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給自己最得力的政治助手增加競選資本,也是讓民主黨能夠在兩年後的大選當中繼續勝出,克林頓需要在某些場合讓副總統戈爾多亮相,並且能夠多處理一些重大事務。
在美國的政治體制當中,副總統是總統的第一備胎。當總統遭遇不測的時候,根據聯邦憲法,副總統可以在任期內接任總統一職。當然,這種備胎很多,不過副總統是排在這份備胎名單上最前面的一位。
作爲地位僅次於總統的國家行政長官,儘管有協助總統處理國家事務的權利和義務,但很多時候,這個位置上的光環遠不如總統的光環奪目耀眼,更多的時候只是總統的一個代表。
應該說,位置坐到這裡,已經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了。但戈爾卻是一位野心勃勃的政治家,從來不掩飾自己要競選總統的意圖。在民主黨內部,也普遍認爲他將是在2000年最有力的黨內候選人之一,所以即便是爲了整個黨的利益考慮,克林頓也要適時地給予戈爾曝光和決策的機會。
既然制止印尼種族動亂的頭功已經被共和黨人搶走了,具體說是共和黨的查理.邁爾斯議員。所以爲了不失分甚至是得到更多的分數,克林頓和他的幕僚們就必須再做些什麼,很快,他們就定下了一個策略:讓蘇哈托下臺,結束他的獨裁統治。
由於歷史的原因,美國在東南亞地區具有相當深厚的影響力,別的不說,就光說是軍事港口,他們就在新加坡、印尼、澳大利亞、菲律賓等國家租賃或者借用了很多。可以說,這些國家都是在美國以及其盟國的庇護當中。所以在某些時候。美國對於這些國家的態度能夠直接決定他們領導人的前途和命運。
而這一次之所以對東南亞地區發動經濟戰爭,其原因在於日本的觸角伸了進來,而這些國家和日本的聯繫日趨緊密。這讓一直都處心積慮遏制日本的美國相當不爽,所以在某種程度上這些國家成爲警告日本資本乃至於全世界資本的替罪羊。
讓蘇哈托下臺。結束他的獨裁統治,一來可以在世界上給美國的外交謀分,二來則可以給專門主管這項事宜的戈爾加分。而且即便是親美的蘇哈托下臺,其他上位的領導人也不得不倚重美國,所以克林頓的幕僚在沒有給蘇哈托這位盟友任何警示的情況下,就決定了對方的命運。
“如果你想要的是總統特赦令,我建議你還是不要提了。我不可能冒着得罪全國選民的危險,來簽署這樣一條命令的。”
在蘇哈托準備妥協並提出交換條件的時候。哈比比想都不想,就一口回絕道。
他很清楚現在的局面和人民的意願,即便蘇哈托目前已經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但很多人並沒有放棄清算這隻螞蚱的意思。別的不說,就光是當年他爲了上臺,搞的軍事政變兼全國性的屠殺,就有很多人銘刻在內心深處。
“我現在已經是這樣了,沒幾天好活的了,怎麼可能還想着赦免的事情?”蘇哈托苦笑一聲。長嘆一口氣,悠悠地說道,“我早就知道。自己到頭來絕對沒有什麼好下場。不管是監禁,還是流放,我都準備好了。”
就在這一刻,蘇哈托那張原本還算保養得體的臉突然就蒼老了許多,數十條深淺不一的皺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出現在他的臉上。突如其來的變化看得哈比比心驚膽戰,他真害怕對方就這麼死在他面前,如果是這樣的話,縱使他全身上下都長滿了嘴,也是說不清楚了。
讓他倍感慶幸的是。蘇哈托並沒有當場掛了,圍繞在他牀頭的衆多醫療器械也沒有發出讓人驚悚的警報聲。望着心電圖上起伏不定的曲線。哈比比在心底長出了一口氣。
從這個國家的偉人到最後可能淪落到階下囚的境地,這種落差實在是太過於巨大。大到即便是從小就心性堅定的蘇哈托也承受不了。在停頓了半晌之後,蘇哈托這才無奈地接受這個苦澀的現實,艱難地接着說道:“我可能沒有辦法逃開下臺後的指控了,對於這一點我非常清楚,所以也沒有打算讓你爲難。其實我開出的條件是,在我下臺之後,能夠保證我的家人平安無事,並且繼續他們的生意。”
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到了告別權力的最後時刻,蘇哈托的護犢之情終於體現出來了。或許是因爲自幼母親頻繁改嫁而四處被人看不起,所以蘇哈托的內心對家人格外地護短。如果他是一個普通人,這種護短並沒有什麼可指責的,但恰恰他是一個國家的總統,這種護短行爲就給了他的家族大把的機會大肆斂財、貪污腐化。
蘇哈托共有六個子女,在他的庇護下,這些皇親國戚們將手伸向了印尼國內的各個角落,包括運輸、汽車、銀行、建築、石油、天然氣、航空等行業均有他們的影子。如果說這是所謂的“將門虎子”,恐怕地球上99.99%的人都不會相信。
“這個……”哈比比沉吟了半晌,卻下定不了決心。在他的計劃當中,追討因爲蘇哈托家族貪腐而失去的國家財富是重要的一環,這樣可以快速地收攏人心。
“我親愛的老朋友!”蘇哈托苦苦哀求道,“我們認識有三十年了吧,這三十年來我一直對你和你的家族恭敬有加,從來沒有過分逼迫或者要求過什麼。事實上,對於你們這種近乎於割據的情況,我從來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難道這份情誼就不值得你現在保護一下我的家人嗎?”
看着原本高高在上,此時卻如同風中殘燭一般的蘇哈托,就差跪在他面前的時候,哈比比的心中突然生出幾分不忍。但在下一刻,他就將這種情緒拋之腦後。要知道,對於玩政治的人來說。這種情緒絕對是“兵家大忌”。
“只要他們補繳足稅款,我相信沒有其他人再去爲難他們的。”沉思了半晌之後,哈比比終於決定還是放這些“皇親國戚”一馬。“另外,讓托米將他從印度尼西亞銀行裡偷運走的黃金盡數還回來。我就不會追究他盜取國庫的罪名。除了這一條之外,其他的都好商量!”
“什麼?”蘇哈托的臉上立刻浮現出錯愕的表情,他先是一怔,隨後不敢相信地看着哈比比,一字一頓地問道,“這個小畜生,真的幹出這樣的事情來了?”
隨後他立刻意識到,即便托米真的幹出這樣的事情。那也是在他的放縱和默許之下。正所謂“養不教,父之過”,這個道理放之四海皆準。很快,訕訕的表情取代了錯愕,“如果真有這樣的事情,我一定讓他將所有的東西還回來。抱歉,哈比比,我對這件事情根本就是一無所知。”
“現在說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哈比比譏諷道,“這一次還真是多虧了托米,我才能扳倒普拉博沃。另外。你說你不知情,你覺得我會相信嗎?即便是我會相信,其他的人。包括全國的人民會相信嗎?所以說,趁着現在事情還沒有曝光之前下臺,對你來說可能是最好的結果。而類似的事情一旦曝光,憤怒的人民可能會把你和你的家族撕得粉碎。”
聽到哈比比的話後,蘇哈托罕見地沉默了,像是在反思自己的過失,又好像是在體會哈比比所說的情況。足足過了半個小時,他才長嘆一口氣,說道:“哈比比。現在我們的條件談完了。如果你還有時間,我們不煩談談其他的事情。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如何搞定我那個不安分的女婿的?”
“你也知道他不安分?”哈比比哂笑道。“他一直都視我爲最大的對手,想取而代之,對於這樣的人,我怎麼能夠不重視?這一次他打算將你全國暴亂的計劃提升數個等級,直接搞到不可收拾,然後他就可以複製你當年的所作所爲了!”
看着蘇哈托臉上再次浮現出的震撼表情,哈比比頗爲不以爲然地接着說道:“其實,總統先生,你更應該關心的是,爲什麼在如此關鍵的時候,你手下的士兵們會集體背叛吧?普拉博沃,他就是個莽夫,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政治!”
“阿米佐約?魯比安度?”經過他這麼一提醒,蘇哈托終於想起幾個鐘頭前發生在總統府的一幕了,雖然經歷了背叛,但蘇哈托很清楚,政治就是這樣的。不過現在聽哈比比這麼一說,他卻是有些困惑了,“他們?難道這不是美國人的意思嗎?”
“不!不!不!”看着蘇哈托臉上的困惑,哈比比難得地笑出聲來,“我親愛的總統先生,這一次你是真的搞錯了。事實上,是我們也達成協議,然後告知了美國方面,華盛頓經過權宜之後,這才決定讓你走人的。包括我、魯比安度、阿米佐約、哈巴克、巴姆薩等一起向美國方面提出的建議,你現在明白了吧!”
他口中所說的哈巴克、巴姆薩均是海軍的參謀長,由於印尼海軍分爲兩個艦隊,所以有兩個參謀長。
按照哈比比的說法,陸軍、海軍方面均倒戈相向,剩下的空軍將領已經無關大局了。
“他們也背叛了?”蘇哈托並沒有動怒,此時即便他想發火,也找不到發泄的對象,在沉吟了半晌之後,他突然說道,“不對!憑藉你哈比比的人脈和威望,是絕對整合不了這麼多人的,所以,你背後一定還有其他人!是這樣的嗎?我猜的是對的吧?”
哈比比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兩眼泛光地盯着蘇哈托看了一會後,這才緩緩地搖了搖頭,嚴肅地說道:“總統先生,你猜得對,卻又不對。我背後的確是有人,不過說動他們的,並不是這個人,而是這個人的錢!”
和蘇哈托家族一樣,這些高級將領的家族也瘋狂地四處斂財。他們當中的大部分人都是利用自己尊貴的身份涉足到某個行業當中去,通過不公平的競爭從其他人手中奪取財富。
但是隨着印尼盾的崩潰,這些人當中的絕大多數都陷入到危機當中,很多人的公司都瀕臨破產,急需要新的資金注入。在這個時候,哈比比帶來的金主鍾石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出現在他們家族的面前,自然,這些家族的主事人迫於形勢,也只能答應哈比比的政治要求。
“如果可以,我想見見這個人。”蘇哈托看着哈比比,突然說道,不過看到哈比比突然變了的臉色,又急忙補充了一句,“我可以絕對保證這個人的人身安全。再說到了現在,我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我只是想看看,對方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