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女兒

179 女兒

家人?

難道是……

“青城來的人?”金熙臉色一凜,隨即轉向齊傾,眼底浮現了擔憂,青城的人,自稱是齊傾家人的,除了齊傾的親生父母,還能有誰?可他們居然還冒出來?“我去看看!”

“既然是來找我的,自然由我來見。”齊傾卻是攔住了他,“你忙活什麼?”

“我……”一時間不知說些什麼。

“去將人叫進來吧。”齊傾對金禮道。

金禮領命。

金熙憂心忡忡,“齊傾……”

“又不是什麼大事,用得着這般吧?”齊傾卻是失笑。

金熙不知該鬆了一口氣還是該更加的擔心,“這人好端端的怎麼便忽然冒出來了?該不會是……”

“應該不是。”齊傾搖頭道,“當日我讓褚鈺帶了一封信給明昭,說我只想好好過日子,她既然回信應允了,也派人清理了蓉城,便不會再做什麼。”

“那皇上……”

齊傾沒有接他的話,只是淡淡地笑着看着他。

“皇上便是想做什麼也不敢現在動手。”金熙有些頹然,不過隨即便整了神色,“可這般多年他們都沒出現過,怎麼現在突然冒出來?”

“問過了不就知道了?”齊傾答道。

的確如此,不過……金熙走到了她的面前,聲音有些低,“齊傾,你真的不在意?”

“在意什麼?”齊傾好笑道。

金熙斟酌道:“畢竟他們將你給遺棄了,還是……”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自然也可以棄之。”齊傾緩緩道,明明不該如此解釋的古語卻在她這裡成了理所應當的原因,“當然了,既然棄了,便兩不相欠。”

金熙凝視着她。

“怎麼?”齊傾問道:“覺得我過於的冷血?”

金熙卻是笑了,“你沒事就好。”

齊傾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少年許久,最終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無聲地笑了,笑的讓金熙心裡莫名的溫暖。

沒過多久,金禮便領着來人進來了。

對於齊傾來說,這是一箇舊人,是青城別院的管事,便是多年沒見,齊傾還是第一眼便看出來了,“顧叔。”

“少……少夫人……”顧叔有些愣怔,當日齊傾重回青城之時他因家事並未在場,如今見了似乎有些難以適應當年那個小丫頭如今依然長成了,還在金家掀起了那般大的風浪,“小人見過少夫人……”

“顧叔不必多禮。”齊傾起身從書案中走了出來,看向金熙,“這是顧叔,青城別院的管事。”

金熙頷首,“顧叔。”

顧叔這才注意旁邊還有一年輕男子,看那年紀與容貌,便可推斷出他的身份,忙跪了下來,“小人……小人見過少爺!”

金熙上前親自將人扶起,如此的尊重除了厚待下人之外,更多的還是他曾經照顧過齊傾,“顧叔不必多禮。”

“謝……謝……少爺……”顧叔似乎有些受寵若驚。

“顧叔一路辛勞,先坐下來再說話吧。”齊傾道。

金熙也是道:“正是,先說下來再慢慢說。”他倒是想聽聽那一家人還有什麼面子來找齊傾!

顧叔喏喏地應了,坐了下來,又好一會兒才平復下激動的心緒,將事情給詳細說了一遍,青城這幾年的收成都不太好,莊戶人家的日子是越過越艱難,今年年初,青城西郊的一個村子走了水,燒了一天一夜,整個村子毀之一旦,雖然人員傷亡不嚴重,但是一整個村子都流離失所,自然,這件事跟金家是牽扯不上的,可偏偏齊家的人便住在這個村子裡的,實在活不下去了,便想到了當年賣了的閨女,“……他們先到當年那……青樓找過,說是想求幾兩銀子活命……後來才知道少夫人的事情……便找上了金家……”

“就這樣?”金熙蹙了眉頭,轉向齊傾,“當年將你救走的人想來知道的人不會很多,知道金家少夫人便是當年那被救走的孩子的人估計更不多,怎麼他們一找上門去便有人告訴他們了?”

齊傾神色不動,“人現在在何處?”

“小人……小人想着事情不宜鬧大,便先將那一家子安置好,隨後便趕來告知少夫人。”顧叔道。

“既然是求幾兩銀子,給他們便是!”金熙不等齊傾回答便道,言語中的厭惡清晰無比,“安排這般多做什麼?”

“這……”顧叔一怔。

齊傾開口:“這事顧叔處理的很妥當,顧叔趕了多日的路想來也是倦了,先隨金禮去客院休息,至於如何處理,先讓我想想。”

“是。”顧叔自然不敢說其他的。

齊傾吩咐金禮將人待下去好生安置,便轉過來看向金熙。

“我知道了,你不用說!”金熙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麼,忙道。

齊傾似笑非笑的,“我倒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成了我肚子裡的蛔蟲。”

“齊傾……”金熙臉色有些僵,非要將他的臉給打下來嗎?“那些人既然知曉了你的身份自然便不會只想求幾兩活命錢了,顧叔若是不將人安置好,鬧出來對你的名聲不好!我……我也不是沒想到,就是一時不忿罷了!”

“幾兩活命錢?”齊傾卻是抓住了這幾個字。

金熙道:“有什麼不對嗎?”

“看來大少爺是不知道這所謂的幾兩活命錢可是能讓一個撲通人家溫飽一年了。”齊傾緩緩道,“不過也是,連三十萬兩一下子沒了,金大人也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權當忘了這回事,哪裡會在意這區區幾兩銀子。”

金熙頓時訕訕,可卻還是不知她怎麼在這時候提起這件事,“先不說這事,我們先……”

“還有比這事更大的嗎?”齊傾截斷了他的話。

金熙訕訕道:“那我的俸祿添回去。”

“以你的俸祿估計添個二十年也添不回來。”齊傾繼續道,“或者金大人想當個貪官?”

“那年終的分紅……”

“年終分紅那是給族人的,跟你這個家族沒什麼關係。”齊傾又道。

金熙有些急了,“那我以後幾十年的俸祿都給你!我這官總不能當個二十年就丟了吧?這俸祿也不會一直這般……”

“你的俸祿本來就要給我,難不成還得讓我來養你?”齊傾又道。

金熙有些焦頭爛額了,不過看着眼前低眉淺笑的女子,忽然福至心靈,豁然開朗,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雙手握着兩旁的椅子扶手,將人鎖在了目光之中,“夫人這是要鎖住爲夫的錢袋子,好讓我夫綱不振?”

“你還想振夫綱?”齊傾挑眉。

金熙笑了,一把將人給抱在懷中,緊緊的,“我哪裡敢啊?”會兒鬆開,“不過你也別想以此轉移話題,阿傾,你夫君雖然沒什麼本事,可並不是什麼都做不了的。”

“讓人先去查查吧。”齊傾道。

金熙頷首,“讓金陽去。”

“金陽?”齊傾眯了眯眼,“你想做什麼?”

金熙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這件事交給爲夫來處理如何?”

爲夫?

這個稱呼不錯。

“金大人真的很閒。”齊傾道。

金熙還是道:“交給我處理,嗯?”

“好好好。”齊傾懶得跟他爭,擡手推開了他起身,“既然有人攬了這個麻煩去,我自然樂的清閒。”

金熙從背後攬住了她的腰,“齊傾,你似乎有些不一樣了。”便是這次回來她對他親近了不少,可還是少了些什麼似得,而如今……“是什麼讓你……”

“年紀大了自然便不一樣了。”齊傾卻是道。

金熙一口氣堵在了喉嚨,將人死死地摟着,咬牙且此地道:“阿傾,我是你的夫君,不是仇人!”便不肯讓他開心一下?

“回衙門去,這三天兩頭的偷懶,便不怕丟了官沒錢還?”齊傾卻是笑道。

金熙一如既往的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好好好,我這便回去,餓不着夫人的!”說罷,狠狠地抱了她一下這才鬆手,扳過了她的身子,認真的讓人信他真的可以撐起一天片,“那些麻煩的人交給我處理,不要爲了過去的事情煩心,知道嗎?”

“嗯。”齊傾淡淡應道。

金熙這才離開,不過卻並未直接回衙門,而是又去找了一趟顧叔,將這事又詳細地問了一遍,當然也還有那找上門的一家子的情況,瞭解過了之後便沉了臉去了衙門,也沒有着急着找金陽,而是到了晚上纔將人給找來。

兩人在書房談了一個時辰這才散去。

……

冬去春來,不過三月末的天還是乍暖還寒,尤其是夜裡。

已是後半夜,臥室內一片安靜。

雖然只是輕輕一動,卻還是驚醒了守在牀邊的金熙,看着錦被中睡着也難受的女子,緊鎖的眉頭更緊。

這每個月一次的折騰,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而他卻只能一直看着,什麼也做不了!

“嗯……”

金熙神色一動,隨後便見本來安睡的人兒睜開了眼,“很難受?”

齊傾看了他好一會兒,方纔開口,“你怎麼還在?我不是說了……”

“我就想陪着你。”金熙打斷了她的話。

齊傾似乎有些無奈,沒給他繼續爭辯,“什麼時辰了?”

“天還沒亮。”金熙道。

齊傾失笑:“我自然知道天還沒亮!我問你什麼時辰!”

“我去問問。”金熙道。

齊傾阻止了他,“不用了。”聲音有些乾澀,“給我倒杯水。”

“好。”金熙應道,隨後忙去給她倒了一杯水,隨後扶着她坐起,“暖的,慢慢喝。”

“我不是殘廢!”齊傾無奈。

金熙頓時黑了臉了,“說什麼話了?!”

“我喝水。”齊傾沒跟他爭。

“還要嗎?”金熙放下了杯子,又問道。

齊傾搖頭。

“可好些了?”金熙又問道。

齊傾頷首,“嗯,好多了。”

“天還沒亮,再睡會兒。”金熙繼續道。

齊傾看着明顯沒睡好的臉,“嗯,你也去睡吧。”

“我陪着你。”金熙堅持道。

齊傾看了看他,“那便一起睡吧。”

金熙這才露了笑容,上了牀將人摟在懷裡,“我給老師去信,請他想辦法請一個太醫來給你看看。”

“你……”齊傾不知該生氣還是該感動,“說你長進了,可怎麼老是做這些糊塗事?韓磊能有什麼辦法找個太醫?便是真的要請太醫,以我們的身份也該直接上摺子求,你是不是覺得日子過的太好了,給人把柄折騰折騰我們?”

“阿傾……”

“我說錯了你了?”

“沒有沒有。”金熙道,“不過我若是直接上摺子,你定然不肯的,老師會見機行事的。”

齊傾似乎也不知該說什麼了,“睡了。”

“生氣了?”金熙柔聲問道。

“睡你的覺!”

“好。”金熙卻是笑了,不過卻並未真的睡,“阿傾,我們生個孩子吧,我打聽過了,有些婦人當母親之前也是這般,不過生了孩子月子做好了便好了。”

“你哪裡打聽的這些?”齊傾目光有些不善。

金熙忙道:“也不算是我自己打聽的,是有此我問大夫問急了,他說的,後來我也找金禮的妻子問過……她也這般說。”

“你倒是有禮了?”

“金禮的妻子會保密的。”金熙有些訕訕。

齊傾直接背過了身去,“生的出來再說吧!”

金熙一聽她的語氣便知她這氣不大,便也開始得寸進尺了,在她的脖子上磨着,“你這一直讓我睡榻的,自然生不出來!”

“委屈你了?”

“不委屈不委屈,誰讓我惹夫人生氣了?”金熙哪裡敢說委屈,便是委屈死了也不敢說,再說了當日的事情他也的確有錯,“可是阿傾,都好幾個月了……”

“你到底睡不睡?!”

“好好好,睡,睡。”金熙應道,便說嘴裡說不委屈,這語氣中全都是委屈,可也沒真的睡,手指捲起了她的一縷髮絲把玩着。

齊傾睜開了眼,“青城那邊的事情處理的怎樣?”

“嗯,不就是想要銀子嗎?給他們便是。”金熙輕描淡寫的,“都處理好了。”說完,又補了一句,“銀子先記着,以後慢慢還。”

“這般記着,你這輩子恐怕都還不清了。”齊傾好笑道,倒是沒了方纔惱火。

金熙笑道:“那更好,這輩子還不完,下輩子繼續還,這樣你下輩子就還是我的!”

“貪心不足。”

“是情深義重,夫人。”

“金大人的臉皮是越來越厚了。”

金熙挑眉,“這可是你教出來的,可不許不喜歡!”

“一邊去,別吵我!”

“啊,嫌我吵了?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金熙膩着她,恨不得將人給吃進了肚子一般,“阿傾,別再生氣了好不好?”

齊傾直接閉上眼睛,沒理他。

金熙嘆了口氣,看來得繼續熬了。

……

齊傾當了好幾天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廢人”,解脫了之後,便到清明瞭,金熙除了衙門的政務之外,還要忙着族中祭祀一事,齊傾也秋後算賬,扔了不少商行的事情給他,忙的他便是爬上了牀恐怕也有心無力了。

“想要謀殺親夫嗎?金少夫人!”難得抽空緩口氣,金熙還是一頭往“龍潭虎穴”裡撞,“明日的祭祀,你陪我一起進宗祠!”

不是詢問,當然,也不是命令。

而是期盼。

“好啊。”齊傾應道。

金熙卻是懵了,“齊……齊傾……你……你說什麼了?好?你說好?你說好了?”一邊說着一邊激動的難以自制,“阿傾,你真的願意?!”

自從那年公審之後,她便一直不願意再進宗祠!

便是這一次,他也只是盡力一試罷了,可是她卻說好!好!

“阿傾……”

“這纔多大年紀,耳朵便有問題了?”齊傾端起了茶盞慢悠悠地喝着。

金熙笑了,壓下了心頭的激動,一字一字地認真說着,“說好了的!到時候不許反悔!”

“你金家的宗祠是龍潭虎穴不成?”齊傾挑眉。

金熙糾正了她的話,“是我們的金家,金少夫人!”

齊傾看了他會兒,亦笑了,雖沒應,但這態度顯然也是默認了,“你及冠一事也該好好合計合計了,四月祭祖不合適,五月倒是不錯,不冷不熱的,宴客也好。”

“好端端的怎麼說這事?”金熙心裡卻是咯噔一下,他沒有忘記她說過嫁入金家不過是因爲於父親的約定,便是如今她的心態已經變了,可仍是忍不住不安,“及冠之後,你還是金少夫人吧?”

“你若是想換人,我不介意。”齊傾笑眯眯滴道。

“休想!”金熙一把抓着她肩膀,“你這輩子都休想不當這個金家少夫人!”

齊傾但笑不語。

……

次日,清明正日,金氏一族依例在宗祠祭祖,依照族規,族裡的女眷只能在宗祠外面的廣場磕頭叩拜,不得進入宗祠。

然而,當金熙牽着齊傾一步一步走入宗祠的時候,卻沒有人阻攔,甚至沒有人提出異議。

“與我祭拜過了先祖,你便永遠是我金家的人了。”

“以前便不是了?”

金熙笑了,笑的如沐春風滿是柔情,“以前也是,以後也是,永遠都是!”

“閉嘴。”齊傾跪下,磕頭。

金熙亦然。

宗祠的祭祀持續了半個時辰,宗祠祭拜了過後,便是出發前往祖墳祭拜,而這個程序亦是禁止女人蔘與。

便是當年齊傾與金熙去祭拜金成業的時候,也是在族中祭拜過後。

而既然破了規矩,金熙亦打斷破到底,恨不得在齊傾的身上烙上金家的人的印記,齊傾亦是沒有拒絕,族中的族老也沒人開口說什麼,只是,卻還是出了岔子。

便在衆人走出祠堂趕往祖墳之時,好幾個人忽然從人羣中衝了出來,高呼喊道:“還我女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