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級機構的原則應該是建立在客觀、公正的立場上,而不是對市場份額的激勵機制上。”
果不其然,埃裡克.克辛斯基一開口就直接將矛頭對準了整個評級制度,“機構將他們的資產打包到評級機構,採用繳納一部分費用的方式來進行信用等級的評級,這種做法在我看來就是錯誤的,是一種錯位的激勵方式。”
“很顯然,這種重視數量不重視質量,重視短期利益而不重視長期利益的行爲,或許在投行當中盛行,但是對於具有權威性、影響整個市場的評級機構來說並不合適。在穆迪方面,這種動機表現在對市場份額的追逐上。”
“我必須承認的是,正是因爲我堅持更爲保守和穩妥的評級方法,使得穆迪在次級貸款衍生債務市場競爭不過另外兩家,從而導致業績大跌後被解僱的。關於這一點,我一直都不能理解。我認爲,正是這種企業文化,導致評級機構在金融危機當中成爲了最重要的幫兇。”
“不止是穆迪,就連標普、惠譽等機構,據我所知都奉行着同樣的做法。所以我認爲在整個華爾街的評級機構,企業文化都存在着嚴重的問題。對利益和市場份額的追逐,使得它們很難保持客觀中立的立場,從而導致大量以次充好的債券流入到本不該屬於它們的市場,使得市場上充斥着原本不應該有的風險。”
“以上就是我要說的全部!”
埃裡克.克辛斯基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通話,最後長出一口氣,淡定地喝了一大口水,慢慢平復了激動的情緒。
全場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只有相機的快門聲在咔嚓咔嚓地作響。
“……”
艾爾.弗蘭長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了。
埃裡克.克辛斯基這麼一說,雖然讓艾爾.弗蘭達到了部分目的,但是他的牽扯麪太廣,已經關係到整個美國評級機構的基礎,在這種情況下即便艾爾.弗蘭再有決心。也不可能繼續調查下去。
原本他只想扳動穆迪這一根分支,但現在埃裡克.克辛斯基所要做的卻是砍倒美國評級機構這棵大樹,這遠非他所希望的。
但是看到對方如此配合,艾爾.弗蘭又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只好強笑着點了點頭,算是對對方的態度表示讚許。
但是他在心中,卻是在大罵對方愚不可及。
揮退了埃裡克.克辛斯基之後,艾爾.弗蘭和其他幾名委員會成員竊竊私語了半天,再擡頭朝着下面看去。正好捕捉到了鍾石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
平心而論,鍾石並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只是對埃裡克.克辛斯基這番言論有些不屑,但落到艾爾.弗蘭眼中,卻變成對他的嘲諷。
一個國會議員的驕傲,又豈能是任由一個華爾街的資本家所能嘲弄的。當即艾爾.弗蘭冷哼一聲,盯着鍾石緩緩說道:“傳下一位證人!”
“還有證人?”
迪恩.本特納先是一愣,隨即又自我安慰道,“整場聽證會已經變成了一個笑話,既然議員先生不死心。那就再添加一個笑話吧。”
不過鍾石卻沒有他那麼樂觀,他很清楚越是殺手鐗的東西,越要在最後使出來。艾爾.弗蘭在前面所做的一切都是徒然,而他還繼續堅持做下去,那麼想來最後的東西肯定有一定的威懾力和殺傷力。
很快,一名畏首畏尾的年輕人就走了出來。當他一出現的時候,滿堂的攝像機和照相機都對準了他,鋪天蓋地的快門聲和鎂光燈頓時圍繞住他。這讓他頓時就是一驚,臉色頓時變得蒼白無血。
好不容易走過圍繞的媒體後,這名年輕人在律師的陪同下磕磕巴巴地發完誓。隨後才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了半個屁股。
“證人姓名?”
艾爾.弗蘭看了看這人的架勢,心中又是一陣嘆氣,暗想自己的團隊都找來些什麼人,根本上不了檯面。這樣的人即便是上了法庭。也會因爲現在的表現而在陪審團面前失分的。
聽到對面的聲音,這名年輕人的屁股下頓時像裝了彈簧一樣,飛快地跳了起來。不過下一刻在律師的提醒下,他才意識到自己不需要站着回答問題,但是又不好意思重新坐下來,怯生生地看着對面。直到艾爾.弗蘭微不可覺地點了點頭之後,他才慢騰騰地坐了下來。
自然,對於他的表現,艾爾.弗蘭更加不滿了,重重地哼了一聲,又重新問道:“證人姓名?”
“理查德.米查克!”
年輕人縮着腦袋,小心地朝着四周看了半晌,在艾爾.弗蘭失去耐心之前,才確定對方問的是他,當下小聲地回答道。
“證人曾經在評級機構穆迪裡工作過?”
艾爾.弗蘭已經氣不打一處來了,不過在衆目睽睽之下,他還是得必須忍住心中的怒氣,故作平靜地問道,“有沒有這麼一回事?”
“有!”
理查德.米查克像擠牙膏一般,艾爾.弗蘭說一點,他就回答一點,完全沒有自我坦白的意向。
“那麼請問供職什麼部門?”
一絲紅暈從艾爾.弗蘭的臉上一閃而過,緊接着他長吸一口氣,慢慢平復了心中的鬱悶和煩躁,這才繼續問道:“還有具體工作的職責和任務,都有哪些?”
或許是意識到對方語氣不善,理查德.米查克終於有了一絲覺悟,大段地回答道:“我曾經在穆迪公司工作過。從2002年到2009年,共7年的時間。期間曾經做過初級分析師、高級分析師、副總裁。到我離職時,最後的職務是結構性產品和衍生品部門的高級副總裁。”
眼見着對方終於開竅了,艾爾.弗蘭長出一口氣,知道整場聽證會終於進入了自己的節奏,當下心中大定,反而不着急繼續盤問,而是想着怎麼從這人的口中套出更多的東西來。
“這個人也是你們穆迪的?”
對於接二連三地出現穆迪前員工,鍾石也頗感到意外,禁不住向迪恩.本特納問道,“你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淨出叛徒?”
“……”
鍾石的這個問題,讓迪恩.本特納感到非常尷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好幾次想要開口,但最終還是欲言又止。
看到他這幅模樣。鍾石禁不住嘆了一口氣,又問道:“這傢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知道些什麼?”
“很多!”
迪恩.本特納掏出手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小聲地說道。“按照他剛纔所說的,這傢伙應該是在要害部門。很多內幕都繞不開他,所以如果他真的要開口的話,恐怕……”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意思鍾石已經明白了。
當下鍾石臉色一沉,心中也變得沉甸甸起來。
“證人,你在穆迪工作期間,有沒有遇到過你認爲違背職業道德的事情?”
艾爾.弗蘭終於想好怎麼盤問了,當下單刀直入道,“這麼說。不管是違揹你自身意願的,還是你自願的,有沒有在穆迪期間做過你認爲違背職業道德的事?”
“……”
在和律師竊竊私語了半晌之後,理查德.米查克終於開口道,“有!”
自然,他的這句話引起了全場的軒然大波。人們不顧會場的紀律,紛紛開始交頭接耳地討論起來。而攝像機和照相機又瘋狂地開動起來,朝着理查德.米查克鋪天蓋地般地襲擊過來。
他的這句話,幾乎是能夠決定穆迪的命運,也是記者們等候已久的大新聞。因此在他話音剛落的時候,艾爾.弗蘭的臉上就露出了一絲玩味的笑容。
“具體是什麼情況,請證人給予詳細的解釋!”
他猛然揮舞了兩下法槌,制止了會場的喧譁後。就趁熱打鐵地說道,“將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是,主席先生!”
在得到律師免罪的擔保之後,理查德.米查克似乎也豁出去了,當下面色平靜地說道,“我工作的職責是對投行和銀行發行的結構性和衍生品進行評級。所用的方法是穆迪內部的評估模型。具體原理我就不說了,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模型。”
“曾經有好幾次,在一些客戶將他們的產品送過來評估的時候,按照這套模型評估出來的等級是AA級,但最終販售出去的時候,卻是AAA級別,即最高級別,這種事發生了不是一次兩次,這一點讓我感到非常奇怪。”
“你既然察覺到其中的問題,那麼你沒有采取相應的措施嗎?”
艾爾.弗蘭此時心中近乎狂喜,終於讓他抓到了穆迪的把柄,當即他順着對方的話頭繼續問下去,“你也應該清楚,這不符合職業道德吧?”
“是的,主席先生!”
理查德.米查克頓了頓,繼續回答道,“在發現問題之後,我就第一時間向我的上級進行了彙報。但是很奇怪的是,在此之後,關於這些客戶的產品評估,我就被排除在外了。直到我離職,這種情況都沒有得到改善。”
“你的意思是……”
艾爾.弗蘭心中幾乎要對理查德.米查克鼓起掌來,他勉強壓下全身源源不斷涌現出來的狂喜,故作鎮定地繼續問道,“你的意思是,在這個過程當中有某些不可告人的內幕交易,又或者是超乎職業道德的逾規行爲?”
“我沒有這麼說過!”
又和律師竊竊私語了半晌,理查德.米查克最終給出了一個否定的答案,不過隨後他又補充道,“根據我個人的猜測,私底下可能會發生某些事情,否則他們就不會瞞着我這個負責人了。”
“好!好!好!”
艾爾.弗蘭連續喊了三聲好,不顧失態地繼續問道,“現在還有一個問題,你所說的這些客戶,都有哪些機構?”
“古德曼公司、瑞士銀行和美林證券!”
對於這個問題,理查德.米查克不假思索地直接回答道,隨後他意識到什麼,又補充了一句,“現在不叫美林證券了,而是美國美林集團。”
“你可以下去了!”
他的回答,讓艾爾.弗蘭感到非常滿意,滿意到全身十萬八千個毛孔,沒有一個不歡呼雀躍的,終於讓他抓住了穆迪的把柄。如果不是在嚴肅的大廳裡,恐怕他都要歡呼雀躍起來了。
“這下糟了!”
當理查德.米查克開始娓娓道來的時候,迪恩.本特納就開始全身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等對方說到最後,他全身顫抖得如同篩糠一般,甚至連坐着都成了問題。
“放鬆點!”
看到他這副模樣,鍾石忍不住輕輕地拍了對方一下,安慰道,“不要着急,事情還遠沒有到最後呢!”
說來也是奇怪,也不知道鍾石手上有什麼魔力,只是這麼輕輕地一拍,迪恩.本特納的身體頓時鎮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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