濛濛的眼神,帶着一種平靜,帶着一種悲慼,更帶着一種無法言喻的矛盾。一瞬間,君靜天只覺得剛剛褪去的疼痛,又再度地席捲而來,而且比剛纔的更痛,更難受。
明明……她已經在他的懷裡了,明明他的雙手,正死死地把她抱在懷中……
腦海中,驀地響起了父親的話:
——愛情說到底,是一種自私的感覺,而得到了你所愛的人,那麼便會是無比的快樂。
現在,因爲他失去了,所以,纔會如斯痛苦嗎?
“我錯了,我根本就不該答應和你分手的。”君靜天喃喃着道。若是那個時候,他堅決不同意分手,若是那個時候,他沒有眼睜睜地看着她轉身離去的話,會不會現在根本就不是這樣。“濛濛,我們重新交往吧,然後結婚,生子,我會寵你愛你,一生一世。”直到他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郝濛濛的身子僵了僵,好一會兒,才低低地道,“對不起。”
他的脣抿得緊緊的,那扣着她腰際的手臂輕微地顫動着,像是在極力剋制着什麼,“爲什麼?“他低吼道。
“你只是因爲我是你的命依,才說這些話的吧。沒有這個必要,真的。我答應過你的事情,一定都會做到。就算……”她哽了一哽,腦海中浮現出在k大,在pub裡,他和那些女生們恣意談笑的畫面。“……就算你將來有了真正所愛的人,有了自己真正在乎的人,我也一樣會當你的鎮痛劑的。”所以……真的不必了……
“我不會再愛上其他人了,也不會再有更在乎的人了。”君靜天拼命地道,“濛濛,只有你,只有你!”
“你現在只是疼痛發作,太難受了,纔會這樣說的。”濛濛道,而一旦等到滿月過去,疼痛不再,恐怕又會後悔吧。
疼痛嗎?若只是身體上的疼痛,他不會說這樣的話。“濛濛,我愛你,不是因爲你是我的命依,只因爲,得到你,我會快樂,失去你,我卻會痛苦一生。”而他,在嘗過了快樂後,已沒有辦法再去忍受那種痛苦,因爲……太沉太沉,壓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郝濛濛看着眼前那張玫瑰色的嘴脣一張一合,聽着她曾經無比想要聽到的話。若是那天——分手的那天,他可以對她說這句話,那麼她一定會很高興吧,可是現在——
濛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鼻子有些酸酸的,漲漲的,而眼眶,澀然得讓她只有睜大眼睛,纔不會讓眼淚掉出來。
“靜天,謝謝你對我說這句話,就算是謊言,我也很高興。”她擡起頭,定定地望着他,月光下的他,美麗又易碎,修長的劍眉,深邃的眼眸,濃黑的睫毛,每一次的眨動,都可以撩動人的心。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撫上了他的眼,那麼地美,又那麼地飛揚,清澈和深沉,矛盾地存在於這雙眼中,卻又是那麼地奇異和諧。“以後就算有一天,我老了,也有資本和別人說,曾經有這樣一個人,真正的愛過我呢。”
君靜天的心陡然一沉,“你不信。”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濛濛緩緩地搖搖頭,“不,現在,我信。”她的手,從他的眼移到了他心臟的位置,隔着襯衫,她輕輕碰觸着、撫摸着,“剛纔你這裡,很痛吧。”
他輕輕地垂下眼簾,看着貼在他胸前的這隻手,纖白、嬌弱,這樣的手,他只要稍稍用力,就可以徹底的折斷。
可是偏偏是這樣的一隻手,這一刻卻讓他有種無力抵抗的感覺。她是掌控者,而他,被她掌控着。心跳在不斷地加快着,他卻只能靜靜地聽着她的審判。
“疼痛,會消失的。”濛濛輕輕道,“而如果我現在答應你,我也相信,你以後一定會對我很好很好。可是又會回到以前的那種樣子,我會戰戰兢兢地不斷猜測,你到底愛不愛我,而你會小心翼翼地緊張着我,明明可以得到更好的,卻連選擇權都沒有。”
“你就是我的選擇,我不要更好的!”他只要她,要他如何說,如何做,她才能明白呢?!
“我不是。”濛濛自嘲地笑笑,垂下眼簾,“那天我來k大找你,看到你和那些女生在一起,雖然不可否認,我還是會感到一些不舒服,可是,我真的覺得你和她們很登對,站在一起,就像畫兒一樣。看她們的樣子,都很喜歡你,也許……”她嗓子哽住,只覺得接下去的話,都僵硬地堵在喉嚨口,怎麼也沒辦法違心地說出來。
“也許?”君靜天環抱着郝濛濛的手在一點點的鬆開,“你想說什麼呢?是想說,我也許可以和她們談一場戀愛,還是說,我也許可以在她們之中找到所謂的真愛,然後結婚、生子,就那樣一生一世?”
“我……”她啞然。
“濛濛,你還愛我嗎?”他突兀地問道。
她一驚,擡眸看着他,卻發現他的臉上,有着一種說不出的絕然。猶如墮落的天使,在等待着死亡,亦或者是重生……
“對不起。”不能說,她該管住自己的心,不是麼,所以呵,只能給他這個答案。
生氣,似乎一下子從他的身上被抽走了,而他的手徹底地鬆開了她,往後退開。一步……兩步……三步……
她詫異地瞪大眼睛,呆怔着,看着他臉上又重新揚起疼痛扭曲的神情,看着他的身子蜷縮了起來,看着他的手指在身上抓出一道道的血痕。
“你在做什麼?!”她衝上前,想要伸手抓住他,卻被他踉蹌地閃身避開。
“別……碰我!”君靜天吃力地道,顫抖的身軀,承受着那股血咒的疼痛,“若是你不能愛我的話,那麼就讓我這樣,活活痛死吧。”如果當人生變得了無生趣的話,那麼他不知道活着還能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