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一個月沒回來了,這次回來準備待多久?”湯鷽看着楊叢義,問的認真。
“怎麼,湯兄不想我回來?”楊叢義笑道。
“沒有,我們已經好久沒好好聊聊了,想跟你訴訴苦呢。”湯鷽淡淡一笑,眼裡似有無奈,神色複雜。
回易物資採購不是簡單的事,有多少麻煩楊叢義也能猜到一些,便笑道:“就知道你有事兒,有什麼苦你先訴,訴完我們談正事。”
“你有正事你先說,說完再跟你訴一訴,真是煩透了。”湯鷽癱坐在椅子上,雖如此說着,忍不住就要開始訴苦。
“好,那我就先說正事。”楊叢義收斂了笑容,接着說道:“問句本不該問的話,不知道你對你老家來的這些掌櫃有多少了解,對他們有多少信任?”
湯鷽一聽這話,忽然挺背坐起,表情變得凝重:“他們都是家父請來幫我的,有些以前見過幾面,有些並不認識。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聽到了什麼風聲?”
楊叢義道:“那他們與商賈洽談,你有去看過嗎,一言一行有沒有問題?”
湯鷽搖頭:“沒有,商賈很多,我自己每天都忙不過來,哪有時間去看他們。他們都是家父請來的老掌櫃,採購、洽談都很拿手,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每天晚上,契約都會交到我手裡,每筆交易我都看了,很正常,沒什麼問題。你到底聽到什麼了?”
楊叢義道:“既然你對他們並不瞭解,那我就直說了。我懷疑這些掌櫃裡有人存私心,利用爲回易督造處採購商品物資謀取私利。”
湯鷽眉頭一皺,驚聲回道:“這不可能吧,他們每天都在院子裡,從來不出去,商賈談完就走了,哪裡有時間做私事,私下交易。”
楊叢義道:“你是不是理解錯了,我可不是說他們私下跟商賈談自己的生意,而是利用手裡的權力,直接收受賄賂,甚至索要好處。他們跟你有同樣的洽談和簽訂契約的權力,延期支付利潤很高,大商賈有錢,這對他們有很大的吸引力,來的商賈這麼多,誰能簽訂契約,誰不能,不都是由你和掌櫃說了算。十幾萬貫的交易,兩年後支付雙倍,就相當於兩年賺取一倍的利潤,現在到哪去找這麼賺錢的生意,我們採購的量雖大,但也不是無限的,有人能談成,簽訂契約,有些就不能,這就有了行賄受賄,甚至索賄的可能。”
“我們採購商品物資,起訂契約都有統一的標準,只要是十萬貫以上,差不多都能簽訂契約,受賄索賄,不可能吧。”湯鷽不相信,這些掌櫃都是他家請的,他爹專門派來幫他,不至於選些人品有問題的人。
“那我問問你,一模一樣的五萬匹絲綢,一個在泉州,一個蜀中,誰能談成,簽訂契約?”
“當然是泉州的,這還用問嗎。”湯鷽當即回答。
“我說不是,很有可能是蜀中的呢。”
“這怎麼可能,蜀中路途遙遠,採購要加上運輸成本,從蜀中運到泉州,我們多支付的採購費用都有一萬貫了。要有選擇,怎麼會跟給他們籤契約。誰採購會增加自己的採購成本,是嫌錢多嗎?”湯鷽對這種說法根本不信。
“對,就是嫌錢多,嫌朝廷錢多,而自己錢少。”說完,見湯鷽沒有接話,接着說道:“首先我們來看蜀中商人,同樣多的物資,雖然採購價比泉州商人高,由於路途遠,他賺的錢肯定沒泉州商人多,朝廷多花錢,蜀中商人少賺錢,在我們看來,有更多的選擇,選蜀中商人肯定不好。蜀中商人沒優勢,但他也想跟朝廷交易賺大錢,有什麼辦法嗎?”
“有。提高物資價位,把成交金額變大,十二萬貫的生意,提高五千貫,變成十二萬五千貫,然後商人自掏腰包一萬貫,把這些錢給能決定他是不是可以簽訂契約的人,收了錢,這個契約就能籤。如此一來,商人如願賺錢,有權力的人也賺一大筆錢。這個交易有人虧錢嗎?顯然沒有,都能賺錢,只不過朝廷賺錢少了而已。那麼問題就來了,朝廷賺錢少了對誰有影響?我們,你和我,這次出海賺不到足夠多的錢,這事就不算做成,黃大人的承諾自然就不會兌現。”楊叢義說完就停了下來,靜靜的看着湯鷽。
他手上經過的錢太多了,現在估計已經有幾百萬貫,多付幾千貫,那也就是個零頭,根本不會注意,因此楊叢義才直接告訴他,任何多花的錢,少賺的錢,最終影響的都是他們的前途。
“發現了什麼你就直說吧,要是這裡有人敢收錢,誰的面子我也不給,絕不會包庇。”湯鷽面沉如水,冷冷的回道。
“好,那我就直說了。昨天我在錢塘江邊一家有不少商賈歇息的客棧,聽到商人在大廳談論朝廷回易採購,有人直接就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回易督造處索要賄賂回扣,談了半天,他不願意給賄賂,原本低價的採購生意也沒能簽訂契約。那商賈是做茶葉生意,一百五十萬斤蒸茶,他願意出八十文一斤,我不懂採購,你看看這個價位是高還是低,是不是合理。”
“我自己喝的蒸茶是一百八十文一斤,採購價八十文一斤算是便宜的,這麼大的供應量,理當談成,簽訂契約。”湯鷽隱隱有些憤怒,若那商人真的來過,所言是事實,那他這回易督造處就有大問題。這些老家來的掌櫃,相互之間都認識,都有交情,真要出問題,怕不單單是一個人。
“既然可以簽訂契約,而現在卻沒有簽訂契約,是不是該查一查問題出在哪裡,是茶商沒有資格,還是有人索賄。”
“那茶商叫什麼,哪裡人?有沒有說是跟誰談的?”
“那茶商姓王,漳州人。跟誰談的他沒有直說,不過我把人給你帶回來了,一會兒可以找來問問。”
“好。”湯鷽隨即起身,打開房門道一聲:“來人,把五天之內接訪名冊拿來。”
先覈對接訪信息,看看到底這個商人是不是來過,是誰接待洽談的,也好心裡有數。
不多時,名冊送來。湯鷽仔細翻看起來。
楊叢義坐在一旁喝茶,慢慢等待。湯鷽的人出了問題,這種事他不好插手,不然壞了湯鷽的顏面,他們這朋友之間就有裂隙,還是他自己處理的好。
“漳州王藹是嗎?”湯鷽找到一漳州王姓商人。
楊叢義沒問過姓名,回道:“沒具體問,人都來了,叫過來一問便知。”
湯鷽看着名冊沒有說話,繼續翻看了一會兒,確定五天之內只有一名漳州的王姓商人後,這才道:“那就叫他過來吧。”
楊叢義起身出去。
湯鷽看着名冊上記載的接待姓名,心裡有些難以接受,這個掌櫃算是他爹的心腹,以前每年年終都會去他家一趟,還跟他們一起吃飯,在這些掌櫃裡,算是湯鷽比較熟悉的人。真發生受賄索賄之事,還真不好處理,把他趕回去,怎麼給他爹交代,他爹好心讓他們來幫忙,總得要顧及他爹的顏面。
“王員外,這是回易督造副使,湯副使。湯副使有些問題要問你,如實回覆,不要有虛言。”楊叢義將王姓商人帶來房中,將門關閉。
王姓商人趕緊向湯鷽行禮:“見過湯大人。”
“王員外請坐。”湯鷽回過神來,將名冊放下。
等楊叢義和商人都坐下,湯鷽直接問道:“王員外,你可是叫王藹?”
王姓商人答道:“正是。”
“你把前天來洽談生意的經過給我們講一遍,若是我們的失誤,定會還你公道。”湯鷽一臉嚴肅,十分認真的說道。
王姓商人道:“多謝大人。我是種茶的,做茶葉生意,手裡的茶園也不算小,上千傾,每年產茶三百萬斤左右,我在漳州一收到回易採購公文,安排好採茶製茶,就立即趕過來。五天前進了臨安城,等了幾天才輪道我來洽談。那天我一進屋,談了我能供應的物資種類、數量和價錢,他就跟我說,我這是大生意,量很大,能賺大錢,但之前收購的茶葉已經不少,回易船隊有限,收購茶葉也分品種,並不是所有的茶葉都收,有些到了海外能賣出去,有些就不好賣,並且茶葉在海上容易受潮發黴,喝的東西,一旦發黴就賣不出去。
還說之前有不少商賈來談茶葉生意,能供應的數量已經不下千萬斤,但因爲海外之人跟大宋生活習俗不同,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接受茶葉這個東西,運到海外不知道能不能賣出去,回易處對茶葉採購一直比較慎重,採購哪些茶商的茶葉都還在考慮。
聽他這麼說,我就降低了報價,從一百文一斤降到九十文,可談來談去,還是需要考慮,最後我把茶葉報價又降低十文,八十文一斤,供應一百五十萬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