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華是社團新仁和的馬仔,具體來說是一個打手,國字臉,絡腮鬍,一臉的凶神惡煞樣。勇字當先的他每次“劈友”(砍人)都衝在最前面,從來不知道驚嚇、害怕是怎麼寫的。可今天大佬交代的任務卻讓他在明白過來之後嚇軟了腿,直到現在,他還是四肢無力,臉色蒼白,時不時地還不自禁地哆嗦兩下。
此時和他一同蹲在路邊草叢裡的還有一個新仁和的兄弟,和孔武有力的阿華相比,這位仁兄的長相和體型都遜色了不少:一張典型的尖嘴猴腮臉,胳膊細得可以和麻桿相媲美,瘦弱的身軀連緊身的黑色t恤都撐不起來,這個小身板簡直就是古惑仔中的敗類、黑社會中的人渣。
“洛仔,你說我們這麼做是不是不大好啊?”猶豫了許久,阿華終於還是硬着頭皮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
“不好?”被叫做洛仔的那個尖嘴猴腮臉輕藐地一笑,不屑地說道,“阿華?你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嗎?如果你知道的話,那你說我們古惑仔是好還是不好呢?”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阿華皺着眉頭想了半天,這才一拍胸脯,鏗鏘有力地說道:“我們古惑仔自然是好人,講義氣、好兄弟。在關二哥面前拜過,乾的都是替天行道的事,你怎麼能懷疑這些呢?”
“替天行道?”洛仔臉上不屑的神色更勝了幾分,“你要能替天行道。要警察來做什麼?乾脆董先生的位置讓你做好了,只要看誰不順眼,直接砍了他的手指就完了。別的不說,我就說上一次被你斬斷一條胳膊的那個合贏和的傢伙,你知道他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嗎?”
前面幾句並沒有聽明白,不過後面一句倒是聽懂了。阿華先是一怔,隨後一拍大腿,忿忿不平地說道:“那個傢伙做過什麼我是不知道啦。但是大佬讓我去斬誰,我一定會辦到,難道大佬會講大話。誆騙我不成?”
一提到自己的大佬。洛仔自然就接不下去了,看了看阿華那張狂熱的臉,他在心底悄無聲息地嘆了一口氣,半晌才悠悠地說道:“還是這趟買賣最划算。不需要斬人就能賺到好大一筆錢。我倒是希望這種生意能多來幾次。”
提到今天的目的。阿華看了看身邊的保溫箱,下意識地往旁邊挪了挪,蠕動了幾下嘴脣。這才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洛仔,你說這裡面的東西,真的像大佬所說的那樣,對人沒有危險嗎?”
“怕什麼?”正做着發財夢的洛仔被他這麼一打攪,心中自然是不爽,沒好氣地回了一句,不過當視線落在保溫箱上後,又嘆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說道,“阿華,你放心好了。我都查過了,雞瘟這種事不會死人的,只要爆出來衛生署會立刻撲殺所有的活雞。而且這個東西即便是傳染到人身上,只是住幾天院,不會死人的。”
在他們兩人腳底下放着的保溫箱裡,裝着四隻奄奄一息的瘟雞,爲了防止它們不會被捂死,在左右兩邊還特意鑽了兩個孔透氣。
這四隻瘟雞是兩人大佬今天早上交給他們的,任務是將這四隻雞扔到從內地開來的活禽運輸的車上。早上交給他們的時候,四隻雞還是活蹦亂跳,可就在一刻鐘前,阿華打開箱子的時候,發現它們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由於這一趟任務有十萬塊的花紅,兩人當時沒怎麼細想,就一口氣地答應了下來。不過洛仔爲人精明,很快就發現了不妥,但是爲時已晚,此時的他也只能帶上兩副口罩來防止感染。
要說口罩可是個好東西,絕對是黑社會做事不可或缺的利器,在很多時候由於口罩的存在,遮住了他們大部分的面容,因此即便是有監控錄像,警方也抓不到直接犯罪的證據,很多時候也不好將他們定罪。因此口罩和鴨舌帽一起,成爲古惑仔做事的必備工具。
今天也不例外,洛仔早早地就備好了兩個口罩,只是還沒有到做事的時候,他也就沒有拿出來。不過當看到這四隻雞一副瀕臨死亡的場景之後,他心中頓時生出一道不妙的念頭,立刻躲得遠遠的。
自然,他這副動作被阿華看在眼裡,雖然阿華平日裡反應遲鈍,但並不代表他是個蠢人,他自然是要問個明白。洛仔只能苦着一張臉,將心中猜測的內容如實相告。
雖然洛仔猜測的並不是事實的全部,但是基本上這四隻雞表現出來的症狀已經說明它們是地地道道的瘟雞,如果將這四隻雞投放到運輸活禽的車上,肯定會交叉感染上其他的雞,到時候說不定還會因此爆發禽流感。
阿華雖然膽大包天,但那也不是真正的包天。在聽到之後,他被嚇得雙腿發軟,差點當場就要拔腿而逃,不過想了想不做事的嚴重後果之後,他只能硬着頭皮繼續在這裡等待。
“別管了,大不了到時候別讓家人吃雞肉,這樣就不會感染上了。放心啦,阿華,準備做事啦。”兩人雖然很害怕,但是他們更害怕沒做事回去後受到的處罰。此時即便前面有萬丈深淵,他們也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沒多久,五輛運輸活禽的車隊就一排溜地駛了過來。此時已經接近天黑,這條在山間修築的馬路又因爲瀕臨關口,車流少得可憐,所以車隊開得相當快。
就在這時,突然從他們後面躥出一輛小汽車,在超越五輛大貨車之後想要強行並道,結果和前面一輛小汽車發生了撞車,超車的轎車一個甩尾,輪胎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後頗爲狼狽地停在路中央。
出了車禍,後面的人自然不可能再繼續前行了。發生事故的兩人下了車之後開始商討起來。誰知道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隱隱有動手的架勢。這讓後面幾輛貨車的司機就有些坐不住了,第一個司機就下車來打算勸架,結果一個人根本勸不住,後面的貨車司機看到這個情況,自然也跟着下來幫忙勸說。
“好了,就是這個時候。”洛仔一推正在伸頭看熱鬧的阿華,“看什麼看啊,那是自己人。趕快做事吧。”
“丟你老母,撞了這一下不要幾千塊修車費。豈不是要我們出這筆錢?”正看得津津有味的阿華。一聽說是自己人,頓時失去了看熱鬧的興趣,陰着臉看了看被撞的車子,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
“我頂個肺啊。都什麼時候了。還想着那些小錢?”洛仔拉上口罩。麻利地帶上手套,從保溫箱裡拎出四隻瘟雞來,直接丟到阿華的腳下。“你兩隻,我兩隻,你負責扔到二、三號車上,我負責扔到四、五號車上。”
阿華點了點頭,捏着鼻子抱起瘟雞,又覺得有些不妥,就學着洛仔的樣子一手拎着一隻瘟雞,飛快地往路邊跑去。他心裡已經暗暗打定主意,回去之後一定要用消毒肥皂洗一百次手。
路中央,兩名穿着黑色西裝的司機還在吵個不停,雙方都沒有打算叫警察的意思。而五名貨車司機雖然看着兩人苗頭不對,但是他們自恃人多,自然也不怕對方,幾人邊抽着煙邊勸說對方,權當是休息片刻。
不過在他們身後,兩條黑影悄悄地摸近了他們的貨車,一揚手就將某個東西丟進了他們貨車的車廂裡,做完這一切之後,兩道黑影就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道路旁。
一直留心觀察後面情況的肇事司機看到這個情況,心知大事已成,自然無心再爭吵下去,指着撞他車的那位司機罵罵咧咧道:“你個撲街,今天我趕時間,沒有空再來和你吵。三天之內送五萬塊到合贏和的虎豹堂,否則就等着給你全家收屍吧!”說完也不等對方有何反應,就鑽進車廂裡揚長而去。
“我說兄弟,什麼是合贏和?”看到被撞的一方不追究了,幾名貨車司機自然是鬆了一口氣,不過他們回過頭來看到撞車一方的司機呆呆地怔住,不由地有些奇怪,互望了一番之後,其中一名膽子稍大的司機就湊了過來,先是遞過一根菸,然後纔看似隨口地問了一句,“這傢伙怎麼就這麼走了,還敢開口要五萬塊?”
這個司機是東宛人,會說一口流利的白話,因此這列車隊以他爲首,其他人都靠他來交流。
“哎!”那名司機接過煙,點上之後深吸了一口,這才長嘆一聲,有氣無力地說道,“合贏和是社團,哎,我這下倒黴了,就這麼輕輕地擦了一下,就給這幫古惑仔訛去五萬塊。哎,惹不起啊惹不起,但願能財去人安樂吧。”說罷,也沒有心思和其他的貨車司機打招呼,就搖着頭上了車。
“老林,這傢伙說什麼呢?怎麼走的時候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啊?”眼看着原本吵得異常激烈的兩人先後走了,其他的貨車司機都圍了上來,紛紛問起剛纔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叫做老林的司機嘿嘿一笑,露出微黃的牙齒,故作神秘地使了個眼色,成功勾引了其他幾人的好奇心後,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不是說想見識一下香港的黑社會嗎?剛纔被撞的那個,就是香港一個社團的成員,你看他的車就輕微地被擦了一下,就訛詐了對方五萬塊。嘖嘖,這年頭,還是做黑社會有前途。”
幾人雖然跑這條運輸線,但基本上都是當天去,當天回,沒什麼機會接觸香港本地風土人情。今天倒是讓他們遇上了,只不過這個場景和電影裡面演的實在是有些差距,幾人都有些失落,在心中不約而同地想道:原來黑社會就是這個德行,怎麼沒見他拿砍刀出來呢?
在電影裡,古惑仔橫行霸道,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將“英雄”氣概演繹得淋漓盡致。這幾名司機雖然已經不是熱血少年,但看到這種場景時仍然是心潮澎湃,激動不已。今天看到真實的黑社會“從業”人員,真實場景的差距讓他們倍感失落,一時間都沒人知道該說什麼是好。
“嗨!嗨!你們想什麼呢?”眼看着幾人都沉默不語,老林就很是不滿他們的這副反應,大聲地吆喝了兩聲,一指幾輛貨車的位置,從那裡傳來咕咕的雞叫聲,“哥幾個,別想了。咱們趕緊上路吧,你看,裡面的雞都等得不耐煩了!”
他哪裡會想到,這些雞可不是因爲等得不耐煩,而是車艙裡闖進了不速之客,而這個不速之客很有可能會要了它們的命,這些雞是在爲自己哀鳴呢。
幾人嘿嘿一笑,就將剛纔的事忘了個一乾二淨,三三兩兩地上了車,發動後就繼續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