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高興太早了。”
劉沆忍不住教訓道:“我們都輸了一次了,把倭寇弄來,結果王寧安趁機過江,弄什麼戰時經濟,把什麼都抓在了手裡。如果這時候冒然發難,思慮不夠周全,弄出了紕漏,那小子還會狠狠下手,而且你們也別忘了,他手握着十萬大軍,還有人馬源源不斷而來,弄一幫雜七雜八的人造反,不但傷不到王寧安,還會讓他藉機立功,位置更穩!”
不愧是做過宰執的人,劉沆就比其他人要冷靜。
可是在場這幾位已經紅了眼睛,他們一刻也不想拖了,夜長夢多,如果再讓王寧安弄個幾個月,分田的分從江南刮到了兩浙,刮到了福建,他們的根基徹底斷了,就半點反抗的本錢都沒有了!
“劉相公教訓的是,可是這一次我們準備很充分,絕對有獲勝的把握!”鄭俠緩緩道:“上一次倭寇出擊,選在了兩淮,王寧安在附近就有駐軍,撲滅十分容易。這一次我們讓倭寇在明州、越州和台州一線登陸,他們背靠海島,可以神出鬼沒,根本不用擔心官軍的攻擊。”
鄭俠侃侃而談,“至於摩尼教,他們在睦州和婺州實力不弱,只要稍微給點支持,就會起兵作亂……兩浙是什麼地方?七山二水一分田,民風剽悍,很善於打仗,就算王寧安本事夠大,面對着摩尼教,也要束手無策!”
劉沆擺手,“沒有那麼樂觀,老夫深知王寧安用兵的厲害,而且他手下都裝備了火器,更是犀利無比……摩尼教能拉起多少人?沒準一個衝鋒,就把他們滅了,根本沒有形成氣候的時間!”
劉摯突然道:“那就給他們時間!”
鄭俠笑着附和,“沒錯,王寧安衝着漕幫下手,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時候,漕幫沒別的本事,但是勝在人多,而且守着運河,讓他們鬧個兩三個月,就把金秋漕糧的事情弄黃了,再加上摩尼教之亂,王寧安還能怎麼應付?”
劉沆吸口氣!
還真別說,這盤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倒有些勝算。
首先用倭寇和漕幫拖住王寧安,打亂漕糧運輸,今年冬天,京城那邊就要捱餓,到時候北方有人餓死,南方有摩尼教之亂。 шшш ☢TTKΛN ☢c ○
蠟燭兩頭燒,就算王寧安有通天的本事,也難以應付過來!
別看現在朝廷都是支持王寧安的聲音,沒人敢反對,可是真正餓肚子了,尤其是北方那麼冷,凍死了人,王寧安就難辭其咎。
畢竟這場亂子都是他惹出來的,到時候就算陛下不想罷相都不行了……只要不是王寧安繼續把持政事堂,換成任何一個人,都能談判,都能妥協,這一次的劫難也就過去了!
劉沆沉吟許久,點了點頭,“這麼辦我贊同!但是……你們必須小心翼翼,一定不能露出任何破綻,不然王寧安的手段你們清楚,讓他抓到了蛛絲馬跡,我們都沒有好下場。還有,從今天開始,咱們都要離開江寧,藏在各處,先保住自己,千萬不要落到王寧安的手裡。”
再三叮囑之後,劉沆和衆人就散開了,分頭匆匆離去。
……
“師父,張筠已經到了常州。”章惇頓了頓,沒有往下說。
王寧安眉頭緊皺,“怎麼,他沒有聽話辦事?”
“那倒不是,他太聽話了,不但殺了漕幫的人,還把河道衙門上下都給宰了,不到三天,就砍了500多人,另外有兩千人,全都被髮配到了渤海!”
章惇在同科之中,素來以狠辣著稱,但是相比起張筠,還有其他的酷吏,真是小巫見大巫,有時候章惇都覺得自己是個菩薩了。
坦白講,這些被殺的人當中,只有十分之一是真的罪大惡極,其餘的很多是家眷,親屬,幫兇,部下……張筠這傢伙狠起來,什麼都不顧,真是讓人不寒而慄。
“他兒子死了!”王寧安突然沒頭沒腦說了一句!
章惇一愣。
王寧安繼續道:“有人爲了逼他罷手,綁架了他的兒子,這些天連着送給他三根手指,張筠都不願意點頭,結果就收到了腦袋!那個孩子才12歲啊!”王寧安又補充道:“聽說他的夫人知道以後,已經瘋了……張筠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了!”
吸!
章惇終於變色了,想當酷吏,也不是容易的事情啊!
就像是雙刃劍,傷人傷己,據說著名的酷吏張湯,他就十分清廉,死的時候,蓋的被子都是破的。
也巧了,張筠也姓張,沒準和張湯還有親戚呢!
“子厚,這是我手書的一道命令,他日如果張筠犯了罪,除非謀反,都可以逃到海外安居樂業,我會給他準備一個島嶼,讓他當島主!”
章惇接過來,眼珠轉了轉,“師父,我看這玩意怎麼有點像丹書鐵券啊,要不你給弟子也寫一個?”
王寧安一笑,“好,我現在就寫!”
王寧安提起筆,真的就要寫,可章惇卻猛然反應過來!
娘啊,柴家有這玩意,也沒保住命啊!
“別寫,千萬別寫!弟子這就去見張筠!”
王寧安哼了一聲,飛起一腳,就踢在了章惇的屁股上。
“你的腦袋是不是都讓女人塞滿了?沒出息的東西,再這麼沒用,我就讓吉甫過來幫我!”王寧安氣哼哼大罵,章惇連滾帶爬,狼狽跑了出來。
他到了外面,咂摸了一下子,反倒笑了!
這上位者就是奇怪,他踢你,罵你,打你,那是瞧得起你,證明你有價值……反過來,他要是對你好,給你保命符,發你丹書鐵券,你倒要小心了,不定有什麼坑等着你呢!
想清楚之後,章惇哼着小曲,樂顛顛去追張筠了。
……
“拿着吧,跟着王爺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這麼看重一個人,就連我們這些弟子都眼紅啊!”章惇道:“王爺已經上書,提拔你爲轉運副使,把差事辦好了,轉運使就是你的了。”章惇自嘲一笑,“要不了多久,我就要尊你一聲張大人了!”
“章大人不要這麼說!”
張筠躬着身體,頭都不敢擡。
“王爺天高地厚,章大人提攜照拂,小的都心知肚明,銘刻肺腑,沒有別的,小的就是一條爛命,我和那幫人拼了!”
還真別說,章惇有時候都佩服這個張筠,還真是挺懂事,這樣的人,如果可能,收到麾下,也是不錯的。
“那個王爺吩咐了……他說你的兒子被殺了,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王爺的意思是你可以先娶兩房小妾,替你們張家留條根兒,王爺會安排人照顧的,保證不會被綁架了。”
張筠臉色微微一變,卻還是搖頭。
“漕幫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小的下一站是蘇州,接着就是杭州……現在江南的漕幫都聚集在了杭州,人數怕是十幾萬,如果稍有不慎,就會壞了王爺的大事,這種時候,怎麼還能顧得上兒女情長!假若小的能活着回來,再做商量不遲!”
章惇點了點頭,“那好吧,我這兒有20個弟兄,都是王府的侍衛,身手了得,必要的時候,可以保護張兄的安全!”
交代完畢之後,章惇才返回江寧。
而張筠得到了尚方寶劍,更加瘋狂,他走一路,就是殺一路。還殺出了花樣,比如他制定了懸賞名單,上面公佈着江南漕口,各地龍頭的名字。
如果漕幫的人能反戈一擊,殺死一個大龍頭,就能得到一筆賞金,還能免去罪責,如果朝廷天兵到了,就連漕口上下,一個都不留!
這一招等於擺明了告訴這些人,你們自相殘殺吧,殺得越兇越好,不然老子把你們都砍了!
“無恥!無恥之尤!”
就在餘杭,十幾個江南漕幫的大龍頭齊聚一堂,平時這些人都是跺一腳,東南亂顫的人物,此刻卻是如同喪家之犬,狼狽不堪。
爲首是個壯年漢子,他姓童,叫童山,早年就是個普通的力巴,後來兩個漕口發生火拼,他們的龍頭被宰了,童山彆着一把匕首,半夜摸到了對方的堂口,割下了那位龍頭的腦袋,回來祭奠他們的老大。
從此之後,童山就成爲漕口的大哥,混了十幾年下來,整個江南的漕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都敬着他三分。
“童大哥,你說該怎麼辦,大家都聽你的?”
童山手裡盤着兩顆羊脂玉球,突然往桌上一拍,如同雷霆!
“大傢伙如果真聽我的,那就只有一個辦法,就是起兵造反!”童山道:“實不相瞞,我已經聯絡了江北的漕幫,他們還有一些勢力,如果我們起事,朝廷的大軍都會過來,這時候江北的漕幫就會徹底切斷運河,沒有了糧食,沒有了軍需,王寧安的大軍再厲害,也沒有用!”
這幾位大龍頭都興奮起來。
“童大哥,如果真能如此,那倒是不錯,可是我們還沒有盔甲弓箭,更別說火銃火炮,如何和朝廷抗衡?”
“哈哈哈,兄弟們不要擔心,很快就會有了!”
童山顯得信心十足,三日之後,一支由三千人組成的隊伍,衝進了湖州,幾乎沒有任何抵抗,就輕易拿下城池,把抓到了縣令大人。
另外在武器庫之中,搜出了2000副鎧甲,還有多達上萬件的兵器。
童山提着鬼頭刀,手刃了縣令,他提着帶血的刀,厲聲大吼:“反了,我們造反了!”
霎時間,應者如雲……東南的烽火終於燒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