人有什麼需要,你一定要全力幫她。”
金榮一愣,“少爺放心,小人會的!”只是,少爺爲何會說這樣的話?金家上下,誰不是惟少夫人是從?
“我也就是一說!”金熙也似乎覺察到自己這話的不妥,“還有,母親這一病,恐怕又會有人將責任歸咎在她身上,你好好注意,有什麼情況馬上通知我!”
“是。”
金熙沉吟會兒,“大伯父那邊……”眸子沉了沉,“你幫我傳一句話,將來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大伯父見諒!”
金榮眉頭皺了皺,不過還是點頭,“是。”
“熙兒……熙兒……”屋裡又傳來金夫人驚慌的叫喊。
金熙收斂神色,“你先下去吧。”隨後,便進了屋子,這才安撫完了金夫人,便見柳蓮進來。
“姑姑……”一進來,便便哭倒在了金夫人的牀前,要多傷心有多傷心。
“夠了!”金熙怒喝道。
柳蓮聽了下來,拉着帕子抹着眼淚,楚楚可憐,“表哥……”
“母親需要靜養,你先出去!”金熙忍着怒意,下了逐客令。
“表哥,我留下來照顧姑姑……”
“不必了!”金熙當即拒絕,“我照顧母親便可!”
“熙兒……熙兒……”金夫人又叫起了兒子,現在跟兒子比起來,所有人都不重要了,包括之前她最疼愛的柳蓮。
柳蓮心裡頓時恨意翻滾,“姑姑……”
“出去!”金熙上前握住了母親的手,對着柳蓮喝道,“來人,送表小姐出去!”
說完,便低下頭來安撫一臉不安的金夫人。
柳蓮見金熙看都不看自己,而金夫人更是沒見到她這個人似的,心裡恨的要命,可是卻不得不忍着,傷心道:“那姑姑好好休息,蓮兒以後再來看你。”
金熙是恨不得讓人將柳蓮扔出去,可是不行,便是如今金夫人沒有多餘的注意力去想柳蓮,可他也不能當着她的面這樣做,不過……服侍了金夫人用了藥,待她睡着之後,便叫來了管家,“準備一下,明日送表小姐歸家!”
語氣中的厭惡清清楚楚。
若是他早些將她給扔回柳家,或許便不會出這般多的事情!
以母親的性子,若不是柳蓮在一旁煽風點火,絕對不會做到這個地步,更不會中風!
管家自然不敢多說一個字,馬上去安排。
……
柳蓮很快便得知消息了,當即便吵着要去找金夫人,當然,沒能成功,可仍是沒有安安靜靜地離開,而是鬧起了一哭二鬧三上吊。
金熙得知,勃然大怒,“把她給我扔出去!”
“少爺。”金榮見狀,道:“還是先將人留下吧。”
“榮叔……”
“這也是少夫人的意思。”金榮道。
金熙一愣,“她的意思?留着柳蓮有何用處?”
“少夫人沒說。”
金熙擰着眉頭沉默半晌,“既然是她的意思,那就留下,不過壽安堂她不能再住,讓她去客院呆着!命人看緊她,不要讓她胡作非爲!”
“是。”
……
柳蓮自然不願意離開壽安堂,可是如今金夫人根本便忘了她,金熙又一副要吃了她的樣子,只好乖乖地去了客院,打算等會兒便去找金成安這個新靠山,可沒想到進了客院便出不來了。
“放我出去——”
“表小姐,少爺有命表小姐不能出去!”
“你們這般狗奴才給我讓開……”
“請表小姐不要爲難小的!”
柳蓮氣急敗壞,可最終也沒突破看守離開。
……
正月十五,元宵。
因爲金夫人一事,金熙外出賞花燈的美好願望徹底泡湯了,哄了金夫人入睡之後,金熙便站在寢室門口的廊下,看着天上的圓月失神。
許久許久,方纔收回視線,喚來了一個下人,“你出府去買一盞花燈回來!”
“……是。”
元宵之夜,金府往年也會有些慶賀的活動的,不過今年也是因爲金夫人的病,這些活動都取消了,便是原先準備好的花燈也都沒有掛上。
半個時辰之後,金熙看着買回來的花燈,腦海中浮現了多年前那次逛花燈會,放河燈的元宵之夜……
“齊傾……”
金熙抿了抿脣,提着那盞花燈往傾園而去,卻撲了一個空。
“少爺,少夫人在匯通樓。”
金熙垂頭沉吟會兒,卻並未去匯通樓,而是進了寢室,將手中的花燈掛在了寢室內。
花燈柔和的光驅散了寢室內的黑暗。
金熙低頭看着眼前的花燈,許久許久,沉默地轉身離去。
便在花燈即將燃盡之時,齊傾你方纔歸來。
“少爺來過,當時手裡提着這盞花燈。”
齊傾聽着下人的話,目光卻看着眼前的花燈。
“燈要熄了,奴婢再去添些燈油……”
“不用了。”齊傾卻道,擡手欲去撫那花燈,可還未碰到便頓住了手,隨後,收了回來,起步進臥室,“把東西拿出去。”
丫鬟愣了半晌,方纔回過神來,不明所以地聽令將花燈拿了下去。
今年的元宵,註定了只有寂寞。
……
元宵過後,衙門便來人了,說明日升堂審理褚鈺狀告金家一案。
次日,齊傾動身去衙門,方纔走出了院門,便見金熙等候在那裡,她腳步頓了一下,又繼續上前,神色平淡無波,“怎麼在這裡?”
金熙卻是滿心的苦澀,她這般便是說那晚上他的話對她沒有影響,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裡的失落與苦澀,正色道:“今日升堂,我自然要一起去。”
“我自己去就行,你母親需要你……”
“我跟母親說我出去見一大夫,對她的病情有幫助。”金熙沒等她說完便道,“我是金家的家主,這般的事情不可能缺席!”
齊傾看了看他,“好,那走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