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宏凡只是一個xiao兵,但卻是一個有良心的xiao兵,他原是鄂州的守軍,范文虎一手把他們丟給了張弘範,大兵xiao將都投了降,張宏凡也沒有辦法,一家大xiao就靠他的餉銀了,要想家中沒餓死人,他只能繼續當兵。
剛開始幾個月還好,餉銀雖沒大宋朝廷得那麼多,但畢竟還能活下去,如今卻是連續三個月沒有餉銀,再這樣下去恐怕家中的婆娘和新生的娃娃就活不下去了。
想到這裡,張宏凡就忍不住了,他思前想後也就只有那天遇到的那個瘋子有點奇怪,他雖然不敢肯定這人真是張弘範的兒子,但是他總覺得事情有些蹊蹺。
先張弘範這個名字,除了他們這些當兵的以外,淮西卻是沒有幾個人知道,知道的人肯定又不敢冒充他的名義,更不要說這樣一個如此狼狽之人。
其次,這人雖然看起來mímí糊糊,但是身上穿着皆是不凡,更重要的一點是那人說的是北方的漢語,一般人怎麼會說得一口如此純粹的北方漢語?
張宏凡心中有了計劃,卻是一直忍而不,若真是張弘範的兒子走失,這件事定然十分秘密,知道的人不會過十個,但副將王惟義應該就是其中一個。
“孩子爹,你最近怎麼老是恍恍惚惚,是不是軍中有什麼事情?”婆娘王氏蒼白的臉上1ù出幾分愁容,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然而卻趕在張宏凡最破落的時候出生。
“孩子娘,孩子睡了?”張宏凡沒有聽到孩子因爲吃不飽的哭聲,疑huo問道,孩子已經三個月了,然而從出生到現在,張宏凡每天都能聽到他的哭聲,但張宏凡卻一點辦法也沒有,他已經用盡了所有辦法,都沒有能夠餵飽身體已極度虛弱的婆娘。
回想起鄂州的那幾年,每個月拿着幾兩銀子,吃着光鮮的米飯,穿着厚實的盔甲,就連武器也常是換新的用,他就覺得以前的日子是那麼美好。
婆娘就是那幾年看着自己光鮮才從了自己,想不到結婚第二年范文虎就孤身逃走,放棄了鄂州。
張宏凡沒有辦法,不是他不想抵擋,當所有人都放下武器的時候,他又有什麼辦法呢?他自己還好,婆娘是鄂州人士,能夠跟自己來到了這裡。而那些家在南方的兄弟,至今家裡人還不知道他們的生死呢?
“娘、孃親來了?”王氏尷尬的點了點頭,她不想讓自己孃親知道自己現在的窘況,但是鄂州生變故,孃親沒有地方可去,只好過來找自己:“xiao弟去了什麼均州,孃親不想離家太遠,就來了這裡。”
“聽孃親說前段時間,宋軍攻佔了鄂州,又是開倉分糧又是放銀子,大夥可高興了。”
“只可惜這夥宋軍守不住鄂州,了糧食分了銀子後勸說大夥離開鄂州,可以前往均州或投靠親戚朋友,孃親讓xiao弟跟弟媳fù去了均州,自己放心不下,就過來了。”
說話間,一個行動利索的老fù人走出來,見張宏凡就罵:“你這個xiao兔崽子,當初娶俺家閨nv時是怎麼說的?說要給她好穿好吃,還要給她過好日子。”
“現在好了,連娃娃都喂不飽,你是怎麼做人的?老太婆今日要好好教訓一下你這個xiao兔崽子。”
幾個月沒拿餉銀,婆娘卻沒有責怪自己,如今岳母大人卻說要好好教訓自己,張宏凡自知理虧,趕緊求饒:“岳母大人,請聽xiao婿一言。”
“這還要什麼好說的。”老fù人拿了一條手指粗的藤條,狠狠的劈頭蓋臉的chou過去,一邊罵道:“可憐的娃娃,竟然瘦成這樣,若不是今日老太婆拿了一點大米過來,恐怕也沒能吃一頓飽的,在這樣下去就只有餓死的份上了。”
“老太婆真是瞎了眼,怎麼就讓顰兒跟了你呢?好好一個大閨nv,你看現在瘦成怎樣了?”
老太婆打着打着,想起傷心事,不由自主丟了藤條,雙手抱頭蹲在地上就哭了起來:“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啊,兒子不要孃親,nv子養不起孃親,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啊。”
張宏凡跪着捱打不敢吭聲,他是一個孤兒,特怕岳母,當初自己要娶王氏,岳母也沒少給自己苦頭吃,見岳母哭了起來,自己又是心酸,連忙安慰道:“岳母大人,xiao婿一定會和顰兒供養你老人家的。”
“怎麼供,怎麼養啊,我可憐的兒啊。”
張宏凡不敢吭氣,只好偷偷向顰兒使了一個眼神,顰兒好勸歹勸的終於把孃親勸住,張宏凡給老岳母倒了一杯水,低聲問道:“岳母大人,你剛纔說蘭弟去了均州?”
老岳母見張宏凡好聲好氣的被自己打了一頓也沒有怨言,氣也散了一半,想起當初就是貪圖他的好脾氣,嘆了一口氣,道:“是啊,跟宋軍過去的。”
“這xiao子當初還不肯走,非要bī老太婆拿着藤條才把他趕走。”
“老太婆算是看明白了,漢人雖壞,但至少也給一頓飽飯吃,但是韃子就不一樣了。”
“韃子就是一強盜啊,哪裡會管得了你的飢寒?倒是凡兒你,你……”
老岳母爲人強悍,要不然也不能孤身一人把兩個孩子拉扯大,她爲人雖沒什麼見識,但是膽子卻極大,也能夠分清好壞,想勸說張宏凡也去南方,不過卻怎麼也說不出口,雖然宋軍看起來不錯,若是倒了南方還是不是這個樣子呢?
再說韃子雖是強盜,打仗可不簡單,當初老太婆可是看着鄂州被攻下,萬一南方守不住了呢?還不如多等些時日再說,於是忍住不說。
張宏凡見老太婆好好說話,忍不住說道:“岳母大人,請不要擔憂,孩子和顰兒一定好好供養您老人家。”
“希望這樣吧。”老太婆嘆了一口氣,道:“要是知道你這樣情況,老太婆就不把銀子給你蘭弟了?只帶了些糧食,再多老太婆也帶不動,能熬兩三天,到時再說吧。”
“天無絕人之路吧。”
老太婆忍不住嘆氣,有點沮喪,張宏凡看在心裡,更是心酸,轉輾反覆怎麼也睡不着。心中的那個打算更加堅定,夜裡低聲把顰兒叫醒,顰兒好不容易纔吃了一頓飽飯,睡得正香,被張宏凡叫醒,喃喃道:“什麼事。”
張宏凡低聲道:“顰兒,我打算做一件事,此事若成了,咱們一家人就能過上好日子,此事若是不成,你就跟孃親南下去均州。”
“我對不起你,都沒有給你過上好日子。”
顰兒睡得mímí糊糊,現在渴睡得很,哪裡知道張宏凡說什麼,只是點頭同意。
張宏凡見媳fù點頭,以爲他清楚自己說什麼,於是悄悄起netg,也不再睡覺,收拾一下就回軍營,他所在的méng古漢軍指揮只負責盤查路口,治理地方,沒有大軍的嚴格,只要早上準時報道就可以,跟宋朝的廂軍和鄉兵差不多。
張宏凡心有所思,早上不停走神,被兇狠的隊長罵了一頓,chou了一頓,張宏凡忍而不,等待時機。王惟義經常代替張弘範巡視各軍,張宏凡倒是認識他,也知道他的身份,如今又差不多月底了,按照往常,王惟義一定會過來巡視。
眼看就是日落時分,張宏凡着急得恨不得變出一個王惟義出來,然而卻只留下望眼yù穿,忍不住問道:“大人,王大人今日怎麼不過來巡查了。”
“還有半個時辰,你xiao子着急什麼?”百戶罵道:“是不是着急回去抱娘子了?老子告訴你,你給老子xiao心一點。”
張宏凡捏了捏拳頭,忍住不吭聲,本以爲沒有什麼希望之時,突然遠處傳來一陣馬步聲,等來人到了跟前,張宏凡看到王惟義帶着一臉疲倦。
“幹了。”想起岳母的哭泣,想起婆娘的蒼白臉sè,想起xiao娃娃的瘦弱,張宏凡緊捏拳頭,等王惟義來到跟前,張宏凡突然大聲道:“王大人,屬下有要事稟告。”
衆人一愣,王惟義身邊的護衛更是迅把王惟義圍了起來,張宏凡的頂頭xiao百戶一臉怒氣看着張宏凡,若不是王惟義在眼前,他恐怕就當場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厲害。
見王惟義不說話,張宏凡咬緊牙關,大聲道:“王大人,此事是關乎張大人的公子……”
“閉嘴。”王惟義一愣,怒道:“左右,把這個膽大包天的兵油子給老子拿起來。”
張宏凡是聰明之人,見王惟義有了反應,竟然閉嘴不說話,束手就擒。等到回到大營,王惟義親自幫他解開繩索,柔聲道:“你叫張宏凡,跟我們張大人的名字倒是有幾分緣分,你是如何得知我們長公子的消息?”
自從達爾馬紮布事件後,王惟義在張弘範面前多少有點失寵,張青青失蹤之事,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得清楚,他不想錯過任何一絲機會。
張宏凡把事情細細說了一遍,然後低聲道:“屬下斗膽面見王大人,就怕真有此事,對張大人不利。”
“很好。”王惟義卻是搖了搖頭,道:“張大人的公子如今卻是在北方,你所見之人恐怕另有其人吧。”
王惟義是知道輕重,這件事在還沒有nong清楚之時,恐怕還是要忍而不,安撫道:“不過王某倒是佩服你xiao子的膽量,你就跟在老子身邊吧,不過名字倒是不好,怕是會跟大人有所衝突,你就改一下名字可好。”
張宏凡自然樂意,他之所以冒險衝突王惟義,等的就是這個機會,王惟義嘴裡說的沒有這件事,但是卻把他提拔到了親兵,顯然就是默認了此事,他是聰明人,自然知道閉嘴不談,只是多謝了王惟義的提拔。
王惟義見張宏凡閉嘴不談,知道他是聰明人,於是有心提拔,等回到廬州大營,王惟義親自帶着已改名張博的張宏凡會見了張弘範,張博又把那事從頭到尾仔細說了一遍,張弘範聽後,沉思了良久,讓張博離開大營,才傷感道:“張青青從xiao就沒有了孃親,一直跟我東征西討沒有能夠過上一天安穩的日子。”
“如今卻不知受了多大的磨難,還不知道生死,她一個弱nv子,從山東來到淮西,jīng神恐怕早已崩潰,恐怕卻是活不成了。”
王惟義安慰道:“據張博所說,他換班後立刻前往尋找,卻是找不到青青公主的蹤影,不過卻在原地看到了至少三隊腳印。”
“張博說恐怕是附近的山賊擄去,大人知道,這些所謂的山賊不過是張貴的屬下而已。”
“如今,恐怕青青公主落在了張貴的手上,怪不得那天屬下前往黃州,卻不能和張貴見面,恐怕就是因爲青青公主之事。”
“我寧願青青就此大難,也不願意他在落在張貴的手中。”張弘範嘆了一口氣,落魄說道:“孽緣啊。”
“大人,在下願意爲大人再次前往黃州,會見張貴,若是青青公主正在他手中,在下願意用xìng命擔保,一定把青青公主換回來。”
“如今戰事迫在眼前,怎麼能離開你?”張弘範忍不住rou了rou眼睛:“可憐的青青,這或許就是他的命吧。”
王惟義見張弘範真情流1ù,忍不住說道:“大人,廬州也不差屬下一個人,屬下願意前往黃州以探究竟。”
“這事……”
“這事是屬下自己一個人的事情,萬一朝廷追究下來,屬下絕不會把這事說出去。”王惟義堅定說道:“若沒有大人,屬下恐怕還是一個拼死拼活的無名xiao兵,再說屬下也是看着張青青長大,早已把她當成了自己的nv兒。”
“屬下願意前往,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走一走。”
張弘範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這事,委屈你了。”
王惟義搖了搖頭,道:“大人要保重,張博又不認識青青公主,說不定也是懷疑而已。”
張弘範點了點頭,突然從懷裡掏出一個印章,低聲道:“你這次若是平安回來,我一定會報答你。”
富貴險中求,王惟義知道自己已經再次取得張弘範的信任。
於是,王惟義化了妝,帶了新的親兵張博,再次前往黃州,這次卻是出奇的順利,才過了三天就回到廬州大營,連飯也不敢吃,直奔張弘範大營。
張弘範剛從戰場回來,廬州的抵抗出奇的堅定,在méng古騎兵的協助下,雖有幾次攻上城牆,然而很快又被同樣不要命的守軍打退,每次都是一些年輕的xiao將領頭,他們根本不怕死,有時候爲了把敵軍推下去,不惜和敵軍同歸於盡。
“怎樣?”張弘範連水也來不及喝,着急問道。
王惟義神sè黯淡,忍不住說道:“大人,真是青青公主。”
“屬下已親眼見過,真是青青公主啊。”
“那、那張貴這次提出什麼要求?”張弘範咬緊牙關:“你告訴張貴,無論他要提什麼要求,我都會想辦法答應他。”
“不,張貴什麼要求也不提。”王惟義臉sè變幻莫測,也不知道他心裡想什麼。
張弘範忍不住說道:“這怎麼可能?達爾馬紮佈一個xiao千戶,張貴都要了一千匹戰馬?”
“莫非是張貴要我退軍,又或許是其他要求你不敢說?”
“事到如今,你不妨直說,我若真完成不了,也是青青的命,怪不得別人。”
“大人,”王惟義突然哭泣起來:“青青、青青公主除了張貴之外,誰也認不出來了。”
“這怎麼會,這怎麼會?一定是你騙我,一定是你在騙我,是嗎?”張弘範站了起來,不敢相信的看着王惟義。
王惟義老淚橫流:“是真的,連屬下也認不出來了,大人,是真的,是真的啊。”
“怎麼會這樣。”張弘範自言自語喃喃說道,好一會兒才頹廢坐下來,問道:“是不是張貴用了什麼法子?méng蔽了青青?”
王惟義搖了搖頭,那天張貴聽到王惟義是爲了張青青而來,爲難說道:“也不瞞王大人,張青青確實是被屬下所救,只是,只是現在青青得了失心瘋,誰也不認識。”
王惟義自然不能相信,張貴也爽快,於是帶王惟義去見張青青,想不到張青青見了王惟義後,一下子拉住張貴的手,瘋狂喊道:“哥哥,哥哥,青青害怕,青青害怕。”
王惟義見張青青神sè緊張,不似說謊,然而眼睛明澈,又不像被張貴mí魂,於是以爲張青青不想跟自己會廬州,柔聲道:“青青公主,我是你王叔叔,是你爹爹張弘範手下副將,青青公主難道忘記我了嗎?”
“你放心,這次王叔叔不是要你會廬州,只是想告訴你,你的爹爹很想你。”
“我不要爹爹,我不要爹爹,我要哥哥,我要張貴哥哥。”張青青迅猛推開王惟義躲到了張貴的身後。
張貴苦笑,於是好生安慰了一下張青青,等了半個時辰,張青青才願意張貴離開,張貴看着疑huo的王惟義,尷尬說道:“王大人,張某沒有說謊吧?”
“張青青剛被屬下救出來時已接近崩潰,就像瘋子一樣,張某已找遍淮西的所謂神醫,都沒有辦法。”
“青青這個樣子,希望她見到張弘範時能夠好起來?你回去跟張弘範定一下時間,張某親自把青青送回給他。”
王惟義這才告辭回去,張弘範沉思了片刻,道:“這樣說來,青青恐怕是經受了太多磨難,剛恢復神智時見到了張貴,然後就認定了張貴是她的親人。”
“不過青青……”張弘範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唉,說到底這也是一段孽緣,在襄樊的事想必你也清楚,後來我好生把她送回méng古,想不到還是困不住她的心。”
“這教我如何是好。”
“大人請不要傷心。”王惟義安慰道:“大人畢竟是青青公主的父親,朝夕相處說不定會讓青青公主恢復神智呢?”
“再說,失心瘋也不是沒有醫治好的病例。”
“唯有這樣。”張弘範沉思了片刻,問道:“你說張貴要求我親自迎接青青,也就是說我會再次和張貴見面?”
“張貴說怕嚇到了青青公主,最好就是大人能夠親自和他見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