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張弘範在仔細一點,一定可以看到塔出衝進降軍之後帶來的是憤怒而不是恐懼,數十人已趁1uan之中把塔出圍了起來,若不是張弘範及時阻攔,此時的塔出恐怕也只剩下一具屍體,若真是如此,恐怕這些降軍一定會被憤怒的騎兵屠殺,到時就不是張弘範可以控制的了。
“爲什麼不讓老子出手。”朝歌緩緩的把死去的兄弟抹上眼睛,將士百戰死,戰場上死去,能夠被兄弟閉上眼睛,也算是一份幸福。
“出手?你以爲老子就不想出手了。”於成青筋暴露,他身體隱隱抖,嘴脣咬得青:“老子比你更想出手,老子比你更想殺死韃子。”
於成是北歸,張貴曾經說過,每一個北歸之人都有一段難以忘懷的故事,日後收復中原之後,一定要把這段屈辱史銘記在紀念堂中,讓後世子孫紀念,於成的故事更加曲折,於成的故事更加悲慘,然而他卻沒有對任何一個人說過,此時的於成雙眼暴怒:“老子幾乎每天都想殺死他們。”
朝歌從來沒見過於成的憤怒,他向來冷靜、穩重,莫非是觸動了他的心絃,擔憂問道:“於成兄弟,你、你沒事吧。”
於成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憤怒,壓低聲音道:“然而還不能,現在還不是時候,小不忍則1uan大謀,真到了那個時候,老子答應你,一定爲死去的兄弟報仇。”
“當然還有爹孃、姐妹、還有大哥和爺爺。”於成心中低吼了一句。
朝歌悄悄捏緊拳頭,四周看了一眼,不僅自己,他身邊每一個人幾乎都是眼睛爆紅,他們從死去的兄弟中看到自己的結果,所謂的蒙古漢軍,只不過是他們眼中隨時都可以死去的玩物,只不過是韃子泄的替死鬼。
他們看着朝歌、董棨和於成的眼睛更加充滿熱烈,他們心中不由涌起了幾分勇氣,還有那jī情澎湃的血。
“看到了沒有,”於成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塔出這些天何曾如此失態?死去的兄弟,用他們的屈辱告訴我們,韃子面臨巨大的困難。”
“均州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均州軍來了,他們給韃子帶來了死亡,甚至殺了韃子的猛將,所以塔出纔會如此失態。”
“這是我們的機會,這也是張貴一直的策劃,韃子已經被牽住鼻子走。”
朝歌、董棨不由點點頭,他們聽得出於成話中的自信,他們也相信,這些未曾見面的均州軍一定會給他們帶來希望,而不是死亡。
“我們一定能行。”朝歌悄悄的捏緊了拳頭。
張弘範看着氣沖沖離開的塔出有幾分擔憂,塔出還沒和均州軍有過直接的jiao手,他們不知道均州軍的厲害,雖然吃了這次虧,然而他們並不會在意,一定要等自己碰到頭破血流時,他們纔會知道均州軍的厲害。
均州軍名聲在外,但蒙古將領有多少會真正把他當成威脅?在他們看來,這只是蒙古漢軍誇大其辭。
“快。”張弘範雙腳踢了踢馬肚子,自言自語說道,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這麼說,張弘範心中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但這種危機感來自哪裡,他卻摸不清頭腦。
百丈鎮幾乎每一個時辰就給他送來一次信息,獨鬆關的宋軍雖蠢蠢yù動,但只是在關內調兵遣將,並沒有奪回百丈鎮的意思,看來是準備把百丈鎮送給自己,和自己打一場持久戰。
然而,宋軍向來多謀,這百丈鎮真沒有任何算計?張弘範沒有把握,除了吩咐先鋒清理城內每一處房子和人及狗之外,他也沒有辦法。
城內沒有人、沒有狗,就連駐守百丈鎮的宋軍也只是假惺惺的抵抗了不到一個時辰,然而就把百丈鎮讓給元軍。
當然,百丈鎮除了沒有人、沒有狗之外,更沒有高大的圍牆和護城河,溪口河穿城而過,水源倒是豐富。
“百丈鎮。”張弘範遲疑的唸了一遍,對於張弘範來說,這是一個奇怪的名字,只是一開始,探子就在低矮的城門上現了這三個字。
溪口河緩緩流淌,清澈得讓人心碎,但張弘範卻只能敬而遠之,他沒有辦法去控制宋軍的行動,只能把危險消滅還沒生前。
路邊的樹林,探子至少要把五里之內的每一個地方都要細細搜索,而且往返幾次,如此仔細的舉措,甚至把樹林中的野獸也驚跑了不少。
“前方的路怎樣?”張弘範擡頭看了看天色,冬日短,雖日落還遠,但張弘範不得不抓緊時間。
探子頭領知道張弘範的xìng格,早已把地形摸得一清二楚:“在百丈鎮前有一處拐彎外,其他地方都是直路。”
“不是山路,路還算好走。”
“拐彎?”張弘範遲疑了片刻:“都看清楚了嗎?”
“除了還沒有挖地三尺之外,”當然這句話探子頭領並沒有說出口,他知道張弘範不喜歡部下開玩笑,只要把事情做好,探子頭領蹲下畫了一副簡單的地形圖,指着溪口河道:“由於是內彎,所以平地相對少一點,但對於我軍來說應該不會有任何問題。”
在南方多山的地形,在如此重要的地方能夠有這麼一大片沖積平原,也算是天滅大宋了,張弘範點了點頭,道:“仔細搜索,不要放過任何一處可疑的地方。”
探子頭領點頭而去,張弘範並不能心安,張貴一直尾隨大軍之後,而且手握大軍沒有任何舉動,相信就算是伯顏也不能安心。
“張貴,你究竟要幹什麼?”張弘範轉頭看着後方,正是因爲沒有任何動靜,才讓張弘範覺得這是暴風雨來之前的寧靜。
是的,太安靜了,除了每天日中的sao擾。
張弘範突然莫名其妙的想起了在均州紀念堂看到的兩幅畫,那天他問張貴,這兩幅畫是不是真的存在,張貴很肯定的告訴自己,地圖就是這個世界,就是這個宇宙。
又想起不知死活的張青青,恐怕是活不成了吧?王惟義雖然投降,但張青青又怎麼還能活下去呢?
張弘範心1uan如麻,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突然心1uan,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當張弘範被後軍一聲響聲震醒回過神時,張弘範擡頭看了看天色,竟然已到了日落黃昏。
後軍響聲不斷,張弘範的臉色已變得蒼白起來,這種聲音他再熟悉不過,這就是均州軍都有的火yao。
“火yao。”張弘範突然大喊起來:“到什麼地方了。”
“大軍已過了拐彎之處,降軍拖拖拉拉走得很慢,還沒有過來,還有就是後軍被拖住了。”副將看着張弘範,不安問道:“大帥,什麼事?”
“拐彎、拐彎?”張弘範重複了兩句,臉色已變得蒼白:“張貴的目標是這三萬降軍。”
彷彿是爲了響應張弘範,張弘範剛說完,身後突然響起了一陣巨響,不知道多少火yao埋在一起,緊跟着便響起了一陣殺戮聲,張弘範擡頭看去,只見一片火光迅升起,冬日乾燥,枯草在火yao的爆炸中迅燃燒。
不一會兒,一個小兵跌跌撞撞跑過來,驚慌說道:“大帥不好了,爆炸炸死了很多弟兄,降軍趁機暴動,殺了監軍之後向樹林中跑去了。”
“大帥,追不追?”副將在一旁蠢蠢yù動,他不相信兩條腿的動物能夠跑得過四條腿的動物。
張弘範遲疑了片刻,咬牙道:“調轉騎兵回師,若是宋軍進入樹林就不要追了,接應塔出的後軍。”
看着副將疑惑的表情,嘆了一口氣,道:“別忘記了對方是張貴。”
爆炸的時間控制得非常好,在元軍前軍還沒有完全過去,降軍還沒有到來之前響起,不但炸死了不少元軍,爆炸同時點燃了早已做了手腳的枯草,大火迅燃燒,竟然在元軍前軍和降軍之間燃起了一道火牆。
“殺。”爆炸剛過,於成撲向身邊不遠處的監軍,他懷裡揣着親兵必備的手弩,由於事突然,這個監軍還沒有反應過來時,就被於成射死。
此刻,被嫂子搜索過好幾遍的樹林邊沿,突然掀起了一道道草坪,從地窖中涌出了數不清的宋軍,他們手執強弩,對着防禦樹林的監軍射去,更多的宋軍卻是往降軍和元軍後軍之間衝過去,他們要攔截後軍的追擊。
雖然他們大部分兵力已被張貴拖住,但一旦讓塔出後軍衝上來,這三萬降軍能夠剩下多少,他們也不敢保證。
“衝。”於成大喝一聲,迅向其他監軍撲過去,此刻他的身手才徹底表露出來,手中的弩箭像是自己長了準頭一樣,於成雖跑着曲線,但弩箭卻準確無誤的落在韃子的頭顱。
“兄弟們,還等什麼,均州軍過來救我們了。”朝歌動作也很快,第一時間撿起被於成射死的監軍的武器,大聲吼道:“往樹林跑。”
宋軍降軍也沒有見過威力這麼大的爆炸,此刻也和監軍一般沒來及反應,但是包括於成在外的張貴親兵和他們一早動員起來的同夥早已經做好了準備,紛紛大聲怒吼,同時向身邊最近的監軍撲過去。
“兄弟們,快、快。”董棨不知何時撿了一把大刀,大聲喊道:“有武器的兄弟斷後。”
降軍這時才反應過來,幸好於成等人一早做好了準備,要不然整整三萬大軍想要逃亡,可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加上中午塔出的“助力”,宋軍早已看透了韃子的心思,如今有了機會,都跟着領頭的人向樹林跑過去。
羅布頭反應也算快,他看到情勢不對,第一時間扯下身上的蒙古漢軍盔甲,然後向離他最近的千戶跑過來,這名蒙古漢軍千戶死得也冤枉,還以爲羅布頭過來幫忙,然而當羅布頭砍下千戶的頭顱時,這名千戶才現,他沒猜透人xìng。
“老子反正了。”羅布頭提着千戶的人頭,卻是向朝歌等人跑過去,他雖是膽小,但頭腦卻靈活得很,要不然也不會被韃子看上,他早已看出朝歌這夥人是策劃逃亡的頭領之一,能夠得到朝歌等人的同意,他的xìng命就安全了。
朝歌看到羅布頭衝過來,還以爲他死心塌地爲韃子效忠,正考慮一刀砍他那裡纔不會1ang費時間,卻聽到羅布頭大聲喊道:“老子殺了韃子,老子反正了。”
朝歌一愣,差點氣得吐血,不過此時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希望,怒道:“還不快點過來幫忙。”
羅布頭大喜,連忙來到朝歌身邊,即使別人不知道他反正,但在朝歌身邊至少要安全很多,連忙衝過去,還揮了揮手中的頭顱:“老子也反正了。”
“還不快點扔了這個死人頭。”朝歌怒喊,向前面的監軍殺過去。
爲了驅趕降軍急行軍,這些監軍隱約把降軍包圍了起來,兵力也分散得不能再分散了,於成等人殺了軍中的監軍,然後把這些監軍攔截了起來,要不然讓他們衝進手無片鐵的降軍之中,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張芳、胡明偉的動作很快,聽到爆炸聲之後迅從樹林中衝過來,埋伏在樹林邊沿地窖的宋軍第一時間射殺了身邊的監軍,然後衝向降軍和元軍後軍的連接之處,元軍後軍都是騎兵,而且人數還不少,雖然張貴能夠牽制一部分,但即使只有一兩千騎兵衝過來,這些降軍也會死傷無數。
“***。”胡明偉大怒,韃子的反應也不忙,等胡明偉衝過來時,前往狙擊韃子騎兵的宋軍已死傷不少。
“拒馬、拒馬,快。”胡明偉吹了一下火摺子,點燃手中的皮囊,然後加衝過去,手中皮囊落在陣前,“唬”的一聲,燃起了一堆火。
隨後又有數個火皮囊飛過去,戰馬怕火,竟然有不少戰馬嚇得1uan竄,總算是把韃子騎兵暫時拖延了一下。
“盾牌跟上。”張芳不知哪裡來了力氣,雙手提着一具拒馬衝了上去,然後放在早已確定的位置之上,拒馬不用很寬,只要能夠堵住宋軍進入樹林的方向,至於再前面的宋軍,卻是沒有辦法了。
“撤。”胡明偉大喝一聲,殘存的宋軍藉機脫身,向後撤退,此時張芳已匆忙架起了拒馬,拒馬身後是巨大的盾牌。
胡明偉剛越過拒馬,眼前韃子騎兵就要衝過來了,張芳大喝一聲:“放。”
只見拒馬上架着數個奇怪的圓筒,圓筒像是用紙捲成,只看到圓筒後有一條長長的引線,站在圓筒身後的宋軍早已有了準備,聽到張芳叫聲立刻點燃引線,說時遲那時快,“嘭”的一聲,圓筒向蒙古騎兵中飛過去。
“嘭”“嘭”……接連不斷的爆炸聲,在蒙古騎兵中響起,不僅如此,爆炸產生了無數的碎紙飛揚,擋住了騎兵的視線,再加上爆炸聲引起戰馬一陣sao動,蒙古騎兵竟然1uan成一團。
“***沒吃飯是嗎?給老子走快點。”胡明偉大聲吆喝,遲一秒鐘,將士的傷亡不知會多多少。
降軍也看到了胡明偉他們的堅持,不知道哪裡來了一股氣,拼命往樹林跑去,進入樹林,又看到一隊一隊手持弩箭的宋軍嚴陣以待,見到他們連忙讓他們往樹林裡跑,越過這些嚴陣以待的宋軍,再往前又有小將在組織,有不少武器堆在地上,一個小將大聲吩咐:“是爺們的給老子拿起武器去幫忙。”
這些都是經過生死的宋軍,就算沒有膽子也給鍛煉出來,於是有不少宋軍拿起武器,又有小將把他們組織在一起,防守兩翼。
元軍前軍的騎兵很快就饒了過來,火場並不大,並不能完全擋住騎兵的到來,幸好此時降軍大部分已躲進樹林裡,除了斷後的於成等數百人。
“張徹兄弟,你先撤退。”胡明偉大叫一聲。
張徹帶領數百人,都是有義勇之人,頭也不回怒吼:“再堅持一會,等兄弟們走遠一些。” щшш⊕ t tkan⊕ c○
羅布頭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射傷了腳,此時正被朝歌扶住,眼看蒙古騎兵已經圍了過來,羅布頭掙扎了一下,大聲道:“統領,你放開老子,老子殺了三個人,也算是回本了。”
“放你媽的頭,給老子放箭。”朝歌大怒,突然用力,手中大刀竟然向前飛過來,一個騎兵躲閃不及,竟然被大刀撞下馬,也不知道有沒有事。
朝歌丟棄大刀,突然反手用力,把羅布頭背上,頭也不回就往樹林裡撤退。
“統領……”羅布頭剛想說話,朝歌大喝一聲:“閉嘴。”
於成、董棨等人也自把他們圍在身後,衆人邊戰邊退,又有胡明偉等人接應,竟然跌跌撞撞跑進了樹林,不過數百人傷亡也不少,能夠完全站住的只有百人不到。
很快,又有宋軍小兵把他們拖走,蒙古騎兵哪裡肯放過他們,縱馬衝了進去,然而還不到一刻鐘就退了出來,樹林中無數弩箭連綿不斷就像飛蝗一般,蒙古騎兵一下子傷亡了數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