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檉冷眼看大仙知撲來，大仙知彷彿瘋魔，自家預判的失誤，二仙的死，都叫她此刻狀若瘋狂。
她手掌不停變幻，只是短瞬之間，竟然結了不下百種手印，這些手印全部稀奇古怪，非屬佛道二家，趙檉從未見過。
“仙工開物！”大仙知一聲嘶吼，臉上面具“嘭”地一聲從中炸裂，一分兩半，一半是赤紅兇惡，一半是青面獠牙。
面具炸飛分開，中間露出一張清秀容顏，渾然不似百歲，倒好像正值青春年少，清秀妍麗。
一頭髮絲飄揚，如雪銀絲，隨風飛舞，白髮三千丈，緣愁似個長，不知明鏡裡，何處得秋霜！
紅顏白首！
“向天再借五百年！”悠悠揚揚，彷彿來自天外的聲音，大仙知語調悲愴，聲響恍惚天悲，周圍的風都憂傷，夜色也肅殺。
她背後忽然之間再出現了兩隻手，竟和那死在斗篷裡的二仙手臂一樣，這兩隻手在她後面胡亂抓着，看得周圍的人一陣陣頭皮發麻。
那手中本來空無一物，但似虛空一招，竟然多出個錘子樣的東西，不對，那不是錘子，竟好像是降魔杵。
可若非如此大仙知後面怎麼會長出和二仙一模一樣的手？
不過還是不對啊，雖然一樣，但二仙不是死在斗篷裡面了嗎？而且兩者已經分開了，那此刻大仙知頸後生出的手又是什麼？
這簡直超出了認知，驚悚詭異，叫人無法解釋原因。
趙檉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是什麼招數？他此刻確定，別的雖然不能辨別，但闢路而來的大仙知絕對是真的，不是幻象。
殊不知，眼見卻也未必爲實！
堂下衆人紛紛稱是。
奪命劍法，第十五式！
這一劍是趙檉剛剛創出的奪命十五劍！
趙檉太陽穴青筋直跳，這也太古怪了，這都是些什麼玩意？怎麼還有這般的武藝，不對，這般的武功。
這一次，趙檉卻是躲不開了，大仙知背後依舊生有二仙的兩隻手，這兩隻手忽然展開，正對向他，那各自掌心分明生有一顆眼珠。
這一劍的威力他已經無法想象，若單是威力大還沒有什麼，而是這一劍竟主殺戮，主血腥，主“滅世”！
這一劍哪怕真的創全了，完整劍式，他也用不出來，準天人境用不出這奪命劍法完整的第十五劍！
這一刻，趙檉衝上了準天人的境界！
他已經不再比大仙知落後境界，體內氣血奔流甚或還要強過大仙知，畢竟他年歲比大仙知輕上太多，同境界之下，他肯定血氣經脈要優過對方。趙檉手上的莫邪劍這時也燦放古樸光輝，不過這光輝卻有些幽暗，是幽光，是陰光，是暗光。
可他此刻的一身本領，卻都奈何不了大仙知，他的境界也不如大仙知，他氣血功力深厚，也比不上百多年修爲的大仙知。
衆人聞言立刻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說什麼的都有，甚至還有說大仙知天生就是妖物異類，非我人類。
夜色之下，陰月籠罩，朦朦朧朧，若隱若現，亦真亦假，這看似兩座蓮臺之上竟然坐了人，一個正是大仙知，另外一個卻是黑影。
趙檉雙眼微眯：“大仙知，不要裝神弄鬼了，還不趕快下來跪伏投降，說不得我還能饒你一命。”
趙檉臉色蒼白，身形晃了又晃盪，終於還是穩住，看着大仙知被第十五劍從中一分爲二，這才輕輕吐出口氣。
他嘴角微微勾起，雙眼神采飛溢，發出一聲長嘯，身子都愈發靈動了幾分，身形也變得虛幻起來。
這些氤氳之炁被他吸進，更多的圍繞在他四周自主地在往他身體內鑽，他此刻用出了鯤鵬三幻第三式鵬行九天。
莫邪劍發出魔吼般的聲音，由劍而至，趙檉身旁四周都黯然下來，彷彿離開了本世，進入到另外一域，似是魔域，魔域降臨，擋住了大仙知的“闢路”！
大仙知欲通天闢路，趙檉這一劍卻是魔域降臨，意欲滅世。
話音聲還未畢，就看大仙知化作一道雪白光芒，雙手如雙劍，手套似劍毫，綻放着慘白顏色，如一尊神靈般絞殺過來。
“仙工開物！”大仙知連結了百多個手印之後，那帶着手套慘白色的雙手竟然夢幻般變成兩朵蓮花形狀。
這卻是極有可能，大草原還有白山黑水等地確實有這種草物產出，說不定薩滿自古便用，矇蔽這裡生存之人，謊稱神鬼之靈降臨，人們中了藥物往往還不自知，認爲親眼所見必然爲真。
他的手在劇烈顫抖，都要掌不住此劍，這也就是古之寶兵，若是換了旁的什麼劍，哪怕也削鐵如泥，但卻不能承受這麼大的力道，已經分碎離析了。
大仙知一雙柳葉細眉顫抖，雙目猛然睜開，竟然是白白的眼珠，裡面並無眼仁。
這一刻，他躲不開，閃不掉，避不了，只有硬抗，只有硬擋，只有硬碰硬。
他現在只有半劍，這半劍就已經鼓盪得他周身肌膚欲裂開，氣血都要崩出體外。
大仙知身子一點點裂開，滿眼紅色，漸漸遮擋了一切……
這血珠剎那變大，大仙知面無表情，唯有眼神，流現出一種別樣的境結，有錯愕，也有釋然，更有說不清道不名的情緒。
降魔杵的影子高高飄起，就往這邊落下。
大仙知的頸後背上，確實生出了另外兩隻手，這兩隻手與二仙的手十分相似，令人一望驚悚，以爲妖異。
說起來話長，其實只有十幾息工夫，空氣中的藥味已經漸漸淡去，黃裳和霍四究的呼喊聲傳進耳內，趙檉知道自己沒有料錯，之前確實是大仙知使用了幻迷之藥。
“噢？”趙檉微微皺眉：“什麼嫁生？”
黃裳道：“這也正是臣百思不得其解之處，臣思來想去，唯有一種答案勉強說通。”
這一次卻是打出了九指，十八腿，三十六劍。
趙檉聞言不語，堂內衆人也都露出匪夷所思神色。
趙檉揮了揮手：“將屍體擡出去燒了深埋，不必留記號碑墓之類，黃老學士你親自督辦此事吧。”
“仙工開物，神鬼讓路，盜天通途，闢路！”
心念電轉之間，趙檉再一次用出奪命第十四劍，劍氣凌雲，劍氣沖霄，牧野鷹揚，一飛沖霄漢，那二仙的三十六品蓮臺，竟然直接被他刺破，“噗嗤”一聲，化成一篷黑煙原地消散。
來如風雨，去似微塵。
“什麼答案？”
莫邪劍不知在這一瞬刺出多少下，斬落多少次，從魔域到蒼穹，來而復往，蒼穹神劍，蒼穹崩碎，殘金斷玉，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劍神一笑，長生一劍。
說完之後，就盤膝於地，調動體內天長地久不老長春功，開始調息吐納，歸攏氣血起來……
天光一點點亮起，趙檉已經回到堂內坐下，前面兩旁衆人站立，地中間擺放着兩具屍首，上面用麻布苫蓋。
大仙知仙工開物，向天再借五百年，要盜天闢路！
趙檉劍出，莫邪古樸的劍身都彷彿變成了黑色，天地爲之一黯，對面大仙知的燦爛白光也受影響，似乎抵不住這黑暗，光輝顫抖不穩，搖搖欲墜。
良久之後，黃裳行禮道：“陛下，臣左思右想，妖怪之說實爲妄談，不過據臣思索，倒是有一種可能，會出現大仙知這種怪異情景。”
他身形飄忽，兩座蓮臺鎮壓，尤其二仙黑影坐的蓮臺，一雙粗礪大手，正在緩緩擡起。
趙檉已經來不及再思索下去，因爲大仙知已經衝了過來！
但轉眼兩朵蓮花竟又彷彿無限變大，化成兩座蓮臺，三十六品蓮臺，兩座七十二品，天罡三十六，地煞七十二！
趙檉睜眼道：“什麼可能？”
大仙知身爲薩滿的首領，薩滿又是崇信天地神仙鬼，萬物之靈，怎麼可能沒些“仙蹟”展示？
沒有“仙蹟”，又怎麼能讓部落裡的人相信？怎麼會造就那麼多善男信女？
假的，這些都是假的，是騙那些善男信女的東西！
趙檉心中思想，只不過就算眼下看到都是假的，也不能不防？萬一假中存真，那可就壞了。
是大仙知和二仙的屍體。
他擺了擺手，聲音有些孱弱地道：“去看看那二仙到底怎麼回事。”
難道準天人竟能把武功演繹到這種地步嗎？這隻怕並非武道就能達成的吧？
還是不對，這是障眼法，這一定是障眼法，武功不可能做到這種地步，這是大仙知的鬼蜮幻術啊。
敢問路在何方？路就在前方，前方是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趙檉擋在路上，那就要殺趙檉，要殺出一個通天大路！
他的身體滾滾雷鳴，轟隆隆聲內後退，彷彿濤生雲滅，瀲灩千波。
眼珠綻放光輝，叫瞅到的人睜不開眼，大仙知宛若仙異，已是到了近前。
他的舉手擡足似乎都蘊含了無上武理，他的一舉一動都妙不可言。
趙檉閉着雙眼，靠在椅上，淡淡道：“誰知這究竟怎麼回事？”
白光散掉，好像天地顛覆，斗轉星移，又如瓷器破裂，聲音悅耳，大仙知的身體忽然滯住，接着額頭處現出一滴血珠出來。
仿如怒劍狂花，這一劍風情，秦皇的劍，秦王的劍，趙檉的劍，第十五劍。
趙檉心中暗驚，他不知道四周的軍兵和自己看到的是否相同，既然是鬼蜮伎倆，那就未必一樣。
他這時被大仙知的“通天闢路”逼退了六息之地，眼看着大仙知的攻殺就到了近前，趙檉卻忽然半掠而起，他的氣息在這一剎那突然改變。
趙檉思索道：“進行這種嫁生之法約有幾成可能成功？”
半晌後趙檉才緩緩開口：“薩滿詭秘，大仙知已死，無處可問，也只能暫做此想了。”
但大仙知的蓮臺這時竟然又膨脹了一倍有餘，大仙知跌坐蓮臺之上，如同白瓷美人，她雙目微闔，五心朝天，朱脣輕啓。
這一劍，他沒有創全，只到一半，就使用出來了。
並非他不能創全，並非他無法創全，實在是這一劍他不敢創全，這一劍他擔心創全。
而大仙知離開斗篷後，頸下出現的兩隻二仙的手臂，也並非是幻覺障眼之術，而是真實存在的。
什麼玩意？趙檉也吃了一驚，難道有兩個二仙？可也不對，此刻大仙知衣物單薄，鉤勒苗條身形，裡面斷然再藏不下人。
莫非……一個想法出現在趙檉腦海，莫非大仙知和二仙並非兩人兩體，而是兩人一體？
趙檉也被這想法嚇了一跳，之前雖然這麼猜測過，可真的見到了還是感覺無法接受。
他這時聞到了一縷淡淡的藥香，心中忽有明悟，對方莫非在空氣之中使用了什麼可以導致變化幻象的藥粉不成？
趙檉瞅了瞅地上苫蓋：“那生出的兩隻手，與二仙手極爲相似，又怎麼解釋？”
沒有面容，看不清形貌，只是一個粗壯黑影，但雙手的形狀卻和二仙一模一樣。
黃裳道：“百不成一，不過大仙知並非普通人，武藝高強，若是爲了薩滿祭祀，哄騙百姓等事爲之，以她境界，大抵有五成機會可以實現。”
黃裳道：“就是如扒去人皮，披上現揭的狗皮，讓血脈相互勾連，人若不死，便從此披狗皮爲生，此爲血嫁，還有就是斷人骨，接獸骨，骨骨相生，人若不殘，那便會多出一些肢體，此爲骨嫁，臣觀看大仙知後背生出的那兩隻手，好像後天嫁接而上，極可能就是骨嫁，並非出生便有。”
一劍斷了前方耀眼白光，一劍刺碎種種幻象，一劍刺開生死路。
不過趙檉沒有慌，也沒有亂，他瞬間吸氣，肉眼可見，四周彷彿有白茫茫的氤氳炁息向他涌動而來。
“趙檉，你可知罪？”
只有已經絕跡的寶料鑄成之劍，才能勉強承受奪命十五劍，不會直接破裂斷掉。
黃裳邊想邊道：“臣讀書較多，前人雜作筆記看過不少，古時有嫁生之術，甚爲詭異，倒是能夠產生大仙知這種情形。”
黃裳摸着鬍子道：“二仙應該有一孿生兄弟，大仙知背後嫁生的雙手，是從二仙那孿生兄弟身上砍下來的。”
若是這般，大仙知肯定擅長，她是薩滿第一人，也可能就是北方第一高手，她若不會使用這些東西，那便也沒誰還會使了。
趙檉嘴角抽動，什麼鬼物？他腳下神行百變使出，手上奪命第十四劍再次用上，就是亂殺起來，可卻什麼都沒有碰到，很顯然那降魔杵是假的，是根本不存在的東西。
二仙確實是一個完整之人，雖然被黃裳和霍四究壓下，又亂箭穿身，但並無太大怪異，想來之前就是藏在大仙知的斗篷之內。
黃裳行禮：“臣遵命。”
隨後片刻，趙檉令衆人散去，一個人坐在堂內，沉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