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龍帶着家丁禮物,日夜兼程,到了河間地界,一路上遇到保甲盤查,消息早已送到河間。祝龍一進河間的城門,就有一名無品武官接住他,將他帶往安撫使司。
呼延庚不在,轉運使張彥橘接見了他。祝龍暗自欣喜,以他一個莊主的兒子,能得到轉運使得接見,說明事情還有轉機。祝龍言辭卑切,說明祝家莊輸誠之意,又送上禮品。張彥橘不置可否,只是讓祝龍回去等消息。
“烈寒差矣。我要打祝家莊,豈是貪圖他那點賦稅,就是他整個莊子送給我,我也不稀罕呀。”
“下屬愚昧。”
“烈寒,我等所做的保甲,你認爲與神宗時王荊公所推行的保甲一樣嗎?”
“自是大不相同。”
“那我們的保甲,能容得下祝家莊這樣的莊園存在嗎?”
呼延庚所推行的保甲,既是一種社會組織,又是一種軍事動員體系,還是一種生產經濟實體,按照呼延庚的設想,在中原之內的戰爭結束後,保甲將分拆成基層組織,基層政權和(農業)公司三種實體。
因此,祝家莊這種強梁,與呼延庚的新保甲格格不入,如果祝家莊不能解散農莊,自願加入呼延庚的體系,那就只有被剿滅一條路。
“既然祝家老大跑來求饒,我們就再等等,反正六鎮……六廂的整編需要時間。”
祝龍就在一處客棧裡住了下來。他出發時也做好了準備,一時之間也不缺吃喝,他找小二要了一壺酒來,喝了一碗,心想,不知老二在德州,是不是被金人百般敲詐。
德州城外,一片空曠的場地。在這裡坐鎮的完顏阿魯是完顏阿骨打的第十子,倒不是什麼講究人,這樣一塊場地便是馬球場了。
現在已是六月中旬,數十騎騎士分着紅黑兩色窄袖袍,女真人留辮,梳着金錢鼠尾,,契丹人渤海人各穿本族服飾,分左兩隊,正揮舞着偃月形球杖在場中縱橫馳騁,追逐擊打着一枚木球,那木球裝飾着紅紫色的彩鍛,豔麗之極,在騎士們的擊打下便好似流星一般飛射,突然這木球落在了場地中央,雙方相距最近的數騎立刻衝了上去,將那木球圍在當中,爭奪起來,不過十幾次呼吸的功夫,那木球竟然有數次易手,一時間竟然僵持了起來。
雙方正相持不下的關頭,突然從斜刺裡衝出一騎來,衝入團中,球杖伸出,便將那木球從數騎之中搶了出來,接着一勾一帶,便輕巧的從對方騎叢穿了出來,頓時唿哨聲四起,被奪去木球的一方騎士紛紛調轉馬頭衝了過來,想要搶回木球,無奈那騎士騎術精絕,胯下坐騎又是養精蓄銳已久,木杖連撥便閃出一個空擋來,接着那人木杖橫掃,便將木球擊入球門,取了一分。
場地四周立刻響起一陣歡呼聲,那得分騎士,一邊擦拭臉上的汗水,一邊得意的向同伴招手,只見一張大圓臉,滿是皺紋,正是完顏阿骨打的第十子,孛堇,都統德州金蠻軍事,完顏阿魯。
完顏阿魯哈哈大笑:“如何?你們這幫契丹小子服氣了吧。”
一個黑衣首領臉上神色又是沮喪又是佩服:“大王方纔奪球,躲閃,射門那幾下莫說是騎在馬上,屬下便是站在地上也做不出來,小人自然是輸的服氣,只是一下子便輸了幾十丁口,實在有些肉痛!”
這時遠處出現了一個騎影,朝這邊飛馳而來。“大王,是知府的傳騎,定然有緊要消息!”
“那些漢官甚是討厭。總拿這些政務來煩俺。”若是受到宋軍攻擊,自有軍騎來送信,眼下是是漢官的傳騎前來,那自是庶務了。
“本王不如你們漢人心眼多,這麼個破莊子,居然要本王去救他,他是積了幾輩子的福分,還是送了你三千兩黃金,四個美女呀。”
“大王說笑了。”漢官訕訕的說,“屬下爲大金國,可謂忠心耿耿,祝家莊是縱橫大河的豪強,若是他能帶頭投順,大河兩岸的居民都會效仿。”
“投順?教他把糧食都交上來吧。”
“大王有所不知,來的這人,是祝家莊那老頭的二兒子,他既不是長子,該當繼承家業,也不是幼子,能得到老頭的喜愛。故而在家中沒有地位。”
“他想借咱們的力,幫他當上莊主?一個小破莊子,至於嗎?”
“他想當官。”
“喔,那就好辦,高大人,佔住這個莊子,到底有什麼好處?”
“大王,祝家莊在黃河與商河的交匯處,沿商河向南,便直入齊州。在拿下齊州後,既可以沿着濟水,直下汴梁,爲我大金立下不世功勳,又可以東取青州,得膏腴之地。”
“這樣聽來,這破莊子倒有些意思,高大人,你好生合計合計,把這莊子佔下來吧。”
“老二,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可是金人不答允我們的投效?”祝朝奉問跪在面前的祝虎。
“好叫父親得知,金大人不僅答允了我們的投效,還派了一個謀克的精兵,來助我們守莊。”
“老二,你好糊塗,金人那是如同強盜一般,怎麼可以引到莊子中來,莊子裡女眷衆多,這三百金兵一來,豈不是天大的禍事。”
“爹爹,莊子裡有五千戶人家,三萬男丁,三百金兵,做得什麼事來,不過是讓人知道,莊子裡有金大人鎮守,不敢有非分之想。”
“老二,若是外面有大軍圍攻的時候,這三百金兵在莊子裡發作起來,這莊子還守得住嗎?”
祝虎好說歹說,祝朝奉就是不許金兵進莊。正爭執間,家人來報:“有三百金兵到了莊牆之下,請二莊主前去答話。”
“你看看,你惹來多大禍事,去,將這些金兵好生安撫,讓他們在莊外紮營便罷。”
祝虎硬着頭皮去見領頭的謀克蒲裡衍,那蒲裡衍聞訊大怒:“某好心好意來幫你,豈有在莊外曬太陽的道理。”
祝虎陪着笑臉,請金大人息怒。
蒲裡衍一腳把祝虎踹倒在地上,祝虎本是一身好武藝,但爲了請金大人息怒,順勢就趴在地上,滾了三滾。
“某聽說你也是個習武的,你這一招叫什麼名字呀。”
“小的這一招,喚作平沙落雁式。”祝虎便說邊站起來:“這樣一趴一滾,便將大人的力道卸掉了。”
蒲裡衍哈哈大笑,又是一腳:“你再泄一次給某看看。”
祝虎使盡渾身解數,才讓金大人在莊外紮營,又選了十餘個莊戶女兒,送到金營,請蒲裡衍和十夫長們享用。
這樣拖延了三天,卻發現金國大軍到來。
祝朝奉惶恐不安:“大軍來此,卻是何故?”
“我家孛堇,聞知呼延庚要來騷擾貴莊,特率大軍來援,小老兒還不謝恩。”
在牆上對答之後,祝朝奉對欒廷玉說道:“小老兒棋錯一招,引狼入室,眼下該如何是好,方纔在莊牆之上,教頭可看得明白?”
“欒廷玉明白,那先來的金人謀克,便是在莊外卡住地勢,不讓我們修建寨子,與莊子呼應。不過,老莊住休要憂心,有欒廷玉在,莊中男丁心思又齊,未必不能與金賊周旋,耗到他糧盡而還。”
“但願如此吧。”
金兵先將莊中送出的婦人,推到軍前斬殺,隨後向莊中喊話:“若是不降,雞犬不留。”
欒廷玉、祝虎、祝彪等人,悉數披掛上陣,藉助莊牆,與金兵周旋。
這一隊金兵,是完顏阿魯親自領兵而來,他還打着佔領祝家莊,窺視濟水的算盤。金兵不計傷亡,向着祝家莊猛攻。
深夜時分,金兵也沒有停止進攻。,突然,傳來一聲巨響,卻是在金軍的猛攻之下,寨西面的一段壁壘終於被撞塌了一段,攻方和守方同時發出吶喊,匯成了一片,唯一不同的是一方是狂喜,而另外一方則是絕望。
這時,戰場西面的高地上不知不覺間出現了一隊人馬,正是欒廷玉一行。他帶着一隊精悍的莊丁,乘着鏖戰之時的混亂,零零散散出莊,在莊外兩裡地,欒廷玉集結起約莫步兵六百人,騎兵三百人,欒廷玉下令軍士們下馬歇息半刻鐘,將坐騎餵飽馬料,緩步靠近戰場,準備突襲敵軍。
高地上欒廷玉靜靜地看着不遠處戰場的情形,雖然無法準確判斷敵軍的數量,但靠他多年陣仗的經驗,從對方的軍陣大小大約可以推斷出敵軍的數量在一萬左右。
欒廷玉低聲吩咐祝彪道:“我親自領騎兵衝鋒,你帶領剩下的步兵點起火把,高聲鼓譟,但不要急着進攻,待到敵軍亂了,在徐徐前進,知道了嗎?”
“徒兒領命!”祝彪便快步退到後邊準備去了,欒廷玉回過頭來,騎兵們已經紛紛跳上馬匹,靠攏了過來,形成了一個以欒廷玉爲箭頭的三角形。在昏暗的星光下,欒廷玉只能夠看到最近的幾個人的臉龐。他張了張嘴脣,但沒有說出什麼話來。
終於他提起長槊,高聲道:“上馬,點火,目標”他手中的長槊猛的下劈,槊尖所向之處竟然是遠處火光通明的小丘——金兵帥旗所在之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