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橫須賀火車站,艾飛和西尾同時拉緊了大衣的領口,和東京相比,更靠近海邊的橫須賀的氣溫也更低,不但是氣溫低,從海面吹來的冷風中夾雜着的溼意也更讓人覺得難過:“真冷啊?”
“不但是冷,而且潮溼。在這樣的天氣到橫須賀來,簡直就是受罪!”艾飛咒罵了一句,從口袋中掏出手套戴上:“怎麼,亨利還沒有來嗎?”
一句話沒有說完,一輛道奇吉普車在兩個人面前做了一個漂亮的甩尾動作,輪胎髮出尖銳的摩擦聲停了下來,亨利從駕駛的位置上探頭出來:“喂,艾君?西尾君?”
“辛苦了!”西尾還想客氣幾句,艾飛卻不管那一套,徑直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喂,西尾君,進來再說話!外面太冷了。”
汽車的排氣管冒出一陣青煙,突突突的開了起來:“自從社長先生和大家說起會有汽車作爲今後的代步工具的時候,公司的同仁都一直在等待着,現在,託亨弗嘉先生的福,終於可以如願以償了。”
斯賓塞通過後視鏡向西尾掃了一眼,微笑着點點頭:“憑我的能力可是做不到把幾輛汽車從國外運來,這也是我的一個朋友的力量。唔,我們現在要去的就是這一家酒館。老闆是我的一個朋友,來自意大利的移民。”
“意大利人?意大利人也在日本移民嗎?”
“難道你不知道?只要有300%的利益,商人們就會冒着上斷頭臺的危險去從事?更不用說在日本這片土地上,他們可以獲得的利潤絕對不止300%?”
艾飛沒好氣的看着他:“喂,亨利,如果你的這個什麼意大利朋友想在我身上賺取300%的利益的話,你乾脆還是把我們送回到車站算了。”
斯賓塞大笑起來:“放心吧,我的東方朋友,我是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你這個吝嗇的東方小子!”
汽車一路在橫須賀市區穿行,雖然是在寒冬,街頭還是可以看見身着厚厚的呢子大衣的士兵摟着同樣身材臃腫的日本女郎旁若無人的招搖過市,艾飛大約知道,這都是依靠美國士兵爲生的藝妓或者操其他職業者——照這樣的狀態看起來,似乎《人性的證明》中提到的八杉恭子的經歷不是個案呢?
終於,汽車在一扇大門前停下:“我們到了。”
艾飛和西尾走下汽車,前後打量了一下,這裡似乎是酒吧一條街,除了這家名爲‘半月’酒吧之外,還有爲數十來家的酒吧間,最顯眼的就是一個名爲女神的酒吧間,在房屋的樓頂,居然豎立着一座自由女神的雕塑,也是一手舉着火把,一手拿着憲法。
看着這充滿美國味道的雕塑,艾飛壞壞的一笑:“喂,西尾,你看見了嗎?美國人就是值得學習!”
“誒?”
“即使沒電了,舉着火把也要讀書的精神,難道不值得學習嗎?”
“哈哈哈哈哈!”西尾和斯賓塞同時大笑起來:“你這個傢伙啊?”
斯賓塞推開大門,臉上帶着微笑,走進了酒吧間,兩個人跟在他身後,走了進去。一進去,迎面就是一張巨大的吧檯,各種洋酒,清酒擺放在櫃檯中,頭頂的上方是杯架,高腳杯大頭朝下的懸掛在上方,可以方便酒保的摘取,櫃檯的一角還豎立着一臺啤酒機,看到這裡的擺設,再想到東京人在寒冷的冬夜站在上野車站的鐵橋下自發組織的暗市,簡直就像是兩個世界!
斯賓塞適應了一下酒吧間中昏暗的光線,眼神在周圍一轉,口中大喊了起來:“朗尼?”
酒吧間後面的門簾挑起,一個人頭探出來看了一眼,又飛快的縮了回去,正在艾飛和西尾疑惑的時候,門簾再度撩起,一個身材龐大的漢子用滿是意大利口音的英語大聲喊着:“媽媽咪啊?”一邊繫着褲子上的皮帶,一邊大步迎了上來:“我的老朋友……?”
斯賓塞後退了半步:“朗尼,不要用你的手擁抱我,拜託!你的手剛剛纔在不雅的地方觸摸過來的!”
叫朗尼的胖子嘻嘻一笑:“面對來自遠方的朋友,難道連一個擁抱都不願意施捨嗎?”
“少廢話!”斯賓塞不屑的擺擺手:“我上一次和你說過的東方朋友……?”
“啊,是的。”朗尼不再和斯賓塞開玩笑,把目光瞄向了站在他身後的艾飛和西尾,眼神閃爍中他又奇怪的看着斯賓塞:“亨利,就是他們嗎?”
“是的。”斯賓塞一回頭:“艾君?我來爲你們介紹一下,朗尼,我的意大利朋友,當年在紐約的時候,就是著名的意大利居住區的……用你們東方人的說法是大名鼎鼎的人物。朗尼,這位是我的日本朋友,艾飛君,西尾君。”
朗尼主動的向艾飛伸出長滿了汗毛的胳膊:“年輕人,歡迎來到我的領地。”
艾飛倒沒有因爲他的手剛剛在‘不雅’的地方觸摸過而厭惡,和他握了一下手:“聽亨利提起過您,在他的口中,您是一個願意幫助人,當然,也是一個有能力幫助別人的人。很高興見到您。”
朗尼楞了一下,立刻微笑起來:“是的,確實如你所說,我是一個非常願意幫助別人的人!前提是,只要有錢可賺。來吧,年輕人,我想我們會有很大合作空間的,不是嗎?”
雖然對面的胖子是在微笑,艾飛卻從他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笑意!笑裡藏刀的傢伙!就在這一瞬間,他就得出了對這個意大利胖子的第一印象。應該說,不是什麼恨好的印象。
朗尼安排幾個人找了一個位置坐下,現在的時間還不到酒吧間的營業時間,裡面空蕩蕩的,也不用擔心他們的話會被人聽去,他從吧檯取來一瓶伏特加給幾個人倒了一點:“那麼……東方的朋友,聽亨利說,你們需要一些代步工具?”
“是的。或者說,我們需要幾輛汽車。”
“可能您也聽亨利說起過,我是個很有辦法的人,只要來到我的領地——對不起,我們意大利人總是習慣把屬於自己的地方稱呼爲領地——總是能夠得到你們想得到的。唯一的問題就是錢。請問,你們有沒有攜帶足夠的現金到來?順便提一句,我不收支票的。”
“沒有。”艾飛老老實實的回答:“我不可能帶着數以百萬計的日元從東京趕到橫須賀來,這太危險了。”
“沒有錢?”朗尼把手中的酒杯轉動了幾圈:“那麼,如果我可以爲您和您的朋友提供汽車的話,讓我怎麼得到我的收益?”
“您可以派人把汽車開到東京,我會在東京把錢交給您。”
朗尼像聽到什麼奇怪的話似的:“東京?哦,媽媽咪啊,亨利,你聽見了嗎?這就是您爲我帶來的朋友嗎?把汽車開到東京?年輕人,你似乎不知道在現在的時代,汽油是多少錢一加侖吧?還是您願意支付這一筆費用,以及我的人員的來往的費用?”
“不,按照規定,這些錢都是要由您出的。難道這不是買賣中的規定嗎?或者您的供貨方會要求您支付把汽車從國外運送過來的費用?”
“你的意思是說,我要爲這一次的運費買單?呵呵……年輕人,你認爲我像是那種錢多到已經不知道怎麼去浪費的蠢貨了嗎?”
艾飛故意考慮了一會兒,然後老老實實的點點頭:“像。”
“…………”斯賓塞和旁邊的西尾同時匿笑起來,卻又覺得不對,趕緊收斂了笑容。
朗尼卻不覺得他的話有什麼好笑,一雙藍眼睛在陰影中眯縫了起來:“年輕人,我得說,我不喜歡你的談話方式。難道沒有人教育過您,對於有請求的人,要保持一份最起碼的尊敬嗎?尤其是面對意大利人的時候?”
艾飛卻完全不拿對方這種赤裸裸的威脅當回事:“那麼,您認爲我們的合作還能繼續嗎?在我的條件下?”
“…………”朗尼真有點莫不清楚這個年輕人的想法了,說他傻吧,詞鋒卻如此銳利,說他精明吧?又不大像,一時間竟讓忘記了回答。
“朗尼先生?我在等待您的回答。”
朗尼猶豫了一下,終於氣鼓鼓的把肥胖的身體向後一靠:“告訴我你需要的品牌?”
“一輛德國產的奔馳,兩輛美國產的福特T行車,兩輛美國產的道奇軍用卡車。哦,車牌都要東京牌照。”爽快的給出了自己的要求,艾飛笑眯眯的看着他:“至於價錢,我會按照您要求的貨幣付款,不過,最好是日元。”
朗尼在心中飛快的計算了一下,這五輛車的總價值大約是在900萬日元左右,而自己的利潤……等一等,得把所謂的汽油費和來回的運費劃出去:“總數是904萬日元。”
他在計算,艾飛也沒有閒着:“也就是25000美元左右?”
“是的。”
“我能給你開出的價格是在880萬日元。多出這個價位的話,我就只能把這一次的橫須賀之行當做自己的觀光之旅了。”
“該死的日本小子!”朗尼在心中狠狠地罵了一句,他減去的費用大約正好是自己多加出來的油費和運費!該死的,他居然連這一點虧都不吃嗎?有心直接拒絕這一筆生意,但是總數還是可以賺到5000多美金的差價讓他還是不忍放手,考慮良久,朗尼還是點點頭:“好吧好吧,真是拿您沒有辦法,就按照您的報價!”
看着這個身材龐大的意大利傢伙居然口吐典型的日本式語言,連艾飛也爲之莞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