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玉娘來了兩天,就曬黑了不少,但原本蒼白的臉上,開始有了光澤,她坐在大石頭縫補衣服,桂香路過遞給她一塊瓜,“馬娘子您吃塊,可甜了。”
“這個才三月末就有甜瓜了?”馬玉娘放了衣服接過來,咬了一口點頭道:“真的很甜。”
桂香胖了不少,人又黑又壯,她哈哈笑着,道:“這是銀手小哥想到的辦法,他挖了個坑,然後在上面蓋了一層油紙,冬天的時候我們還有青菜吃呢。”
“你們可真是聰明啊。”馬玉娘笑着道:“我看你忙了一上午了,休息一會兒吧。”
桂香搖着頭,“不累的,我歇了就渾身難受。馬娘子您不知道,我以前的活雖然沒有這麼重,但成天提醒吊膽,現在好了,一天累的哪兒哪兒都疼,但是倒牀上就睡過去了,特別的踏實。”
“你這麼說,我也覺得是。”馬玉娘輕笑,“是不是因爲是山裡呢,我上牀就睡着了,這麼多年的覺都沒這兩天睡的沉。”
桂王點頭,“還有就是人多啊,這麼多人什麼都不怕,心頭踏實就睡的好。”
馬玉娘輕笑點頭。
“桂香姐,我去挑水了,爐子上有火你看一下。”金秀衝着這邊喊道。
桂香應了,去了廚房。
馬玉娘繼續做針線,間隙擡頭看看礦下做事的人們,不由失笑。
“全哥全哥。”好幾個年紀輕的圍着劉大全,“你聞聞,我身上的衣服都是香的。”
劉大全踢了一腳,“還不快去背石頭,先生說了,讓我們努力,年底能住進新家。”
“肯定行!”大家鬧哄哄的,勁頭比以前足,劉大全警告道:“都不準想歪心思,要是把人都嚇走了,咱們連飯都沒的吃,就更別想着衣服香了。”
大家都懂,笑呵呵地點頭,“你就放心吧,大家都有分寸。”
“反正我話放在這裡,誰要是做蠢事,我就直接挖個坑把他埋了。”劉大全道。
知道不是開玩笑,所以大家都應是。
“喝水了。”金印和姜姨娘擡着大桶泡的茶,將籃子裡的碗拿出來,“都過來喝點水再做事。”
大家不好意思直接看她們,都羞答答地上前去喝茶,又垂着頭道謝,然後回去幹活。
桂王一本正經地坐在桌子對面,陳朗在撥算盤,他沉聲道:“堂堂三元及第,翰林學士,居然就做了賬房?”
“王爺,過去的事不提了,我現在只是陳朗。”陳朗拱手道。
桂王道:“你家人不要了?”
“兒女已成家,雙親和夫人皆亡故,沒有什麼需要我擔心掛念的了。”陳朗道:“還請王爺幫忙守口。”
桂王道:“你既不想被發現,爲什麼要親自寫奏疏?”
陳朗的筆記,他認識。
“只是打個招呼而已。王爺人在邵陽,我一直躲避並不是長久之計。”陳朗道。
桂王哼了一聲,敲了敲桌子,“想讓我保密可以,你得答應本王一個條件。”
“王爺,陳某一無所有。”陳郎道。
桂王指了指腦子,“有這個就行。等從這裡回去,你每日去衙門兩個時辰,幫本王做事。”
“王爺,我不曾外放過,縣衙的事我不會。”陳朗道。
桂王道:“給你幾天考慮!”
“既然王爺不嫌棄,那隻能如此了。”陳朗嘆氣。
他被桂王威脅了,很想告訴杜九言。
“杜九言那邊你自己想辦法解釋吧。”桂王說着出去了。
陳朗失笑,杜九言那邊完全不用解釋,她那麼聰明的人,不問只是尊重,她心裡跟明鏡似的,什麼事也瞞不住她。
“先生,”銀手跑進來,笑着道:“跛子哥一來,居然在山裡抓了一隻鹿,晚上可以烤鹿肉了。”
陳朗笑看着他,道:“收拾起來也麻煩的,要我幫忙嗎?”
“不用。陶娘子和金秀姐姐她們會收拾,說我們等着吃就好了。”銀手哈哈笑着,又一陣風似的跑出去。
陳朗失笑,一羣男人當中放了幾位女子進來,氣氛就完全不一樣了,整個鹽山都變得有條不紊,馬玉娘她們還有桂香將所有的事情安排的井井有條,什麼時候喝水什麼時候吃飯什麼時候應該休息……
比那些在這裡做了幾年事情的男人們都要清楚。
女人真的神奇,只要給了她們發揮的餘地,她們回饋的驚喜,實在令人目不暇接。
……
坤寧宮,太后午覺醒來,錢嬤嬤伺候她洗漱,太后指着青絲裡的幾根銀絲,“快,把拔掉。”
“好,好。”錢嬤嬤小心翼翼地拔掉,笑着道:“就兩根,您別怕。”
太后嘆氣道:“哀家還是老了啊,可那小兔崽子還在外面鬼混,不回來好好過日子。”
“娘娘,只要王爺高興,您就讓他玩吧。不然您讓他做什麼,難道真讓他進朝爲官不成?”錢嬤嬤笑着道。
太后蹙眉道:“那也要先有了後再去玩啊……說起來,他最近在邵陽怎麼樣,縣令當的如何?”
“奴婢正要和您說呢,今兒刑部收到了邵陽送來的公文,一共說了兩件事,這第一件是辦了一樁殺人案,是王爺親自查辦的,聽說還去殺人的現場,和杜訟師一點一點推出來,親自抓到兇手的呢。”
太后笑了,“他會什麼,肯定是杜九言做的,他跟着後面搗亂吧。”
“咱們王爺可聰明着呢,這種事他肯定能做好。”錢嬤嬤道:“而且,案子是他審理的,刑部沒說判的不好,那就是沒有問題。”
“王爺又不是科舉出身的學子,他能把案子理順,依法辦事判的妥妥當當,就已經是天大的不容易了。”
“所以啊,您且寬心吧,王爺厲害着呢,一點沒胡鬧。”錢嬤嬤一臉的驕傲。
太后就白了她一眼,“在你眼裡他哪樣不好?”
錢嬤嬤又笑了起來,“那是王爺真的好啊。”
“不是說還有一件事嗎,什麼事?”太后問道。
錢嬤嬤就提到修壩的事,“水利向來是大事,王爺才做縣令一個月,就想到了這些。奏疏也寫的特別好,聽說今天就送到聖上手裡來了。”
“這件事不容易。”太后頷首,道:“他能想到做一件實事,確實是長進了。”
錢嬤嬤也點頭,正要說話,龔大姑姑進來回稟道:“娘娘,聖上來了。”
“估計是爲了桂王了。”太后提起一句又皺眉,“你說說,這叫什麼封號。哪有人自己給自己弄個這樣的封號。”
錢嬤嬤笑着,道:“事已成定局了,您就別嫌棄了。”
太后去了外面,趙煜已經在了,將摺子遞給她,“母后您看看,寶慶來的奏疏。”
太后和錢嬤嬤對視一眼,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她接過奏疏越看越笑容越大,和趙煜道:“這奏疏寫的好,所以肯定不是他寫的。”
“反正是學好了。”趙煜失笑,“當初纏着朕非要去當縣令,還說體察民情,又保證一年之期。朕這才答應了,沒想到他還真的能做點事。”
“那案子辦的也不錯,快準穩。和杜九言配合的相當好。”
“母后說的對,人要有好伴,這樣纔能有長進和進步。你看他和杜九言在一起才幾個月,就舊貌換新顏了。”趙煜道。
他答應桂王,純粹是被磨的沒法子。又聽了安國公的勸,說他去邵陽當縣令總比去廣西扯旗造反的好。
現在還真的是,這麼快就有長進了,還知道雨季前收拾水利。
“不過,這錢要的也太多了,朝中那幫人不會給的。”太后道。
趙煜點頭,“一個邵陽,給不了這麼多錢。但地方各府縣要錢,都是這樣,獅子大開口以後,再來來回回講價,最後打了個一折就行了。”
“四十萬兩,還行吧。”太后頷首道:“他難得想做點事,你別打擊他的熱情。”
趙煜應是,“母后,您要不給杜九言去封信,暗中問問她?”
“也好,哀家正好也要給小蘿蔔去信。”太后說着就來了興致,讓錢嬤嬤研磨。
信寫了一半,太后道:“哀家都十幾年沒出宮門了,寫着寫着,也好想去外頭看看啊。”又道:“你是不是也沒出去過?”
“今年上元節,奴婢不是去城隍廟了嗎。”錢嬤嬤含笑道:“不過,奴婢這輩子沒出過京城,也不知道外頭是什麼樣子。”
太后也很遺憾,“我還是小時候,約莫七八歲的時候,跟着父親去過一次保定。那次你沒去?”
“沒有呢,奴婢好像是爬樹摔着腿了,在牀上躺了三個月。”錢嬤嬤道。
太后想起來了,哈哈笑了,“摘石榴對吧?你嘴饞,非要吃。”
“哪有啊娘娘,是您想吃。而且也不是石榴,是柿子!”錢嬤嬤道:“那棵樹不是在您進宮的時候砍了嗎,柿子樹啊。”
太后愣了一下,點頭道:“哀家想起來了,還爲此哭了一場,說不要進宮呢。”
“當時鬧着說鳳梧宮裡有鬼,先皇后,不對,先太后娘娘的魂在鳳梧宮裡走動,您就不肯住進鳳梧宮,一進來就住在坤寧宮裡不肯走。”錢嬤嬤想到以前的事,只覺得恍若隔世。
“時間過的真快啊,一眨眼的功夫,聖上和王爺都這麼大了。”
太后點頭,又苦着臉,“可哀家就一個孫子,你說氣人不氣人!”
“娘娘,您怎麼說着說着又回來了。”錢嬤嬤失笑,“您別光送信,給小蘿蔔一點賞賜吧。上回來的時候王爺不是說小蘿蔔愛錢的嗎,您就給錢得了,別的都不用。”
太后點頭,“賞他……五千兩。這錢夠他開心一陣子了吧?”
“肯定能。”錢嬤嬤道。
趙煜告辭出來,薛按迎過來,笑着道:“聖上,太后娘娘是不是很高興?”
“嗯。”趙煜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這麼看來,讓他去邵陽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薛按點頭,“王爺這次沒有去鎮遠也沒去過廣西。”
“他做事一股勁兒,等勁頭過去就撩挑子了,隨他吧,他高興就行了。”趙煜道。
薛按笑着應是,“聖上對王爺真的是太好了。”
“太后要送信去邵陽,你收拾幾樣年周兒時玩的東西一起帶過去,就說……就說你送,給杜九言兒子玩兒。”
薛按道:“這事要去求皇后娘娘,奴婢下午就去問問。”
“嗯。”趙煜沒有再多說,接着去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