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井洋行。
肥胖的三井福跪坐在墊子上看着弟弟三井壽的遺像,秘書站在旁邊,秘書原本是三井壽的秘書,現在成了他的秘書,自從三井壽死了之後,日本三井財團不得不重新任命一個人代替三井壽在上海三井洋行的工作,於是三井壽的哥哥三井福就被派過來了。
良久,三井壽福起身問道:“殺死我弟弟的兇手查出來了嗎?”
秘書彎腰低頭:“三井先生,還沒有,直到目前爲止,公共租界巡捕房還沒有任何線索,這是我想辦法從巡捕房弄來的案卷!”說着打開手上的公文包,從裡面拿出一個牛皮紙文件袋遞過去。
三井福接過文件袋打開,抽出一疊文件看了起來,秘書在一盤介紹:“先生,根據巡捕房驗屍官的檢驗,三井壽先生是被人用利器割破喉嚨而死,包括三菱洋行的鈴木二郎以及四名浪人武士都是死於同一種手法,兇手的手段十分殘忍、快速和狠辣,基本上都是一擊致命,驗屍官還得出一個幾乎難以置信的結論,那四名武士是死於同一刀,三井壽先生和鈴木二郎先生也是死於同一刀!”
三井福沒有看很快,他聽了秘書的介紹之後皺眉擡頭問:“死於同一刀?什麼意思?”
秘書嚥了咽口水,解釋道:“意思就是殺死四名武士,兇手只出了一招,殺死兩位先生,兇手也同樣只出了一招!”
聽了這個解釋,三井福頓時眼睛瞳孔一縮,眼神中寒芒閃爍不定。幾秒之後纔出聲道:“明白了,兇手是一個身手極爲高明的人!此人不只是身手高明。而且出手毫不猶豫、狠辣異常,擁有這種身手。而且採用這種手法殺人,除了職業殺手之外就只有特工了!”
秘書認同三井福的推斷,他點點頭:“是的,先生!”
三井福思索了片刻,看着三井壽的遺像問道:“據說我弟弟死之前與振華公司的蕭震雷之間有過矛盾?”
“哈衣!”秘書說道,隨即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敘述了一遍。
三井福聽完後問道:“你認爲我弟弟有可能是蕭震雷殺的,或者是他派人殺的嗎?”
“這個問題此前我已經想過了!”秘書說着伸手扶了扶眼鏡框子,“從邏輯上來說,蕭震雷殺人或者派人殺人的可能性不大。因爲他殺三井壽先生和鈴木二郎先生沒有任何動機,即便他們之間有過矛盾,這個矛盾也不足以讓他行兇,畢竟三井壽先生和鈴木二郎先生沒有對他的利益造成損失,他沒有理由殺他們,除非他是瘋子,可以毫無理由的殺人,事實上他不是,您可以繼續看案卷。巡捕房在他們的死亡現場找到了一些刑具,是用來行刑的,刑具上還有一些血跡,但兩位先生和四名武士的屍體上都沒有受刑的痕跡。巡捕房推斷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兩位先生和指使四名武士綁架了兇手,兇手此前一直在扮豬吃老虎。在最後關頭他掙脫刑具動手先殺了四名武士,隨後再殺了兩位先生。第二種可能性是兩位先生綁架了某個人,在對那人行刑的時候兇手闖入。殺他們救走了被綁架的人,巡捕房的結論更傾向於第一種可能性,因爲如果是第二種情況,兇手不可能先將兩位先生逼到牆角動手殺死而放任四名武士不管,必定要先對付四名武士,然後才能對付兩位先生,很顯然這第二種可能不符合邏輯,而且現場除了兩位先生和四名武士之外,只有另外一個人的痕跡,沒有另外第二個人存在過的痕跡,也沒有發現痕跡被清理的現象,另外一個人的痕跡很顯然是兇手留下的,根據巡捕房在現場找到了兇手遺留下來的痕跡顯示她是一個女人”。
“女人?哼,我早就知道他遲早會死在女人的手裡,果然不出我所料!”三井福冷哼一聲,罵了一句之後他繼續看案卷,案卷上顯示巡捕房在推測兇手是一個女人之後立即調查了六名死者在死前最後接觸過的一些女人,這些女人也一一被巡捕房叫去協助調查,但是很可惜,根據調查,那幾個女人都只是普通人,事發之時都有不在場證據。
查到這裡,巡捕房的線索就斷了,因爲事發當日那天三井壽給整個洋行的人都放了一天的假,由於沒有人上班,所以沒有任何目擊證人,從而也無從得知兇手的身份,現場遺留下來的痕跡還不足以讓巡捕房查到兇手的身份。
看完案卷,三井福閉目沉思,許久才睜開眼睛將案卷還給秘書吩咐道:“案子的事情,你還要繼續督促巡捕房查下去,有什麼線索或者有了進展要立即告訴我!”
秘書低頭道:“哈衣!”
“還有!”三井福繼續道:“雖然我弟弟的死是蕭震雷乾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他在招標會上當衆揭穿了我們三井洋行對他的收買,並且騙了我弟弟的錢,這是在與我們三井洋行作對,是在與我們大日本帝國作對,他的行爲讓三井洋行蒙羞,讓三井家族蒙羞,我不能就這麼放過他,我要讓他的日子不好過,你知道他的情況嗎?他家裡還有什麼人?”
秘書道:“先生,我早已經派人查過他的底細了,他的家裡人在幾年前一次鬧饑荒的時候全都餓死了,就剩下他一個人,不過他現在與兩個女人打得火熱,關係應當不一般!”
三井壽聞言有些疑慮:“哦?鬧饑荒餓死了?這麼說他家很窮?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哪裡來的錢把振華公司開起來的?”
秘書立即道:“這也幾乎是所有十里洋場的人都不明白的地方,一個窮小子怎麼會突然那麼有錢了,即便他是嚴老九的結義兄弟,嚴老九也不可能給他這麼大的支持吧?所有這件事情一直讓所有人都覺得很神秘!”
“這裡面一定有故事!”三井福下了這個結論,又想起秘書說起蕭震雷有兩個相好的女人,於是問道:“那兩個女人是怎麼回事?你說說”。
“哈衣!”秘書答應,隨即說道:“兩個女人都是震旦學院的學生,一個叫王亞男,十八歲,家住外地,家裡是鄉下一個土財主,有一些田地,上學期間一直住在學校,另外一個叫程碧瑤,家就在這上海灘,她的父親叫程裕盛,開了一家裕盛紡織工廠,工廠有幾百女工,我們三井洋行還在他們家的工廠佔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幾個月前,程裕盛決策失誤,囤積了大量的紗線準備大量生產棉布,可誰知道棉布市場受國際市場的影響,極不景氣,因此裕盛防止工廠生產的棉布大量囤積在倉庫裡賣不出去,造成了裕盛紡織廠的資金短缺,連廠裡的女工們的薪水都有好幾個月沒發了,由於我們三井洋行在裕盛紡織廠佔有股份,程裕盛這個人對我們大日本帝國還算友好,三井壽先生在世的時候還每個月從裕盛紡織廠採購一批棉布緩解他們的資金壓力,纔沒有讓裕盛紡織廠倒閉,即便如此,裕盛紡織廠距離倒閉的時間也不遠了,現在工廠女工的情緒十分不穩定,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出來!”
“哦?還有這麼一層關係?”秘書的話讓三井福眼睛一亮,他腦子裡瞬間有了一個讓蕭震雷臉面難看的計劃,問道:“我問你,裕盛紡織廠有多大的規模?資產大約又多少?”
秘書道:“女工大約有五百餘人,紡織機器有三百臺,現在資產應該不超過十萬兩!”
三井福想了想,臉上陰笑道:“交給你一個任務,你找人去放出消息,就說裕盛紡織廠的老闆程裕盛沒有錢了,工廠快要撐不下去了,他準備把工廠便宜賣了跑路!”
秘書聽了之後皺眉道:“先生,如此一來,那幾百女工肯定得到消息,她們肯定會鬧起來啊,鬧到會審公廨都是很有可能的!”
三井福冷冷道:“我就是要讓她們去會審公廨鬧,他的女兒程碧瑤不是和蕭震雷交好嗎?我偏偏不讓蕭震雷如意,我要逼着程裕盛把他的女兒嫁給我,讓蕭震雷只能乾瞪眼,程裕盛如果想讓紡織廠起死回生,就必須要有人吃下他倉庫裡囤積的棉布,現在這個時候誰敢買他的棉布?只有我敢,他如果不把他的女兒嫁給我、不轉讓一部分股權給我,我看他怎麼度過這個難關?上有會審公廨的巨大壓力,下有女工鬧事,他想擺脫這個危機只有求我!”
秘書理清了三井福的想法,點頭道:“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可是這裡面有兩個問題,第一,別人都不敢買程裕盛的棉布,您爲什麼要買下?難道您不怕資金鍊斷掉?現在這些東西壓在手上就是廢品,馬上就是熱天了,沒有誰會買棉布啊!第二,您忽視了一個人,蕭震雷,他是可是有錢人,難道他就不能往程裕盛的工廠注資嗎?又或者他花點錢買下程裕盛紡織廠的棉布,雖然這批棉布沒什麼用處了,但是他此舉卻可以討好老丈人,虧點錢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