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崔與之勸趙與莒不要太過心急,趙與莒也決定暫緩對倭國的舉動,但哥羅與細蘭同倭國、高麗又是不同,這兩個國家國小力弱,哥羅甚至還算不得什麼國家,教化這樣的地區,根本不需要大宋消耗太多精力。
以前制約大宋對這兩個地區施加影響力的,是因爲交通上的不方便,如今流求製造局正開足力量生產蒸汽、風帆兩用船,而在大宋工業化之後,將會有更多的產品需要市場,現在在哥羅、細蘭未雨綢繆,便於今後開拓市場。
另外,蒸汽船需要補充燃料,雖然木柴也可以,但終究比不上煤,所以在沿途各處,也得早早設下煤站,若是能在本地尋着煤礦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孟希聲想得比趙與莒還多些,他也有自己的打算,雖然他無心官場,但趙與莒一直以爲他沒有功名之心卻是錯了。孟希聲的功名不在官場之上,自從趙與莒教他們大地之上有五洲四洋之後,他的理想便牢牢固定了:要將生意做到五洲去,要讓四洋之上都是他的商船艦隊。不過他也明白,自己是依附於趙與莒的,而且這些年來,趙與莒對待他們這些義學少年,也是情真意切,平日裡書信往來噓寒問暖諄諄教誨不說,王鈺被鐵木真所殺,趙與莒便力排衆議殺鐵木真爲其復仇,若單純從政治角度上說,趙與莒留下鐵木真性命來要脅蒙胡會更有利益一些,故此殺鐵木真一事羣臣雖是不再糾纏,但心中多有非議,而義學少年則不然,都知道天子是真正當他們是自己親人一般。
故此,義學少年對趙與莒的忠誠纔在發生如此重大變化之後,還是十分堅定。
但對於自己的前途,義學少年還是各有打算。出了皇宮之後,孟希聲又去了輪船招商局。名義上這是胡福郎在開辦,實際上主持輪船招商局事務的是阮若琅。
輪船招商局的公署在武林坊碼頭處,這一帶原是臨安城中各種官私營作坊雲集之所,只不過由於流求工廠的激烈競爭。這些作坊中除了陶瓷等少數離不開傳統工藝者還堅持下來,短短兩年間其餘大多數或被兼併或已破產。它們原先的工匠都被工廠吸納吞併,而廠房地址,則成了新的商鋪----隨着臨安工業的進一步發展,大量爲這些工業提供原料或批發地商鋪如雨後春筍一般生了出來。
孟希聲到時已經是下午四時了,招商局門前有幾個警衛正在聊天,這些警衛用的是流求退伍的護衛隊員。大多認識也,見着之後紛紛行禮:“孟大官人,你不在海外發財,如何有空來我們這裡?”
“你們在臨安過得如何?”孟希聲笑眯眯地道:“我來是尋阮重言談一筆買賣,你們通稟一聲吧。”
“若是孟大官人來了也須要能稟,小人等會被阮司事剝了皮,傳得李閻羅耳中,雖然不在軍中了,他也少不得來訓斥一番。”那幾個警衛卻一個也不走的,只是笑道:“進去吧進去吧!”
孟希聲笑了笑便進了門。聽得背後有人小聲議論道:“這孟大官人可是財神爺,莫說咱們阮司事,便是李漢藩李景文二人在他面前也客客氣氣地。不過孟大官人脾氣好,一向不見他有怒氣呢。”
孟希聲搖了搖頭。沒有理睬他們。徑直走進了公署。
阮若琅長着一張娃娃臉。雖然現在獨當一面。也努力地蓄鬚。好使自己顯得老成一些。但他那娃娃臉與白淨地皮膚卻無法改變。見着孟希聲。他一縱而起。但旋即收住步子。裝作老成地道:“咦。這不是孟審言麼。如何有時間到我這裡來……”
“休在我面前拿腔作勢。我還不知道你這小猴兒地底細!”孟希聲見左右無外人在。便不跟他客氣:“快拿出來!”
阮若琅嘿嘿笑了笑。將一包蜜餞拿了出來。他當初在山莊義學地時候。就以好小吃聞名。趙與莒每週都發零食與他們。他要想方設法將別人地那份也要來。即使出來做活之後。也總是藏着小吃。因爲怕被屬下見着有失上司地“尊嚴”。故此總是藏起來。
二人相對而坐。阮若琅一邊嚼着蜜餞一邊含糊不清地道:“審言哥哥。你到我這來定是有事。說來聽聽吧。”
“確實有事。徐州地煤產量如何。能不能再多一些。你將那邊地煤送到臨安來。我再轉走?”
流求雖然產煤,但因爲流求重工業的發展,無論是冶金機械還是其餘產業,對於煤的要求都是越來越多,人力上的限制,特別是在大夥生活水平都提高之後,便沒有多少人願意繼續在煤井中挖煤了,故此孟希聲希望能從徐州買煤,這個主要是用來給蒸汽船提供燃料的,故此質量要求不會那麼嚴格。
“怎麼,流求缺煤?”阮若琅聞絃歌而知雅意。
“蒸汽機用煤比較缺,流求自產煤都另有用處。”
“徐州煤也不夠,如今徐州本地、臨安工業和百姓生活,都大量用煤。”阮若琅的答覆讓孟希聲很失望。
就象阮若琅說的那樣,如今大宋已經出現了煤荒,要用煤的地方非常多,包括燒磚,在有些地方也使用煤而不是木柴,而淮北的煤礦只能勉強滿足需求,有些使用蒸汽機爲動力的工廠,甚至不得不因此而控制產能。
限制煤供應地除了產能之外是運能,除去輪船招商局,如今在運河上跑着的大小航運行有五家之衆,輪船招商船有船五十餘艘,都是大中型船舶,其中還有一艘蒸汽船。另外四家少的也有百餘條船,多地更有數百條船,不過他們大船相對較少,都是原先的老漕船,載重量雖是不差,可是方便與靈活性上比起輪船招商局要差得遠了。
也有想買蒸汽船的,只不過如今蒸汽船是有價無市。就算走了江南製造局的門路也買不到----船雖是在江南製造局中造的,但蒸汽機卻要從流求運來安裝,造一條船時間要三個多月。不過因爲工業化生間的緣故,現在江南製造局造船都不是一艘艘造。而是一批批造,故此平均起來,每個月有十條左右大船下水,其中八條內河船、二條海船,海船中又有一條是戰船。
隨着蒸汽動力地運用,胡幽已經在流求研究如何給木船加裝鐵甲。
這許多船都投入到運河、長江地航運之中,再加上那些零散的有十來條船的小船隊。大運河的水道再度擁擠起來。這種擁擠使得一些關鍵位置航運出現了堵塞,而且因爲良莠不齊地緣故,河上事故時有發生,這進一步影響到北煤南運的能力。
“若是如此,看來我還得去徐州一趟。”商議了會兒,孟希聲道:“官家將趙管家自基隆調往徐州,便是要解決這問題吧?”
“聽聞趙管家認了一個極義氣的小娘子做女兒。”阮若琅道:“你去徐州,替我帶點禮物去。”
“你們每隔幾日便有船隊北上,還要我替你帶東西?”孟希聲笑道:“是不是又想佔我便宜?”
“你是官家錢袋子,不佔你便宜佔誰便宜?”阮若琅笑道:“京東的蜜棗甚爲香甜。到時候別忘了給我帶些回來!”
“那你得替我安排好船!”孟希聲道。
“好說,明日便有一艘去徐州地,我給你安排好船位。”阮若琅眯了一下眼:“不過。審言,你當真是爲了煤去徐州麼?若只是這點事情,你手下地掌櫃們隨意派一個去就是,何須你親歷親爲?”
孟希聲笑道:“我還未去過徐州,便只當是去遊玩吧,總得讓我也有閒暇時分。對不對?”
阮若琅笑而不答,他纔不相信孟希聲的話來,孟希聲曾有義學少年間流傳甚廣地名言:“子在川上曰,逝者即錢乎?”
他絕對不會閒得無聊去徐州遊玩,他要去,必定是嗅到了什麼生錢的買賣了。
“中原號”就是志旭揚在汴梁見到過的那艘內河蒸汽船,也是目前運河上最快的船,若不是中途要靠港下貨,自臨安到楚州只需一日夜的功夫。便是如此。孟希聲在次日早晨離開臨安後。第三日傍晚還是到了楚州。
楚州原本就是兩淮重鎮,最是繁華之所。只是連年兵火摧毀了這座城市,真德秀鎮楚州時,全城上下加起來也不過數千人。經過兩年時間重建,楚州已經漸漸恢復了生氣,雖然在運河兩岸還可以看到斷壁殘垣,但進入城中之後則顯得生機勃勃,四方商旅輻輳於此。
“可惜,可惜。”
第四日上午,“中原號”在汽笛聲中起航,站在甲板之上,看着漸漸遠去的楚州城,孟希聲嘆息道。
“這位官人,不知爲何惋惜?”
他聲音方落,背後有人問道,聽聲音倒有幾分熟悉,孟希聲回過頭來看着那人,那人見了他也是一怔。
“李之政?”
“孟審言?”
兩人齊齊叫出對方的名字,然後大笑起來,孟希聲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你如今不與趙曼卿在一處了?”
“早就不與他一處,先不敘舊,孟審言,待我給你介紹一位尊長。”李仕民一邊笑着一邊側過身,然後收斂笑容肅然道:“這位便是淮南總管真公諱德秀的。”
孟希聲擡目看去,只見在李仕民身後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中等身材,穿着尋常服飾,一手捋須一手反背,正衝着他微笑。“孟審言見過真總管。”
孟希聲見他們這模樣打扮,就知道他們不欲爲人所知,故此他行禮時聲音也很小。
“真公,這位便是學生曾提及的孟希聲字審言地。”李仕民對真德秀道。
“懸島孟審言?”真德秀聞言之後倒不敢太過倨傲,微微拱手還了一禮:“早聽過大名,魏鶴山來信中說多得你相助,當真是見面勝過聞名了。”
魏鶴山就是魏了翁,他號鶴山先生,孟希聲押解流求錢鈔糧食時,與他打過不少交道。
“不敢,不敢,真公這是……”孟希聲有些好奇地問道。
真德秀爲兩淮總管兼知楚州,這附近百生大政都與他有關,雖然隨着天子推行司法獨立之策,使得地方行政主官政務輕減了許多,但象真德秀這種職司的,還是有很多事情要處置。他這般微服出來又搭上的是去徐州、金國地蒸汽船,孟希聲難免會好奇。
“咳……”真德秀臉上微微一紅,卻不說話,而是顧左右言它:“孟審言,你方纔說可惜是何事啊?”
孟希聲也覺得臉上一熱,背後說人壞話,卻被抓了個現行。他笑道:“見着那些毀於兵火的屋子,想起書中所載江淮繁華,故此說可惜罷了。”
他原本可惜是因爲這楚州當處交通要衝,若是他來主政,必然要比現在還要繁華數倍,真德秀一昧重農,雖然天子給了他許多優惠政策,他卻不用,所以發展起來遠不如孟希聲料想的那樣快。只是這話心中想想可以,當着真德秀的面說出來,他卻沒有這般直率。
真德秀如何不知他言不由衷,只是他既不願意說,總逼不出什麼話來。三人望着煙波浩渺,閒聊了一會兒之後,孟希聲便欲告辭歸艙,可真德秀卻喚住了他。
“孟審言,魏華父曾在信中稱讚你們,說是你也好,耶律晉卿也好,或者是陳伯涵也好,都是胸有丘壑的。三人行,必有我師焉,老夫治楚州已是兩年,你能給老夫一些指教麼?”
真德秀這番話說得異常懇切,孟希聲心中覺得奇怪,因爲趙與莒的緣故,他對這個總與官家唱對臺戲地理學大師並沒有多少好感,只覺得其人迂腐拘泥,雖說不是惡人,卻也不是什麼實務之士。
心中略有顧忌,他便遲疑了一會兒,真德秀卻拱手深揖:“還請不吝賜教。”
孟希聲慌忙避開,心中更是驚疑,真德秀之名天下皆知,給自己這樣一個毛頭小子而且還是商賈之人行禮,這要傳出去,只怕誰也不相信。
“晚輩在徐州只呆了一夜,粗粗看了會兒,故此只知泛泛……說得若是不對,真公還請勿見怪。”
見他五十歲左右之人,卻象個好學孩童一般盯着自己,孟希聲又猶豫了會兒,終於決定稍稍談上一些。
“我聽聞真公嘉定年間曾爲使者,經過江淮之地,回京後對先帝說,江淮之弊在於田疇不闢,溝洫不治,險惡不扼,丁壯不練,豪傑武勇不收拾,真公治淮南已經二年,如今荒地闢爲良田,溝渠疏浚不虞水旱,險惡之地皆駐以精兵,丁壯之民常習陣戰,英武之士、飽學之儒紛紛來至爲真公幕下僚佐,真公昔日之志已伸矣。”
聽他開口誇自己政績,真德秀卻沒有半點歡喜,從孟希聲引用他當初的話來看,孟希聲對於江淮之地的瞭解,並不象他所說的那樣只是只知泛泛。
(修改加入:繼續要月票。)
注1:嘉定六年真德秀出使金國,中途聽聞金國內亂而返,這個過程中途經江淮,乃有此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