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正堂,趙栩重重的拍了一下驚堂木,高聲道:“傳劉文和李老三到堂應訊。”
劉文和李老三就在現場的圍觀百姓之中,聽到趙栩傳喚,他二人當即從人羣中擠了出來,跟婦人一起跪在了堂下。
趙栩問道:“劉文,當日你到了河邊渡口,沒有看到竇永,可是你叫李老三前去竇家找人的?”
劉文點頭道:“回殿下,正是。”
趙栩又問李老三道:“李老三,你將當日前去竇家找尋竇永的經過原原本本再敘述一遍。”
“是。”李老三趕緊點頭答道:“竇永和劉文跟草民都是一個村兒的,他們要出遠門兒也是提前預定的草民的小船;當日草民很早就等在了渡口,結果天亮以後,劉文就來了,他一來便問草民可曾見到竇永,草民說未曾見過,他便叫草民去竇家看看;草民到了竇家,敲開了門,然後……”
“慢着。”趙栩打斷了他的話,道:“李老三,你是如何敲門的,速速從實道來。”
李老三一臉茫然的答道:“草民就是在門口喊了幾聲竇家娘子,你家竇永可曾在家。”
趙栩聞言微微一笑,扭頭問婦人道:“李老三是這麼喊的嗎?”
“回殿下,正是。”婦人剛點了點頭,就見趙栩拿起驚堂木朝公案上重重一拍,大喝道:“來呀!將犯民李老三與本王拿下!”
幾名衙役立馬從旁邊衝了出來,將李老三摁倒在地;李老三嚇壞了,連忙喊道:“殿下,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
趙栩半眯着眼睛冷哼了一聲,指着李老三怒道:“好個謀財害命的刁民,到了本王駕前還敢狡辯,你他孃的吃了雄心豹子膽不成?”
李老三哭喊道:“殿下,草民沒有謀財害命,草民是冤枉的呀!”
趙栩冷笑道:“本王看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行,今兒當着衆位百姓,本王要你心服口服。”
說罷趙栩舉起了手裡的卷宗,厲聲道:“按通大家平常的習慣,你既然是到竇家尋找竇永,那麼到了竇家門前你應該直接呼叫竇永,而不是呼喊竇家娘子;叩門便叫竇家娘子,定知房內無夫也,對此你有何話說?”
李老三聞言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嚇得呆住了,他實在是想不到,一個不經意間露出的馬腳,居然讓自己的罪行暴露於世人面前,偏偏這個馬腳還被濟王給親自抓到了,想要掩蓋根本就不可能了。
當下李老三哆哆嗦嗦的俯首於地,高聲哭喊道:“殿下!草民知罪,求殿下開恩吶!”
此話一出,頓時震驚四座,大家誰也沒有想到,僅僅憑着一份卷宗,趙栩就能將殺人兇犯給找出來破獲此等疑案,這本事簡直是絕了;一時之間衆人望着趙栩的目光充滿了敬畏,不少人都在竊竊私語,交口稱讚着他的賢明。
婦人一聽李老三認罪,頓時哭喊着撲了上去,抓住他的衣領拼命捶打,嘴裡更是連聲喊道:“混賬東西,你還我家相公的命來、你還我家相公的命來……”
眼見婦人情緒激動,趙栩趕忙命衙役將她拉開了,然後一臉柔和的對她道:“竇家娘子,你切莫悲傷,先在一旁歇着等本王審理完畢;既然本王已經找出了謀害你家相公的兇手,那就一定會替你主持公道的。”
“殿下,你一定要替民婦做主啊!”
“放心吧,一定會的。”
安撫好了婦人,趙栩眼睛一瞪,指着李老三喝道:“大膽李老三,還不快快將實情從實招來,再敢詭辯,休怪本王大刑伺候!”
李老三此時早已是嚇得魂不附體,趕緊將當日之事原原本本的敘述了一遍;原來那日竇永率先登船之後,爲了等候劉文,又因早起犯困,便在船上小睡;李老三見其隨身攜帶的包裹沉重,又得知他此次出門乃是爲了與劉文南下揚州做生意,料定其包裹中必有大量的銀錢,因而見財起意,圖謀將竇永攜帶的錢財據爲己有;於是李老三用一個枕頭將熟睡中的竇永捂死,然後便偷偷的把船劃到了偏僻之處並將屍體扔進河裡,之後他又把船劃回到了原處假裝等待,爲的就是掩人耳目。
案情真相大白,圍觀百姓紛紛對着李老三叫罵,婦人和劉文更是強烈要求將他處死爲竇永報仇;羣情激奮之下,趙栩把驚堂木一拍,正色道:“大膽李老三,爾見錢眼開,謀害無辜,實在是罪無可恕!爲了明正典刑、平息衆怒,本王現在依照《大宋刑律》判你斬刑,即刻行刑;來呀!將此賊推出去砍了!”
衆人聞言鬨堂叫好,李老三則是嚇得魂飛魄散,哭喊道:“草民知道錯了,殿下饒命,饒命啊!”
趙栩哪裡會聽他求饒,當即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幾名衙役立刻將他連拖帶拽的拉出了縣衙,不多時,一聲慘叫傳來,一名衙役跑進來跪地稟報:“回殿下,犯民李老三已經伏誅。”
“好!”趙栩樂得一拍手掌,扭頭對婦人道:“竇家娘子,雖然你家相公遭遇不測,不過兇犯已然伏法,你也可以寬心了;快回家去吧,往後好好的過日子。”
“殿下!殿下!”婦人聞言跑到堂上俯首於地,磕頭如搗蒜一般,嚎啕大哭道:“若非殿下,我家相公必定含恨九泉,殿下的大恩大德,民婦永世不忘,民婦回家一定爲殿下立長生牌位,乞求上蒼保佑殿下。”
趙栩見狀趕緊跑下堂去扶起了她,安慰道:“這都是本王應該做的,你還是趕快回家找人將你家相公的遺骨從河裡打撈起來,入土爲安纔是。”
“謝謝殿下,殿下,你可真是大好人啊!”婦人嚶嚶抽泣,在劉文的陪同下一起步出了公堂。
趙栩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眉開眼笑的抖了抖衣袖坐回到公案後面,拍着驚堂木道:“下一位!”
這回出來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身形消瘦、面色菜黃,大冷的冬天穿着也十分單薄,一看就是窮苦人家出身。
趙栩看他凍得瑟瑟發抖,於是命人倒了一杯熱茶給他,等他喝完後這才問道:“你有何事要找本王陳情?”
年輕人眼含熱淚,道:“殿下,草民杜二狗,乃是本地六合村的村民,半個月前草民上山砍柴返回家中,卻正好看見本村的餘大福在調戲我家娘子,草民一怒之下便跟他打了起來;那餘大福身強體壯,又會些功夫,沒過多久草民便被他打倒於地,之後這廝還不罷休,欲將草民置於死地,我家娘子情急之下隨手拿起草民砍柴的斧子朝他劈去,沒想到卻正好劈在了他的頭上,餘大福當場氣絕而亡,之後我家娘子就被縣衙的衙役給抓走了;縣令大人見我家娘子劈死了人,於是判了她秋後問斬,可是殿下,那餘大福調戲我家娘子在先,我家娘子劈死他也是爲了搭救草民,實在是罪不至死啊!草民求求殿下,放我家娘子一條生路吧。”
望着哭倒於地的杜二狗,趙栩眼裡充滿了同情,他扭頭低聲對秦浪道:“似餘大福這等調戲婦女的惡棍簡直是死有餘辜,那杜家娘子理當無罪,我這就下令將其釋放,可好?”
秦浪聞言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餘大福雖然惡行在先,但是不管怎麼說,杜家娘子確實是劈死了人,你就這樣一句話把人給放了,恐怕不妥吧;而且依照《大宋刑律》,故意持械奪人性命最起碼都是秋後問斬的下場,張士舉這麼判也確實挑不出毛病來。
趙栩急了,道:“可依照杜二狗所說,他家娘子確實罪不至死,就這麼被判秋後問斬也不合適啊!”
秦浪點了點頭,道:“你說得也沒錯,杜家娘子確實有點兒冤,這樣,咱們回後堂去看看卷宗再說。”
“趕緊的吧。”趙栩猛地點頭,轉過身子對杜二狗道:“你等着,本王去後邊兒看看此案卷宗再說。”
趙栩和秦浪倆人回到後堂,張士舉趕緊命人將此案的卷宗送了過來;秦浪接過卷宗翻看了一遍,只見最後面寫的結論是:杜家娘子眼見其夫被餘大福打傷,情急之下就用斧子劈死了餘大福。
如果按照這個結論,那杜家娘子就是典型的故意殺人,按照《大宋刑律》判處秋後問斬一點兒問題都沒有。
“麻煩吶!”秦浪幽幽一嘆,扭頭對張士舉道:“那餘大福公然調戲杜家娘子,而且把杜二狗打得半死,杜家娘子是爲了自衛才動的斧子,於情於理都應該輕判,張大人這份卷宗可否筆下留情?改成失手殺人如何?”
張士舉苦笑道:“駙馬爺,此案已經記錄在案,而且還蓋上了官印,如果要改,得送到刑部才行,下官可沒這權力呀!”
《大宋刑律》確實有這麼個規定,爲了防止有人私自篡改卷宗徇私枉法,因此所有的卷宗一旦加蓋官印便不能做絲毫更改,若想改動必須報請刑部;同時想把卷宗作廢重新錄製一份也不行,每個卷宗都有刑部統一的編號,想作廢也只能報請刑部。
趙栩聞言道:“乾脆派人將卷宗用快馬送去刑部作廢,咱們再重新錄製一份便是。”
“不妥。”秦浪搖了搖頭,道:“把卷宗送去刑部倒是容易,可你想過沒有,一個證據確鑿的案子你說改就改,難免不會給人落下以權抗法的口食,對你沒好處。”
趙栩瞪了瞪眼,氣呼呼地道:“那怎麼辦?難不成咱們眼睜睜的看着杜家娘子秋後問斬?”
“你急個鳥啊!讓哥們兒再想想。”秦浪白了趙栩一眼,然後手拿卷宗認認真真的翻看了起來;少時,就聽他發出一聲賊笑,竊喜道:“有了。”
趙栩聞言激動地道:“姐夫,你有何良策?”
秦浪得意洋洋的笑了笑,道:“只需改動一筆,就可救杜家娘子。”
“真的?”趙栩一臉半信半疑的模樣。
“必須的。”秦浪揚了揚眉毛,找張士舉要來了一支毛筆,輕輕在卷宗上一鉤,哈哈笑道:“大功告成!”
“我看看。”趙栩急忙奪過了卷宗拿在手裡,張士舉也趕緊把身子湊了過來,只見卷宗最後一句從情急之下就用斧子劈死了餘大福變成了情急之下就甩斧子劈死了餘大福,秦浪在用字底下鉤了一筆使其變成了一個甩字,一字之差,其含義卻有天壤之別。
用斧子劈死是故意殺人,要償命的,可甩斧子劈死就不一定是非要致對方於死地了,只是甩得不巧,失手劈死而已,簡簡單單一個字的改動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將故意殺人罪降格爲了誤傷致死的過失罪,按照《大宋刑律》頂多判個一兩年。
張士舉豎起大拇指,讚不絕口地對秦浪道:“駙馬爺,不是下官拍你的馬屁,你這一手簡直是絕了,真是改一字救一命啊!”
“那是,我姐夫是誰呀!”趙栩搖頭晃腦的拿過卷宗,神采飛揚的回公堂上去了;少時,趙栩宣佈,杜家娘子犯過失殺人罪,改判一年監禁。
杜二狗聞言激動得熱淚盈眶,百姓們也是拍手叫好,大家衆口一詞的誇讚趙栩,稱其真乃大宋賢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