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和妻子在外打工多年,一年前,他們未滿十六歲的女兒輟學,他們便將女兒接到了身邊。
由於他們的疏於管教,女兒跟一羣不三不四的人混到了一起,跟人發生了關係,懷了孕。
女兒懷孕之後,那男孩不但不再理會他們的女兒,反而一怒之下,開車將他們的女兒撞死了。
女兒一屍兩命,他們報警,找警察,可是因爲那男孩的父母都是在惠南市政府有一定官職的,硬是把這件事情給壓了下來,當成一件普通的交通意外處理了。
夫妻倆就這麼一個女兒,咽不下這口氣,想要找媒體曝光評理,可是,不但沒有人願意幫他們,妻子還被人痛打了一頓,身上五六處骨折,內臟出血,躺在醫院裡,一天幾千上萬塊的醫藥費用。
萬般無奈之下,男子纔想到了跳樓。
其實,他又哪裡是真的想死,只不過就是想引起媒體和大家的注意,爲女兒和妻子討回一個公道而已。
簡夏聽完男子的話,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成了拳頭。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今天是她處在男子的位置,遇到這些不公的事情卻無處申訴,那她又可能會怎麼樣?是不是比眼前的男子,更無助和絕望。
“四哥。”
正當簡夏無比憤怒又痛心的時候,門口的方向,一道低沉又渾厚的男中音傳進了簡夏的耳朵裡。
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簡夏側頭望去,一眼便認出了推門而入的男子。
“季李。”
簡夏錯愕的時候,坐在她身邊的冷廷遇已經起身,走向進來的男子,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大隊長”
錯愕地,不止是簡夏,還有兩名做筆錄的警察,他們看到男子進來,都站了起來,瞪大雙眼,有些不敢相信,又異常恭敬地叫道。
白季李看一眼大家,視線,最後停留在簡夏的身上。
他笑了笑,又看了冷廷遇一眼,“原來嫂子也在。”
簡夏看着冷廷遇和白季李,又掃了一眼整個屋子,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嫂子?!
這兒哪有什麼嫂子?
除了她一個女的,屋子裡的人,包括兩名警察,全是男的呀!
冷廷遇的脣角,微不可見地一勾,又拍了一下白季李的肩膀道,“這件案子交給你了,有把握嗎?”
白季李深邃的眸光異常清亮,硬朗的五官,浮現出與之形象不相符的狡黠笑意來,回答道,“四哥發了話,哪裡還有沒有把握的事情。”
冷廷遇笑,“那就交給你了。”
白季李也笑了,點了點頭。
“小七,走吧。”
話落,冷廷遇並沒有等簡夏,而是邁開長腿,徑直往外去。
簡夏反應過來,匆匆從名片夾裡,掏出一張自己的名片給到那開始想要跳樓的男子,叮囑道,“這是我的聯繫方式,如果再有什麼困難,儘管聯繫我。”
男子雙手接過名片,感激涕零,“謝謝,謝謝孫少奶奶。”
簡夏笑着微微點頭,轉身大步跟上冷廷遇的步伐。
“冷家孫少奶奶?!”看着簡夏消失的背影,白季李回過頭來,問兩位同仁,“她是冷家的孫少奶奶,冷彥的老婆?!”
“是呀!白大隊長,她叫簡夏,是冷家的孫少奶奶。”
白季李,“”
靠!這回的烏龍搞大了
“剛纔的那個人是誰呀?”
追上冷廷遇後,簡夏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白季李,市刑警大隊的隊長。”前面的男人頭也不回,神色異常平靜地回答道。
“哦。”簡夏輕咬了一下脣角,遲疑了一下,望着冷廷遇寬厚挺拔的背影,最後還是問道,“他說的‘嫂子’,是什麼意思?”
“他有時候眼神不太好,你別太當回事。”
簡夏,“”
回去的車上,簡夏仍舊是習慣性地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然後一路沉默着不說話。
車快回到公司的時候,簡夏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拿出來一看,是顏憶如打過來的。
簡夏不清楚,顏憶如又想搞什麼,也沒有任何的心思再跟她浪費半句的口舌,但是如果她不接這個電話,顏憶如還以爲她認輸,不敢接了。
“喂。”
“簡夏,你不是一直很想見你的女兒嗎?”
“女兒”兩個字,像是一根刺,瞬間便扎中了簡夏最敏感的神經。
“顏憶如,我的女兒在哪?”此刻,簡夏完全忘記了身邊的李復和後面座着的冷廷遇,咬牙低吼道。
“你的女兒就在醫院裡,你趕緊過來見她最後一面吧。”
——醫院?!
“顏憶如,我的女兒爲什麼會在醫院裡?”
電話那頭的顏憶如冷笑一聲,什麼也沒有說,直接掛斷了電話。
聽着手機裡傳來的“嘟嘟嘟”的盲音,電光石火間,簡夏似乎想到了什麼,立刻便轉頭對着李復大喊道,“停車,我要下車。”
“李復,去醫院。”
“是,老闆。”
簡夏回頭,倏地看向後座的男人。
靠車窗的方向,車子快速地開過一片片綠蔭,明暗交錯的光線下,在冷廷遇那雙深邃又浩瀚的黑眸裡,簡夏分明看到了他格外黑亮的瞳仁中,倒映着的兩個小小的自己。
“女兒不會有事,你放心吧。”
簡夏怔怔地看着她,莫名地便紅了眼眶
去醫院的路上,簡夏再撥打顏憶如的電話,她的手機卻已經是關機狀態。
半路,烏雲遮住了陽光,天空,快速地陰暗了下來。
“轟隆隆”
忽然的一個響雷,讓簡夏渾身抑制不住地一顫,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
盛夏的天,總是跟小娃娃的臉一樣,說變就變。
前一分鐘還晴空萬里,後一分鐘,便是暴雨傾盆。
路邊的行人,做鳥獸一樣散去,路上的汽車,也都亮起了霧燈和閃光燈,在這突如其來的猛烈暴雨中,降低速度緩慢地行駛,唯有他們的車,不但沒有降低速度,反而更快地往醫院的方向開去。
冷廷遇看着雙臂抱緊自己的簡夏,吩咐李復,把車裡的溫度調高。
“四叔,”
簡夏忽然回頭,看向冷廷遇,卻預言又止。
“怎麼啦?”
冷廷遇看着她,昏暗的車廂裡,她那雙澄亮的眸子裡,彷彿淬了鑽光,瑩瑩發亮。
冷廷遇知道,那是簡夏強忍的淚。
簡夏吸吸鼻子,又忽然低下頭去,搖搖頭,“沒什麼。”
她和冷彥之間的事情,又關冷廷遇什麼事,她不應該開口向他尋求安慰。
很快,車子便開進了醫院,在住院大樓前停下。
幾乎是車子一停下,簡夏便推開了車門,完全不顧傾盆的暴雨,衝進了雨幕裡,往住院大樓裡跑去。
隔着被暴雨衝唰的一塵不染的車窗,冷廷遇看着那道消失在雨幕裡的纖細身影,好看的眉頭,微微擰了起來
簡夏一口氣衝到電梯口,按下電梯,正好有電梯停在一樓,當電梯門緩緩打開,她立刻便鑽了進去,按下了重症監護室所在的樓層。
看着電梯快速往上升的樓層,簡夏的一顆心,也跟着懸到了嗓子口,各種各樣從未有過的無法言喻的心情,在胸腔裡,不斷地蔓延、滋生,將她重重包裹。
她的女兒,難道真的如顏憶如所說,在醫院裡嗎?
她真的會見到她的女兒嗎?
從一出生到現在,她從未見過女兒一眼,不知道現在,她的女兒怎麼樣呢?
可是,如果真的如顏憶如所說,她的女兒就在這裡,那麼爲什麼會是在醫院裡?
難道,她的女兒生病啦?
還是,
不,不,不
電梯裡,簡夏一個人拼命搖頭,她不敢再往下想。
冷彥不會那麼殘忍的,他一定不會那麼殘忍的。
再怎麼說,那也是他的親生女兒呀,他一定不會殘忍狠心到用女兒的命,去換冷筠的命的。
更何況,同父異母,她女兒的心臟,不一定就適合冷筠。
所以,不會的,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電梯,“叮咚”一聲到達簡夏要去的樓層。
當電梯門緩緩打開一條縫的時候,簡夏便衝了進去,直接往重症病房外狂奔。
當她一口氣跑到重症病房外,看到的,沒有女兒,只有顏憶如。
“顏憶如,我的女兒呢?”
簡夏看着就那樣娉婷地站在重症病房外,安靜地笑靨如花地看着她的顏憶如,瞬間就慌了神。
她垂在身側的手,控制不住地緊握成拳,用盡最大的力氣,才剋制住自己,沒有衝上前去,拽住顏憶如的衣領質問。
顏憶如笑了,笑的那麼好看,似染了毒的鮮花。
她看着簡夏,一定一頓,字字無比清晰地道,“醫生說,小筠的手術很成功,如果不出意外,三天後,她就能從重症病房轉入加護病房了。”
明明顏憶如的聲音,那麼溫柔,那麼好聽,可是,聽在簡夏的耳朵裡,每一個字,都猶如一把鋒利的刀,每一刀,都狠狠地凌遲在她胸口的位置。
“什麼手術?”
簡夏咬牙,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維持着自己表面的平靜,低聲問出這四個字來。
“哈哈哈”顏憶如笑了,笑聲痛快無比,“當然是心臟移植手術呀!”
她看着簡夏,像一個披着天使外衣的惡魔,一步一步,那麼優雅又愜意地走向簡夏,火紅的豔脣輕啓,像吐着信子的眼鏡王蛇一樣,在簡夏的面前緩緩地道,“夏夏,這次,我又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生了一個女兒,我的兒子,又怎麼可能這麼快找到合適做移植的心臟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