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妻小夫之望族主母
從蓉城到別院本來只是需要一個時辰的時間,只是因爲是夜裡行走,又顧及着金熙的身子,所以足足花了兩個時辰纔到了別院。
別院的管事見到了深夜來此的主子,頓時錯愕不已。
金榮沒心情顧及別院下人們的想法,問了齊傾所住的院子便揹着金熙過去。
金熙沒有拒絕,兩個時辰的奔波,兩個時辰的心理煎熬已然讓他精疲力盡,到了房門前,方纔道:“榮叔……你放我下來吧……”
“好。”金榮應道,小心翼翼地將人放下。
而這時,得知消息的金禮趕了過來,從衣着以及凌亂的頭髮可以看出他來的很匆忙,“少爺,您怎麼來了?”
該不會是蓉城出了什麼大事吧?
這時候的天色很暗,廊下的燭火也因爲臨近黎明而十分昏暗,根本便無法照出金熙那蒼白的面色,“我來找齊傾。”
雖沒看出金熙此刻臉色的難看,不過這聲音卻也還是讓金禮覺得不對勁,“少爺,可是出什麼事情了?”
“沒事。”金熙壓着心頭的鈍痛,對着眼前的諸人道:“你們都回去吧……”隨後轉身往門口走去。
“少爺……”
“別吵了……”金熙轉過身打斷了欲說話的金榮,“別吵醒她……別吵醒她……”重複着的話在這夜裡聽得讓人心酸,說完了之後,便轉身上前一步,走到了門前,卻並未去推門,而是靜靜地站着。
金榮心裡難受之極,想要開口勸,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方纔可以安撫主子,但若是這般見着主子站着,又擔心主子的身子,“少爺……”
金熙在他開口的同時擡起了手,緩緩地用力推着門。
因爲有人守夜,所以門並未從裡面反鎖。
他推的很小心,小心的只是讓門發出了輕微的幾乎可以忽略的聲響。
金榮的話嚥了回去,靜靜地看着主子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小心翼翼地轉身,小心翼翼地將門關上,那一刻,他轉過身來關門的那一刻,他在少年的臉上看到了痛苦以及壓抑着的恐懼。
少爺……
心痛難當!
“榮叔,發生什麼事情了?”一直沉默的金禮開口問了,聲音壓着,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了?少爺怎麼會這般?
金榮看向他,“金禮,少爺跟少夫人,你會站在誰這一邊?”
金禮一怔,“榮叔,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禮,少爺不能沒有少夫人!”金榮一字一頓地道,聲音沉重,“所以我們不能讓少夫人離開!”至少現在不能!
金禮心頭顫了起來,“榮叔,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金榮沒有回答,只是擡頭看着那被烏雲遮蓋只是露了一個輪廓的月亮,眼瞳溼潤了起來,老爺,這次或許你錯了……
……
從出發到終於見到了她,金熙彷彿覺得過了好久好久,久的讓他覺得他的心要死了一般,齊傾……齊傾……齊傾……
終於見到她了!
終於見到她了!
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沒見到她了!
屋內留着一盞引路的豆兒燈,此刻雖然僅僅是散出了微弱的光,可是也足以滿足金熙的需求,牀前的輕紗挽起,微弱卻柔和的光落在了她的臉上,映出了一張安靜的睡顏。
恐懼、鈍痛彷彿在這一刻全部消失,溫暖在心中流淌。
齊傾……
他的妻。
金熙蹲下身子,靜靜地看着眼前的睡顏,眸中竟是溫柔之色,屋裡面很安靜,靜的可以清晰地聽到眼前沉睡之人的呼吸聲。
“齊傾……”
他低喃了一聲,很輕很輕,只是,卻仍是驚醒了原本沉睡的人。
齊傾睜開了眼睛,眼底除了未來得及褪去的睡意之外還有錯愕,愣怔會兒,方纔起身看着眼前的少年,蹙眉道:“金熙?你怎麼會在這?”
金熙擡着頭看着她,可腦子卻一片空白,方纔消去的惶恐此刻又彷彿化作了巨網,將他的心死死地裹着。
“出什麼事了?”齊傾繼續問道,隨後便發現了他的臉色有些不對勁,“你怎麼了?”
金熙喉嚨哽了哽,下一刻便猛然用力抱着她。
齊傾低頭看着像是個孩子抱着自己一般的少年,眉頭皺的更緊,“出什麼事了?是不是程家又……”
金熙沒有回答,只是用力地抱着她,彷彿要將她融入自己,這般她便不會離開他,便不能不要他!可即便如此,卻仍是無法壓制心頭如潮水一般洶涌的痛楚。
她真的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真的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真的不知道!
他是不想讓她知道,真的不想!
可是……
可能嗎?
他身邊的人都是她一手帶出來的,尤其是金陽……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他所發生的事情?她甚至可以知道他的一舉一動,可是現在她不知道……不知道——
是因爲他已經有本事瞞過她嗎?
是因爲她一手帶出來的人最終選擇了聽命他?
不!
不——
是因爲她不再管他了,是因爲她真的放手了,不再時時刻刻地盯着他了!
放手……
信任嗎?
若是在得知父親對她所做的事情,他會這般認爲的,他會失落但是更多的是高興,因爲她終於信任他了,終於放手讓他去做事了,可是如今……
她只是不想再管他了,只是想不要他了!
“她沒有遷怒你,不過是因爲你還不值得她遷怒,你之於她甚至連用來報復背棄她的人的作用都沒有!”
金成安的話如魔咒一般不斷地在腦海中迴盪。
“她連拿你報復你父親都不屑!”
……
“你想要的齊傾永遠也不會給你!”
……
字字如刀,刺的他心痛難當。
“齊傾……”
齊傾擰緊了眉頭,“金熙……”欲問再度問他到底怎麼了的話纔開了一個頭便被打斷了,脣被堵住,方纔還像是個孩子般傷心難過的金熙此刻忽然間發狂了一般,狠狠地吻着她,只是卻沒有情慾,有的只是帶着絕望的決絕。
齊傾大怒,擡手用力推開了他。
便是已經是豁出去一博,可是金熙還是被推開了,虛弱的身體無法支撐他的決絕,而因爲齊傾的力度很大,也因爲他身子很虛,整個人便推下了牀,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十月的天,寒意未到,地上未曾鋪上任何減緩摔傷的地毯,虛弱的身子狠狠地摔下,頃刻間便是天旋地轉。
痛,隨之襲來。
只是這身體的痛卻及不上心裡的痛。
“齊傾……”
金熙想哭,只是眼眶中卻是乾澀的發疼,怎麼也哭不出來,是因爲他是男人沒有哭的權利還是因爲已經怕到了不會落淚或者是已經痛沒了眼淚,金熙不知道,他只是知道她真的不要他了!
可是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
她怎麼可以不要他?
她不要他了,那他怎麼辦?怎麼辦?
看着地上那滿臉痛苦的少年,齊傾的臉色一變,怒火也消了,下了牀榻走過去蹲下身子,“金熙,你怎麼了?”
金熙沒有回答,只是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眼底有着彷彿可以吞噬人心的痛苦。
齊傾臉色凝重了起來,伸手扶着他,“先起來!”
“齊傾……”金熙伸着手抱着她的腰,整個人埋在了他的懷中,低喚着她的名字,聲音彷彿壓抑着無盡的恐懼一般,“別不要我……”
齊傾心頭一凜,“你說什麼?!”
沒得到回答。
不過這一次卻不是金熙不給她答案,而是他無法給她答案,身體的虛弱與心裡的傷痛讓他無法再支撐下去。
他便這般抱着她,彷彿這般便是一輩子。
齊傾心緒又一次亂了,伸手拍着他的臉,“金熙?金熙?”
金熙亦然暈厥了過去。
“來人——”
……
“……少爺擔心少夫人從別人的口中得知消息會誤會,一醒來便着急趕來。”在齊傾冷凝的目光之下,金榮將事情說了一遍,不過卻瞞下了金成安的那一段,少爺既然沒說,或許是還不想將這件事說破,因爲說破了,便可能真的無法繼續下去。
齊傾的臉色在他講述的時候變了好幾次,心情更是找不到詞語來形容!
爲何不讓她擔心便不要命地趕來?
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不是說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嗎?
爲什麼還做這般幼稚的事情?!
她煞費苦心養出來的孩子便是這般樣子?!
“少夫人……”雖然覺得如今不該再說什麼,可金榮還是忍不住,“少爺真的真的很在乎你。”說完,看了一眼牀榻上昏睡的主子,輕步退了出去。
齊傾沒去管金榮,一直盯着牀榻上面色蒼白的少年,便是昏迷着,神色仍是不安,她究竟有什麼本事讓他做到了這個地步?金熙,你究竟爲何要這樣冥頑不靈?!
……
金熙並未昏睡太久,便在天亮了之後沒多久,他便醒了,而醒來,見到的便是齊傾面無表情的容顏,心頭又是一陣的恐慌,掙扎的想起身。
“你就真的這般不要命?!”齊傾冷聲喝止。
金熙一怔。
“大夫說你若是再折騰自己,便是不會死後半輩子也只能抱着藥罐子過!”齊傾冷笑道,“我費盡心思便是爲了養出一個藥罐子?!”
“我……”金熙有些不知所以,她是在生氣,是在罵他,可是……是不是也是在關心他?可她不是不要他了嗎?來別院不是爲了養身子,而是打算不要他了,爲什麼現在……“齊……齊傾……你……”是不是還要我?
“好好休息,程家的事情我來處理!”齊傾吸了口氣舒緩發悶的心口,隨即轉身離開。
“齊傾!”金熙趕緊掙扎拉住她的手,差點沒摔下來。
齊傾轉身,面色鐵青,“真的這般不要命的話那就別死在我面前!”
“你不會不要我的對不對!?”金熙卻是期盼地問道。
看着眼前一雙溢滿了渴求的眼睛,齊傾咬着牙,“放手!”
“你不會不要我的!齊傾,你不會不要我的!”
“放手!”齊傾怒不可遏。
金熙卻笑了,笑出了眼淚,便是如今她的臉色很難看,便是如今她對他冷言冷語,可是他卻感覺到了她沒有不要他,沒有要丟下他,“齊傾,你沒有不要我!你沒有不要我!”
“金熙,你不是小孩子了!”齊傾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無法用言語形容。
金熙卻沒放手,仍是緊緊地抱着他,像是一個孩子一般,便是知道這般失態,這般軟弱不是她所希望的,可是現在他只想這般抱着她,只想從她的惱怒之中尋求安心,她還在生他的氣,還願意生他的氣,甚至還願意忍受他的懦弱他的幼稚,她怎麼會不要他?
不會的!
一定不會的!
“對不起!齊傾對不起!對不起……”
齊傾被他這般鬧的腦仁都發疼了,“金熙,你不是孩子了!”
“是!我不是孩子!”金熙這般符合着,可是卻仍是繼續,“我是你的夫君,齊傾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子!我們是結髮夫妻,一日結髮,一生都要在一起!齊傾,我們一輩子都要在一起的!”
齊傾用力轉過身,看着又是慌亂又是高興又是哭又是笑的少年,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直接不管,“放手!”
“不放!”金熙抱的更緊,臉都貼在了她的腰間,分明是將身爲丈夫該有的穩重成熟都給丟九霄雲外了,“齊傾……我愛你!”
齊傾的心揪了一下,下一刻,擡手強行扯開了他的手,“金熙,夠了!”
金熙看着她,蒼白的臉一臉堅定,“齊傾,我愛你!”
齊傾盯着他,眸中沒有溫度。
“我愛你!”金熙對着她的眼睛,再次重複,他愛她,很愛很愛很愛!這輩子,他都要和她一起!“我不會讓你丟下我的!絕對不會!齊傾,不管你要不要我,你都是我的妻子,我們都是夫妻!我不會讓你丟下我的!”
方纔還無理取鬧般的孩子,這一刻彷彿真的成了男人。
“我愛你!”
齊傾看着他,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我愛你!”金熙繼續道,只是聲音帶上了顫抖。
齊傾仍是不語。
金熙握緊了拳頭,“齊傾,我愛你!”一字一頓,加重了力度。
“可我……”
毫無波瀾的話方纔說出了兩個字便被打斷了,仍是被堵住了脣,只是這一次,金熙不再胡來,只是單純地吻着她,封住了她的嘴,而且很快,便推開,“齊傾……”他笑着,哀求而悲傷,“給我機會好嗎?我知道我還沒成爲頂天立地大丈夫,我知道我什麼都配不上你,我知道我讓你很失望,我知道你……”後面的話,他怎麼也說不出來!
可我……
可我什麼?
他知道的!
他知道她這兩個字後面是什麼的!
可便是知道他也不願意聽到!
她不是真的無動於衷的!他們在一起這般多年,她怎麼會無動於衷?
恨父親是嗎?恨父親卻不屑拿我來報復父親?
不!
怎麼可能只是因爲不屑只是因爲我在你心裡毫無分量?
我們在一起這般多年,我們成了親的,我們是夫妻!你怎麼會無動於衷?
“齊傾,我會做到的!”
齊傾仍是面無表情,只是那收入袖中的雙手卻是死死地握着,許久,直到金熙以爲她不會再開口的時候,終於開口了,“養好你的傷。”隨後,轉身離去。
“別走!”金熙沒有伸手拉她,可是卻開口挽留。
齊傾轉身,“連自己都不愛的人,憑什麼去愛別人?”
金熙一怔。
“金熙。”齊傾繼續道,卻是語重心長,“你還不知道什麼叫愛。”
金熙張了口,可卻啞口無言。
“好好養你的傷吧。”齊傾轉身離去。
金熙沒有再阻攔她,“我知道!齊傾,我知道的!”
齊傾的腳步沒有停下更沒有給他迴應,知道?怎麼可能知道?如今的他不過是一個離不開大人的孩子罷了,哪裡知道什麼叫愛,愛她?可笑!
……
出事之後,金熙的日子不好過,其他人亦然。
金熙被程啓算計的細節並未傳出,不過程啓聯合柳家的人想要害金熙的消息倒是傳了出去了,而這事一出,金家的報復也隨之展開。
金家對外宣佈與柳家不再是姻親關係,同時一紙訴狀告到了衙門,要求柳家包括柳氏宗族在內歸還金家贈與的鋪子田產。
一般來說這些送出去的東西是不可能要回的,便是衙門也沒法子,不過這是在沒有權勢壓人的情況之下,這一次,蓉城的金家第一次用行動告訴所有人,他們不再是財大氣粗的商賈,而是朝廷冊封的爵位之家。
謀害有爵之人,按律法最重的出發可以株連全族!
金家只是要求柳家以及柳氏宗族歸還贈與的鋪子田產已經是極大的寬容了,若是不給,那好,便依照律法來辦!
柳氏宗族不敢不給,而便在認同歸還之後,便開了祠堂將柳元這一房逐出家門。
柳元帶着一大家子跑來蓉城想要找妹妹控訴,可連蓉城的城門也進不了,而很快,便沒有人再見過他們了。
“……柳家的人已經啓程了,今生今世都不敢再回來。”齊傾淡淡道,一個家的隕落從她的口裡說出來彷彿只是一樁微不足道的事情。
金熙低着頭。
“你若心軟,還可以……”
“謝謝。”金熙擡頭,打斷了她的話。
齊傾挑眉,“謝我?我可是將你的舅家趕盡殺絕了。”
“你沒有。”金熙笑道,“至少他們都還活着。”
“背井離鄉、窮困潦倒。”齊傾道,語氣涼薄,“活着比死還難受。”
“不。”金熙搖頭,“只要他們改過,仍是可以過上安穩的日子!而且,每個人都要爲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他們也一樣!既然犯錯了,便該受懲罰!背井離鄉,總好過丟了性命!齊傾,不要把自己說的這般的冷血無情。”
“我本就如此。”齊傾道。
金熙搖頭,“你不是!”
“柳家的事情解決了,接下來便是程家。”齊傾沒有繼續他的話題,“既然活路他們不走,那便送他們走黃泉路吧。”
金熙看着她,“別這樣好嗎?”
“心軟?”
“你想嚇跑我嗎?”金熙盯着她,一字一字地問道。
齊傾沒有回答。
金熙笑了笑,“就算你要嚇我也不該拿這些人來嚇,齊傾,我不是傻子,發生了這般多事情還心軟的話那我便真的不配當你丈夫了!我只是不想讓他們弄髒了你的手!”
齊傾倏然起身,聲音冷硬,“你大可放心,有人自會替我送他們上路,用不着弄髒我的手!”說完起身拂袖而去,似乎是動怒了。
只是才走了兩步,便聽到身後一聲脆響,轉身便見金熙摔了藥碗。
“你——”
“我頭暈,手沒力氣……”金熙睜着眼睛看着她,一臉的無辜狀。
若是第一次,齊傾信,可這幾天都是這般,傻子都看出來怎麼回事,“金熙,我很忙沒空……”
“我頭暈……”金熙打斷了她的話。
“你——”
“沒關係……”金熙繼續道,“你如果忙就去吧,我自己就行,沒關係……”這話是越說越虛弱,臉色也是一點一點地蒼白下去。
“你這是在像我展示什麼叫做有其母必有其子嗎?”齊傾咬牙道,現在他這樣子不就是跟他母親一個樣嗎?那日才說的那般的斬釘截鐵,如今便使瞭如此無賴的招數,就斷定了她會心軟?!
可她爲何要心軟?!
“暈了便直接睡!”
擱下了這話,便轉身離去。
金熙苦笑。
“少爺。”沒過多久,金榮便端着一碗湯藥進來。
這回金熙倒是沒有再使花招了,一口氣喝了,方纔有氣無力的情況也消失的無影無蹤,“榮叔,我已經好多了,你不用擔心。”
金榮還真的不怎麼擔心了,這幾日少夫人的臉色是有多難看便有多難看,可是卻反而讓她鬆了口氣,“少爺,雖說這法子對少夫人有些用,可長時間下去也必定會……”
“我知道。”金熙苦笑,“我也不是真的要想法子對付她……我……”吸了口氣,方纔繼續,“我也不知道怎麼便這般做了……可做了之後發現似乎離她更近了,我不想惹她生氣,更不想騙她,可是除了這般我不知道該怎麼挑起她的情緒……榮叔……便是我親她,她是會生氣,可是眼底卻是冷的……榮叔,你說父親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傷她很深?”
這般耍賴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想像個小孩子一般!
他想當一個可以讓人依靠可以讓人信任的大丈夫!可是他做不到,至少在她的眼裡,他不是!
開始的時候,他一心一意地往這個方向努力,努力成爲她眼中的大丈夫,可是很快便發現,他越是這般,便離她越遠,還不如這般耍賴可以親近她……
“榮叔,我已經告訴自己她不會不要我的!如果她不要我,怎麼會爲了這件事而動怒?怎麼還會爲我做這般多事情?父親已經背棄了她了,她不需要再爲金家賣命的了,如果不是爲了我,那又是爲了誰?爲了什麼?”
金榮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或許是有點想嚇跑我的意思吧。”金熙笑了笑,繼續道,“趕盡殺絕,好讓我覺得她是一個惡毒冷血之人,好讓我不再纏着她,不再愛她,可她忘了我早便知道她是什麼人,很早很早的事情我便知道她的心可以很狠狠毒的,而她的狠她的毒都是爲了我,爲了金家,這般又怎麼能夠嚇跑我?榮叔,你說她這般聰明的一個人怎麼便沒想到?”
金榮苦笑,“或許是當局者迷吧。”
“嗯。”金熙點頭,“當局者!既然入了局,自然便是局中人,怎麼能說出去便出去?榮叔,你說她這般着急要嚇跑我,是不是心裡有我?”
金榮無法給出答案,“小人……小人……”
“她在害怕是嗎?”金熙繼續道,“她在害怕也對我動情,對算計她的人的兒子動情!不,或許已經動情了,只是不肯承認!她那般驕傲,又怎麼會承認自己對金成業這個背棄她的人動情?”
“少爺,老爺他……”
“我妒忌過父親!”金熙打斷了他的話,“甚至恨過他!”
金榮錯愕。
“開始的時候我沒發現,只是不喜歡她老是在我面前提起父親,總是說我怎麼怎麼比不上父親,直到那次我上摺子事,我方纔明白我這是在妒忌!”金熙繼續道,“便是我相信她跟父親沒什麼,可是我還是妒忌,妒忌父親讓她這般的敬佩,妒忌父親死了都還讓她這般惦記,甚至妒忌他比我更早認識她!榮叔,我真的喜歡她,真的愛她,爲什麼她便是不信?”
金榮心中翻滾着巨浪,他知道少爺對少夫人有情,可是卻沒想到居然到了這個地步,到了要與自己的父親一較高低的地步!
那是他曾經最敬最愛的人啊!
“少爺,老爺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少爺您。”
“我知道。”金熙明白他的意思,“身爲兒子,我感激他,敬佩他,可是身爲男人,榮叔,你覺得他真的對嗎?齊傾再怎麼能幹也不過是一個十一歲的小丫頭,他將這般重的擔子壓給她,卻還在背後插她一刀,榮叔,金成業做的太過分了!”
金榮如鯁在喉,難受的厲害,他想爲老爺辯駁,可是少爺所說的……也並不是錯,“可老爺終究是你父親!”
“所以我會依舊敬他愛他!”金熙道,“可是絕不會讓他影響到我們夫妻!”
“可是……”可是什麼?金榮說不下去。
金熙自然知道他聽了這些話不舒服,便是說這些話的自己,又何嘗舒服?那是他的父親,爲了他殫精竭慮的父親!“榮叔,所以我要更加愛她,更加對她好,將父親欠她的也一併補償!榮叔,我會佔滿她的心的!”
現在不行,還有以後!
一年,兩年,十年,一輩子!
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她不是恨父親嗎?
好啊,恨的越深越好,這般她便會一直留在金家,一直一直報復父親!便是不屑利用他,可要報復便要留在金家!
死死操控着金家大權不放,不就是對父親最好的報復嗎?
很不孝是吧?
可是父親,這是我們欠她的!
爲了我們,她磋磨掉了最美好的年華,爲了我們,她一直活在算計之中,爲了我們,她這十幾年過的是戰戰兢兢的日子!
一切都是我們欠她的!
你不能補償,我可以!
……
連金熙都爲自己的行爲而苦笑,齊傾還能平靜接受,原本以爲他會一直演苦情戲,便是要變也不過是轉爲大男人戲,可是如今……分明是一個胡攪蠻纏的小孩子!
而偏偏她最不知如何應對的便是這種。
這幾日下來甚至讓她有種回到了金熙七八歲之時的日子,當時的金熙不就是這般胡攪蠻纏?
鬧不過他,又做不到真的不管,齊傾原本便亂的心緒便更是成了一團麻了,最後乾脆眼不見爲淨,精力隨之放在了報復上。
處置柳家還真的不是難事。
之前之所以一直不動是因爲顧忌的太多,如今不用顧忌了,柳家便如同地上的螻蟻,碾死了輕而易舉,倒是程家需要一番功夫。
因爲涉及到了徵糧一事,齊傾不好直接發難,只能徐徐圖之,只是正當她下手走第一步的時候傳來消息,程家走水,一夜之間程家所有人葬身火海。
“真的死了?”
“是。”金禮趕回來道,“火場上擡出了十幾具屍體,其中三具見過仵作檢驗正是程家老爺夫人還有程家少爺程啓。”
“走水的原因!”齊傾沉眸問道。
金禮道:“衙門還在查!”
齊傾垂下了眼簾沉思半晌,“你再去走一趟,務必查清走水的原因,還有,務必確定程啓真的死了?”
“是!”
齊傾眯起了眼,如果真的是死了,那下手的人會是誰?這個天氣走水不奇怪,可是一下子死了這般多人便不正常了,如果沒死……使出這般手段脫身,這樣的敵人若是不除,後患無窮!
“齊傾!”便在此時,金熙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齊傾收起了思緒,看着早上還奄奄一息的人如今生龍活虎的,皮笑肉不笑,“怎麼?大少爺演戲演膩了?不裝了?”
金熙面色一僵,“我……”怎麼解釋都是錯,直接不解釋了,“不說這個了,我聽說程家走水,一家子都葬身火海了?”
“嗯。”齊傾也沒給他扯皮下去,點頭應了。
“怎麼會?”金熙面色凝重,“確定死的人是他們?”
“仵作確定齊傾三具屍體便是程家夫妻與程啓。”
金熙道:“既然是燒死的,怎麼能確定誰是誰?”
“你懷疑死的不是程啓?”齊傾問道。
金熙沉吟會兒,“我不知道,只是覺得這件事太突然了!若是真的死了……那便沒事,可若是死的人不是他們。”面色一變,“齊傾,程啓用這般手段死遁,若是對我們仍心懷怨恨,那便太可怕了!”
“知道害怕了?”
“齊傾,我跟你說正事了!”金熙咬牙道。
齊傾低頭喝茶,“我已經讓金禮去查了。”
金熙心裡又堵的慌,上前一步,“齊傾……我知道我這些日子有些不正常,你別生氣……”
“不正常?”
“也不算是不正常,就是……”金熙咬了咬牙,“就是有些小孩子脾氣!你不是總是說我沒長大嗎?我便……”
“這般說來倒是我的錯了?”
“我錯!我錯!都是我的錯!”金熙趕緊道,“我就是怕……就是怕你不要我了……”
“我爲何不要你?”齊傾反問。
金熙哽住了,若是之前她說這話他會很高興的,反問她便是不會這般做了,現在也仍是有些高興,可是他給不出正確的答案,父親的事情……他不能揭穿,若是說破了,而她又真的恨父親,到時候便是不遷怒他也會遷怒的,而這時候的遷怒恐怕不是他所希望的那些了!所以,絕對不能說破!沒說破,只要他認定了她心裡有她,她便是再不情願承認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反駁,因爲她是他的妻子!
“不就是我中了那些不乾淨的藥?!”
“這是你的錯?”
“是!我沒有防備給別人算計的機會!”
齊傾眯眼盯着他。
金熙被盯着有些心虛,忙轉移了話題,“齊傾,這都快十一月了,入冬了,別院這邊太冷,我們還是回家裡吧。”
齊傾沒回應。
“如果你還不想回去的話,那我讓人將別院的東西都換成入冬的……”
“少夫人。”便在此時,別院的管事進來,對金熙見禮之後,方纔道:“少夫人,金安管事來了。”
齊傾收起了情緒,“讓他進來。”
金熙也沒再繼續,坐在了齊傾的身邊。
沒一會兒,金安進來了,“見過少爺、少夫人。”
“嗯。”金熙應了一聲,“安管事怎麼來了?”
金安從懷中取出了一封信上前遞給了齊傾,“少夫人,這是京城來的密信。”
齊傾伸手接過,拆開了第一個信封后,便見到熟悉的字跡,字跡的主人沒見過幾面,但是這字跡卻是很熟悉,蕭濯親筆。
“蕭濯送來的?”
齊傾頷首,隨後便打開了信。
金熙握了握拳頭,將目光移了過去,不過很可惜,還沒等他看清楚信上寫什麼,齊傾便已經將信收起來了。
“他給你寫了什麼?”金熙直接問道。
齊傾道:“金禮不必去查了。”
金熙一怔。
“程家走水一事是南疆細作做的,爲的便是斷了大齊大軍的後備糧食。”齊傾緩緩道。
金熙驚愕,“怎麼會這樣?殺了程家的人,怎麼便能斷了……”話沒說完便變了臉色,“糧行的糧倉地點都是隱秘的,他們要找程家的糧倉便必須透過程家!糟了!程啓定然將糧食在我們手裡告訴了他們,我們現在豈不是很危險?”
金安神色也凝重起來,“少夫人,得馬上將糧食交給朝廷!”
“嗯。”齊傾點頭,看着金安,“你親自去山城一趟,協助金孝儘快將此事辦妥!不過價格方面不能變!”
金安蹙眉,“若是朝廷……”
“不會的。”齊傾道,“糧食在我們手裡一日便危險一日,出事了我們頂多是損失金錢,而於朝廷來說便會出大事。”
“是!”金安領命離去。
金熙沉默半晌,感慨道:“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程家不是毀在了金家手裡,也不是毀在了他們自己的手裡,而居然是細作!
“怎麼?怕了?”齊傾問道。
金熙點頭,“我怕我保護不好你!”
齊傾握了握拳頭,將心裡那讓她不安的揪動壓下,“金家不比程家,他們不敢輕易動手,而且如今已經事敗,朝廷會替我們清除危險的。”
“嗯。”金熙應道,“我們還是回家吧。”
齊傾看着他,“我是該回去,不過你嘛,既然身子沒養好,那便繼續在這裡養着,過年前我會派人去接你。”
金熙呆住了。
齊傾起身離開。
“齊傾你不能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裡!我……”
“我記得有人說過每個人都要爲自己所做的事情負責。”齊傾轉過身淡淡地道,一臉我就是要整你的樣子,“金大少爺,那你現在便好好爲你的不正常負責。”
“我——”金熙哽住了,“我能不能……回去負責?”
“你說呢?”
金熙掙扎了半晌,最後咬了牙,“好!我在這裡關禁閉,不過既然你罰了我了,那以後便不許再生氣!”
“等你真的乖乖受罰了之後再說吧!”齊傾轉身繼續離去。
金熙沒有再追,不過卻仍是嚷嚷着,“說好了的,我乖乖受罰了你就不能生氣,齊傾你不能出爾反爾!”
“閉嘴!”
……
次日,齊傾啓程返回蓉城,金熙被丟下了,像個怨夫一般將人送走,還不忘重複提醒他受罰了她便不許再生氣!
金榮看的目瞪口呆,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傷心。
齊傾直接無視。
馬車往蓉城的方向駛去,只是方纔進了城門,便被攔住了,而攔住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許久沒見的褚鈺。
“少夫人?”金禮在旁詢問是否需要將人趕走。
齊傾看着眼前神色極爲凝重的男子,“我知道你想跟我說什麼,多謝。”
“齊傾——”
“這件事你管不了。”齊傾道,“何必惹事上身?”
褚鈺盯着她,“別去,只要你不去,我便可以……”
“我不需要任何人保護!”齊傾打斷了他的話,“任何人都不需要!”說完,放下了馬車的簾子,“走。”
金禮滿心疑竇,不過還是聽命。
褚鈺被留在了冷風中,俊臉漸漸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