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微的腳步聲頓在她身後,妧妧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沒好氣道:“丟東西了?”
佟行之微微一笑,彎身準備撿起手帕,妧妧一把將手帕拿在手裡,面上微微有些窘,道:“到時候再還你。”
言罷也不說什麼,狠狠瞪他一眼,慌忙離開。
她拿着一方滿是腳印的繡帕回了屋,隨手丟在桌子上,忽然想起她爲何要撿回來?就應該直接扔在佟行之臉上!轉念一想又覺不對,他那般虛心假意,光扔個手帕太便宜了!
正琢磨着,突聽牀榻上傳來幾聲咳嗽,妧妧忙奔了過去:“姐姐你醒了……”
話音未落,看見被褥上嘔出一灘血跡,妧妧驚叫一聲,忙探上姜婠脈搏,姜婠脈搏又弱了一些,她雙目緊闔,面容蒼白,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大夫匆匆而來,搭上姜婠脈搏遲遲不語,妧妧道:“大夫,究竟怎麼樣了?”
大夫微微嘆氣,起身整理醫箱:“準備後事罷。”
妧妧頹然坐在牀榻上,雙目呆呆的瞧着姜婠半晌,哇的一聲忽得放聲大哭,聲音悽婉:“姐姐!”
姜婠撐了幾日,在一天夜中呼吸漸停。
妧妧一直守着她屍身,雙目微腫,整個人呆呆的如同木偶,神采盡失,慕雲微雖一向不喜她,瞧着她這模樣也覺得難過,只得陪着她安慰道:“妧妧姑娘,人死不能復生,你讓姜姑娘如何安心走呢?”
慕雲微又安慰了妧妧許多,見妧妧姑娘始終不爲所動,求救的望向佟行之。
佟行之道:“妧妧姑娘,想喝酒麼?”
慕雲微微怔:“表哥……”
心下暗怨這種時候,他來添什麼亂?
妧妧直勾勾的看着他,不說話。
佟行之笑了笑讓江雲湛拿了酒過來,也不用杯子了,直接將一小壇酒遞給了妧妧,妧妧湊進脣邊抿了抿,微微皺眉。
佟行之拿起酒罈喝了大口,酒液順着他下巴淌下,他脣角微揚,神色灑脫不羈,低聲道:“美酒解憂愁,妧妧姑娘試試?”
妧妧瞧他一眼,自顧捧起酒罈又飲了一口,入喉辛辣,腦袋微暈,比最苦的中藥還要難以下嚥,唯一的好處就是肚子有些暖。
佟行之似笑非笑:“妧妧姑娘覺得如何?”
妧妧不願被他輕視,輕哼了聲,捧起酒罈大大喝了一口,她雙眼迷離,擡眼望去,眼前景象模模糊糊帶着雙影,忽瞧見一處,神色大變,眼淚簌簌而下,忽要奔去。
她步子不穩,被佟行之一拉才未跌倒,她怔怔瞧了佟行之半天,哇的一聲死死將佟行之抱住,淚水打溼了他的衣襟,她喃喃喚道:“娘,娘!”
佟行之心頭一顫,本欲推開她的手緩緩放在她的背上,輕聲安慰:“我在。”
“不要離開我,不要留下妧妧一個人,不要……”
聲音悽絕,讓人動容。
佟行之拍拍她後背,低聲安慰着,不知哭了多久,她聲音方漸漸止了下去,佟行之低頭看她,見她眼睫邊尚還沾着淚水,他想幫她拭去,剛伸出手慕雲微已經遞過一方繡帕來,他收回手,苦笑道:“灼若芙蓉生碧波,美則美……”
將妧妧放在牀上,佟行之道:“雲微你留下來照顧她吧。”
妧妧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她自夢中驚醒,汗水涔涔,慌忙看了看四周景象,心中漸定。
屋外忽然被人推開了去,江雲湛拿着一碗粥走來,妧妧怔怔看着他,見他放下粥轉身欲走,她慌忙道:“等等!”
江雲湛回首望着她,輕聲道:“姜姑娘還未下葬,妧妧姑娘好些照顧自己罷。”
妧妧點點頭,長長呼口氣:“江大哥,我有一件事想跟你說。”
江雲湛道:“什麼事?”
妧妧認真看着他:“姐姐走了,我不可能在和你們一處。江大哥你……你願意跟我一起嗎?”
她兩靨微紅,極爲羞澀的垂下頭,雙手緊緊拽着被子,有些緊張。
若他跟她走,她願意再無隱瞞。
江雲湛神色微驚,退後一步:“妧妧姑娘……”
妧妧從他眼裡看到了百般情緒,卻唯獨沒有她想要的,她略有失望,低低道:“我累了,你出去吧。”
江雲湛頓頓,還想說些什麼,猶豫一下終是沒出口,出門的時候順便帶上了屋門。
妧妧眸中微微泛起溼意,低頭看看手中紅繩,喃喃語道:“千里姻緣一線牽麼……”
她默默解下放在一旁,心中暗道:“我一定要回去的。”
不管任何人任何事,也不能妨礙她回到族人身邊。
眸中漸漸迸發出光亮。
衆人簡單的給姜婠下了葬,妧妧眼眶紅紅的,穿着白衣,頭戴白花站在一旁不言不語,佟行之走近一步,低聲道:“我們打算回京城了,妧妧姑娘打算去哪?”
妧妧擡首,移開眼:“我要回去的。”
佟行之問:“回哪兒去?”
妧妧不語。
佟行之道:“妧妧姑娘若是順路,不如跟我們一塊罷。”
妧妧瞧他一眼,知他好心,搖搖頭,低聲道:“不順路。”
“妧妧姑娘。”
佟行之知趣走去一旁。
妧妧淡淡一笑:“江大哥。”
江雲湛神色微異,低聲道:“妧妧姑娘要前往何處?”
妧妧道:“去南邊。”
“南楚?”
妧妧笑了笑,沒搭話。
江雲湛不善言辭,此時微覺尷尬,自懷中掏出一物遞給妧妧。
妧妧見是自己取下的紅線,凝神瞧他,見他眸光閃躲不敢瞧自己,此時微低着頭,面色微紅。
慕雲微湊到佟行之身邊,小聲道:“表哥,你有沒有覺得妧妧姑娘和江大哥關係不一般?”佟行之一怔:“怎麼說?”
慕雲微道:“妧妧姑娘對旁人一向不假顏色,對江大哥卻會笑。”
佟行之瞧瞧不遠處的妧妧,正如慕雲微所說,她面上一直帶着笑意,比之對自己動不動的橫眉豎眼,當真雲泥之分,他微微一笑,沒有搭話。
紅線顏色依舊亮麗,此時在江雲湛手心上縮成一團,彎彎曲曲的。
妧妧搖搖頭:“丟了罷。”
江雲湛頓道:“這是妧妧姑娘心愛之物……”
“不是我的東西,留着也沒用。”
妧妧擡首看向江雲湛,微微一笑:“江大哥,是不是我之前的舉動惹你誤會了?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
江雲湛忙道:“我……我不是。”
他不知道要怎麼跟妧妧解釋,這紅線是慕雲微給他的,他無意間將妧妧跟他說的話告訴慕雲微,慕雲微便道他愚笨,不懂妧妧姑娘對他的暗示。他雖對妧妧姑娘別無他意,可心裡多少覺得對不住她,可如今被她挑明,聽意思竟是覺得自己嫌棄他,一時百口莫辯,急得頭上冒汗。
妧妧瞧着有趣,知他是個實誠人,心中怨懣一下消去,笑道:“我隨口一說,江大哥不必往心裡去。”
見她神情不似作僞,江雲湛才放下心來,看看手中紅線,又問了一句:“妧妧姑娘,那這紅線?”
妧妧從他手中接過紅線隨手一丟,語笑嫣然:“現在好了。”
見江雲湛走過來,慕雲微道:“江大哥,妧妧姑娘跟我們一起走嗎?”
江雲湛搖搖頭:“妧妧姑娘說要去南楚。”
慕雲微道:“江大哥你怎麼不勸勸。”
佟行之瞧瞧妧妧,見她站在墓碑前,呆呆不語,心中微嘆,道:“妧妧姑娘一向有自己主意,雲湛怎麼勸的動?”
慕雲微秀眉微蹙,順着佟行之目光看去也覺可惜,低聲道:“那,我們去跟妧妧姑娘告別罷。”
告別後,踏上回京城之路,遠遠的,還可以看見妧妧一身白衣呆呆站在姜婠墓前,神色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