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檉眼神閃爍,緩緩從老者和元極身上擡起,重新落向元鏡。
他目光遊移徘徊,上下打量元鏡,元鏡此刻雖然蒙了面,只露出一雙眼睛,但夜行衣緊身包裹,凸現出美好身段,令他不由微微抿脣。
趙檉露出了一絲狷昧笑意:“鏡妃何不摘下面紗,以本來面目示人……本王又非沒有見過!”
他此言一出,元神和元極倒還不覺什麼,只道兩人之前打過照面,相互識得真正容貌。
但元鏡卻知趙檉說的根本不是這個,此惡賊心術不正,下流無恥,話裡乃有所指,是在調戲於她!
那晚柔狼山上,鏖戰一夜,此賊武藝高強,手段卑劣,將她外面衣衫多處劃破,該看的不該看的都被他瞧到。
而且他擅長掌上武藝,什麼爪術指法,被他劃摸捏拿,沒少佔去便宜!
一想到此,元鏡不由心中悲忿交加,恨不得立刻就把對面這惡賊千刀萬剮。
“趙檉,你死在臨頭,猶自不知,還敢出言不遜!”元鏡惱怒道。
趙檉眯起眼睛,果然自家身份泄露,對方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不過這些並不礙事,只要把他們全都殺死,再打去興慶府,但凡反抗者一個不留,統統滅掉,挫骨揚灰,那知不知道他是誰又有何妨!
不知道罷了,知道則更好,到時他金戈鐵馬滅了西夏,隨後就北上大草原,飲馬流花河,遠征遼金地,劍指上京城,兵搗黃龍府了!
“哈哈哈!”想到此處趙檉不由得意起來,放聲大笑道:“元鏡,既已知本王君臨會州,還不速速跪下乞降,說不得本王憐惜於你,收過身邊伺候,不比跟着那蠻子李幹順要好?聽說你自入西夏宮廷,並不得寵,連個娃娃都沒有生,倒是了無牽掛,此刻棄暗投明還不算晚,本王不嫌棄於你,你只要投靠過來,本王便封你個郡君噹噹。”
“你你你……”雖然敵對,知道對方胡言亂語擾亂自家心神,可元鏡還是沒料到趙檉會說出這般虎狼之詞,這簡直就是潑皮的行徑,無賴的言語,哪裡像一國親王所能做出。
她氣得臉色煞白,雖然帶着面巾難以被瞧見,可雙眼卻是冰冷至極,恨不得立刻上前結果這惡賊,再剁成碎末方解心頭之恨。
“我什麼我!”趙檉跨前一步,不高興地道:“還不下跪乞降?莫非不願意投靠本王嗎!”
“惡賊!”元鏡怒道:“我乃堂堂元家之女,大夏國帝妃,豈會投降你這無恥卑劣之徒,你少要做春秋大夢!”
趙檉聞言立刻嗤笑道:“什麼元家之女,不過化外蠻夷、遊獵牧戶,窮山惡水之地的番民罷了,至於你所謂的大夏國,在本王眼中,也只是個小小河西部落,野外荒族,立不足百年,何談稱帝?夜郎自大,井底之蛙,簡直貽笑大方,笑死個人了!”
“你你你這賊子……”元鏡氣得渾身顫抖,沒想到這惡賊居然如此狂妄無狀,對自己口出無賴惡言不說,還對元家,對大夏國極盡侮辱之事。
“元鏡,本王勸你別不識好歹,投了本王,侍奉本王,還能保命,若是不識擡舉,哼哼!”趙檉再上前一步:“別怪本王下手無情,辣手摧花,到時你悔之晚矣!”
元鏡聞言銀牙緊咬,雙眉輕顫,哪怕她一身武藝超羣,又身份尊貴,可畢竟只是名女子,年歲也不比趙檉大,怎麼能受了這般呵斥欺辱,眼淚頓時就在眼圈打轉,手腕一抖,便有條森寒鋼鉤出現,便要過去和趙檉拼命。
就這時候,旁邊的元神開口道:“此人讓我來吧。”
元鏡轉頭看去:“老祖?”
元神點了點頭道:“你並非他的對手,且照顧元極,讓我來對付於他。”
“我不是他的對手?”元鏡心中不願意承認,畢竟兩人都是半步大宗師,自己怎會不是這惡賊對手!
但不承認又不行,因爲她真的打不過這惡賊,這惡賊手段之多,出手下流,陰險狠辣,自己很難招架得住。
“他是大宗師,你並非對手。”元神淡淡地道。
“大宗師?”元鏡聞言頓時一愣,前些日這惡賊還只是半步呢,這沒過多久怎麼就變成大宗師了?莫非那時候便已是這般境界?不對不對,若那時候便是大宗師,自己勢必無法從柔狼山中跑出,早就讓對方殺死在山內了。
難道是這段時日晉升的嗎?想到這裡元鏡眼前不由有些恍惚,牙關咬得更緊。
她是元家真正的第一天才,元極比她也遠遠不如,甚至元家老祖這般年輕時也沒有如此境界,就算是她的師父,當今的神鷙宮宮主澹臺長夜,在武學資質之上比她也要差一些,像她這般年齡之時,還只是宗師,而非半步。
而這賊子趙檉,看起來與她歲數彷彿,卻成就了大宗師之位!那可是大宗師啊,是古往今來武人所追求的武道巔峰,無數天驕天才終其一生的夢想,許多天才哪怕窮盡歲月,最終也沒有邁出這一步。
二十餘歲的大宗師,自古以來也沒有幾人,個個都是流傳後世的祖師般人物,怎麼便讓這賊子達成了!
元鏡氣憤無比,但也沒有辦法,因爲趙檉還是半步之時,她便已不是對手,如今就更打不過對方了。
趙檉看兩人對話,不由眉頭皺起:“老東西,你便是那元家老祖?”
元神看他,面無表情,心中卻沒有絲毫大意,十分謹慎小心。
二十餘歲的大宗師,這須何等天賦才能達到?元神暗暗思忖,可總感覺哪裡有些不太對,他進入大宗師多年,知道這個境界可不是光有資質就行,還需要有積累,積累不到,就如同渠成而無水,萬事俱備卻沒有東風,尷尬無奈。
看對方的年齡,他有那些積累嗎?肯定沒有!既然沒有,又怎麼成就的大宗師?!
元神心中疑惑不定,聽趙檉言語無禮也不想搭理,只想抓緊離開此處牢中,對方乃是宋軍主帥,誰知道外面帶了多少人來,而且他自己下來軍牢幹什麼?只爲了彰顯武藝不成?
這些疑問在元神心頭紛亂掠過,卻根本沒時間去思考答案,眼下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迅速敗殺對方,然後馬上離去。
“老東西,你是大宗師?”趙檉這時瞅着元神,一臉的不屑,什麼大宗師不大宗師,全是土雞瓦狗,統統得死!
元神不答話,他習武一生,浸淫武藝足足百多年歲月,大戰小戰無數,可以說吃的鹽比趙檉吃的米還多,怎麼會被他三言兩語激怒。
而且他雖然着急殺出,可也在觀察趙檉的破綻,想要一出手就佔優,高手過招,電光火石,只要佔據了優勢,便極可能短時間完成戰鬥,決出勝負。
可他此刻卻突然發現,趙檉渾身上下皆是破綻,根本就沒有任何防禦的架子,一步步朝前走來,伸手指着他的鼻子大罵:“老東西,我勸你趕快跪下投降,看你還有三腳貓功夫的份上,本王說不得還能用你一用,否則剝皮填草,城頭示衆,叫你永世不得超生!”元神頓時冷哼了一聲,就算他養氣功夫再好,可這麼多年來誰敢指着鼻子這般罵他?他可是大宗師身份,就算是西夏皇帝當面,只要他不是造反,也不會這樣辱罵於他。
趙檉又近了幾步,渾身上下依舊到處破綻,元神兩道黑白摻半的眉毛突然聳起,袖口之中驟地亮出一團火焰,奔雷逐電一般,向着趙檉炸去。
那火焰冰寒酷冷,雖然看似焰火,但實際上卻冷冽無比,只是騰動起來,彷彿一朵燃燒的大花般奇豔,實際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暖意。
刀,這是刀,這是刀焰!
趙檉只是瞬間就看破那火焰的根腳來歷,竟然是一抹既快又濃烈的刀光。
“大膽!”他冷哼一聲,看刀光來到身前卻不退反進,手上一道劍芒掃出,莫邪已經現身在外。
這劍芒和刀焰只是瞬間就碰撞到了一起,發出一聲刺耳難聽的仄鳴。
莫邪是名劍寶劍,向來難逢相同鋒銳的對手,但這一下卻沒有斬斷那刀,顯然元神手中的兵刃也並非俗物。
元神對此毫不意外,畢竟他知趙檉乃是宋國親王,有寶兵在手纔算正常,就算他這口刀再厲害削鐵如泥,也未必能毀壞對方的武器。
但這些並不重要,既然兵刃難分上下,便要看招數高低,元神手上這口刀此刻彷彿虛空跳動縱躍,炸出團團刀焰,彷彿朵朵冷火蓮花,封住趙檉上下左右。
他這刀亦是古刀,卻並非中原流傳下來的兵器,而是一直傳承在西域,秦時成刀,漢時在西域三十六國輾轉,千百年歷經無數人之手,最後被元神得到。
這刀也是名刀寶刀,也有名稱,喚作火焰山!
刀名火焰山,殺人毋須算,西方有聲威,名氣傳千年。
此刻,雖然刀是冷的,刀焰也是涼的,但卻不知爲何,那刀芒總給人一種炙熱的錯覺。
趙檉就覺得那炸出的團團刀焰,明明該是冰寒無比,但他看在眼內,感受心中,卻似乎就是滾熱滾熱,彷彿灼燒沸騰一般。
他臉上露出猙獰神色,手中莫邪劍芒吞吐,根本不閃不避,奪命劍招使出,向着前方殺了過去。
元神乃是積年大宗師,一生對敵無數,各種武藝見得不計其數,尤其近二十年往去波斯,更爲大開眼界,那邊許多兵刃奇特,遼宋夏皆無,西域回鶻也不見,長了許多見識不說,更是增了應變本領。
對於劍他卻是最爲熟悉,這一生對敵最多的就是劍,世上短兵相較,江湖行走,無非劍刀二物,他既執刀,那百十年研究最爲繁多便是如何破劍。
他對破掉世間任何一種劍法都有無上信心,就算不具大宗師武藝,也從不認爲刀比劍差,只要一刀在手,便能破除天下劍法。
所以他看趙檉突然一路劍法使來,立刻刀焰亂炸,用出自家專爲對付劍術而準備的雷霆十八刀。
這門刀術極爲沉重,厚實無匹,專鎮壓劍法之靈動飄忽,多變似賊。
但趙檉的奪命劍卻與普通劍術不同,既然起名奪命,那麼靈變之外,更多的卻是殺氣殺機,一往無前,但爲玉碎,不爲瓦全。
他見那刀焰層層疊疊在身前炸裂,不由冷哼連連,奪命劍法斬刺出去,摧枯拉朽,直接覆滅,然後第十一劍出,搗向前方的元神。
元神微微皺眉,已經看出趙檉的劍術與尋常迥異,深裡乃是霸道如斯,殺人無命,並非常見的疾速刁鑽,飄忽狠辣。
趙檉此刻的第十一劍,與以往所用不同,以往時十一劍雖然也威力無匹,但卻總非大宗師境界出手,大宗師境界用出這第十一劍,立刻在牢房之中颳起一股旋風,殺氣瀰漫,劍芒森寒,甚至那冰涼劍氣都掃到元鏡臉上,讓元鏡下意識地向旁閃出一步。
元神手上的火焰山單刀,乃是一口奇形刀,形制類似長兵青龍偃月刀的刃頭,單刀上方還有一火焰形小刃,反向也可傷害對手。
他看趙檉劍芒襲來,立刻舞出一簇巨大刀焰,彷彿錦花開放胸前,敵住趙檉這奪命第十一劍。
但趙檉此刻只是單手持劍,另外一手卻不停留,瞬間變換了五六種指法,發出鷹唳般的呼嘯聲音,點向元神。
元神拳掌交變,眨眼功夫和趙檉在手上換了數招,趙檉天殘腳又起,半身披掛,腿如新月,再次與元神換了腿腳,接着掌中劍式變化,奪命第十二劍出。
就聽連續的“轟隆隆”巨響傳來,這第十二劍卻是一波十二折,一劍十二斬,迅疾又防不勝防。
元神身子迅速向後退去,趙檉的劍橫斬豎削,竟然將左近一座粗木柵的牢籠,直接劈倒。
元鏡急忙拖拽着元極也朝後方躲去,趙檉哈哈大笑:“元鏡你莫想要逃走,再不過來跪地投降,一會定叫你追悔莫及,哭喊求饒!”
元鏡哪肯說話,啐了一口,往裡便走,就看趙檉這時衣袍無風鼓動,臉色突然紅了起來,雙眉揚起,手臂不停顫抖。
“嗯?”元神敏銳地發現了趙檉變化,心中忽然一動,怎麼回事?此人莫非哪裡不妥?
元神習武百多年,經驗何等豐富,一瞬間就看出了趙檉不對。
趙檉剛用完奪命十二劍,立刻便牽動了第十三劍,這奪命第十三劍蠢蠢欲動,躍躍欲試,這一招劍法盡蘊暴戾混亂,趙檉之前在監軍司房中便走火,神智大變,但有絕豔一槍的架子壓着,尚未入魔,可此刻卻是再也壓不住了,只要第十三劍出,那便會徹底入魔。
元神不知這些,只看趙檉情況不對,暗中思索,莫不是對方積累不夠,強行衝擊大宗師導致筋脈錯亂,氣血逆行?若真這樣可是大好機會!
他一想到此,身形閃動,掌中火焰山彷彿徹底燃燒,化爲巨大冷焰,白燦如寒陽,直接將他包裹在內,向前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