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縣令辛苦了!”
等楊叢義驅車趕到江口村,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只見餘璵帶着一衆吏目和衙役正在道場樹下歇息,薛里正陪在一旁,旁邊還有不少圍觀村民。
“楊大人一路從金華趕回來纔是辛苦,下官敬佩!”餘璵起身相迎。
“本該準時回來,可惜錯估了金華到義烏的路程,耽誤了不少時間,此時方回。村裡還好吧,餘縣令?”楊叢義向樹下走去。
“還好,下官午時就來村裡了,跟等着領錢的百姓說楊大人親自去金華取錢之後,百姓都能理解。”餘璵笑道。
“有勞餘縣令了。”楊叢義笑道。
昨天離開義烏之前,就怕今天不能及時趕來蘇溪,便跟餘璵特意交代,要他午時之前就來村裡安撫等待領錢的百姓,看來餘縣令還是上心了。
“大人此行可還順利?”餘璵笑問。
“很順利。錢已經在村口,麻煩餘縣令派些人去搬來此地。”楊叢義回道,隨後又箱薛里正道:“薛里正,可以去叫鄉親們來領錢了。”
薛里正臉上一喜,趕緊應一聲,快步走向圍在一邊的村民,告訴他們這個好消息,並讓他們分頭去通知其他人。
餘璵伸手招來一個班頭,讓他馬上帶人去村口搬錢。
不多時,村裡各處傳來此起彼伏的呼喊,相互轉達可以領錢了的好消息。
一刻鐘後,十多個衙役擡着五個箱子跟在清塵身後,來到村民聚集的道場。
箱子往地上一放,楊叢義便帶着餘璵走到錢箱前面,準備按名冊發錢。
“餘縣令,每家每戶有多少耕地,該給多少錢,都算好了吧?”楊叢義在村民面前高聲問道。
餘璵回道:“早就覈對清楚,計算出來了。”說完一招手,便有一吏目上前,將一本名冊遞上。
楊叢義接過來,翻開一看,只見上面記載的還算清楚,每家每戶有幾畝幾分地、幾口人,這次該給多少錢,都有記錄,美中不足的是每家只有戶主姓名,其他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都沒有記錄。
“每冊中登記的田地畝數是否覈實無誤,沒有爭議?”楊叢義從頭到尾將幾十戶人家的信息看完。
餘璵回道:“若說沒有爭議,這是不可能的,村裡的土地經過幾百年耕種,有些地荒了又種,種了又荒,不少人家的田畝數都比戶科記錄的多,我們在名冊中核定的田畝數量以戶科每年收繳田稅的畝數爲準,已經都跟村民說明過了。”
既然縣衙已經覈對清楚,並且有了決定,楊叢義就不想過多幹預,若不以繳納田稅的耕地數量爲準,每家每戶不知要多報出多少耕地來,耕地丈量不是他能插手的事情,如今不過問,只發錢,那就最好不過。
“鄉親們,你們的耕地數量已經繳納田稅畝數覈對清楚,那我們接下來就按覈對好的數量發放出借耕地的錢。這次發給鄉親們的錢有銅錢也有銀子,可能不少鄉親還沒用過銀子,我在此跟大家說明,一兩銀子可以換兩貫銅錢,我們今天發放的銅錢,一貫按一千個銅錢計算,也就是說一兩銀子值兩千個銅錢,爲方便起見,今天儘量都發放銀子,要換成銅錢的,等發完之後再來兌換。有誰沒聽明白嗎?”楊叢義面向村民,高聲解釋道。
見場中幾十個百姓都沒有言語,也不知他們是聽明白了還是沒聽明白,反而是場邊圍觀的人羣中傳出一些低語議論。
薛里正趕緊高聲喊道:“大人剛纔說了,今天要發放的錢很多,銅錢不好數,先折成銀子發給大家,不想要銀子的,領完錢後不要急着走,大人再給你們換成銅錢。懂了吧?”
“懂。”
“懂了。”
場中等着領錢的村民們這才紛紛點頭出聲,表示聽懂了。
見都沒有問題,楊叢義馬上吩咐清塵打開地上擺成一排的錢箱,除了她手裡抱着的小箱子。
片刻之後,在一片驚歎聲中,一個裝着五十兩大銀錠的錢箱、一個裝着散碎小銀錠的錢箱和三個裝滿銅錢的錢箱全部打開,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看着衙役貪婪的眼神,餘璵揮了揮手,讓他們退出一丈之外,不得靠近,只留下兩個吏目協助發放銀兩和銅錢。
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錢箱吸住,楊叢義馬上拿起名冊,高聲道:“現在開始領錢,第一戶,牛老實,耕地三畝八分,發錢七十六貫,折算成白銀共三十八兩!哪個是牛老實,過來領銀子。”
少時,場中走出一個看起來六十多歲頭髮花白的老農民,從沒見過這麼多錢的他,可能是被震驚了,面無表情的一直走到錢箱跟前,方纔停下腳步。
清塵抱着金箱站在裝着大銀錠的錢箱後面,其他兩個吏目,一個站在散碎銀箱後面,另一個站在裝滿銅錢的箱子後面。
三十八兩,只能給散碎的銀子。
只見那守着銀箱的吏目向領錢的村民一招手,喊道:“這邊。”隨後俯身從箱中取出大大小小七個銀錠。
“三個大的,每個十兩,這個不大不小的五兩,最小的一兩,一共三十八兩,你收好。”那吏目一邊解釋,一邊把銀錠交到村民手裡。
村民顫抖着雙手接過七個銀錠,緊緊的捧在手裡,生怕它們忽然長翅膀溜走。
拿着銀子艱難的往人羣中走了幾步以後,忽然轉身向楊叢義躬身道:“謝謝大人,願大人長命百歲!”
“銀子收好,別丟了。”楊叢義看着已經激動的不太會走路的老者笑道。
等牛老實回到人羣中以後,楊叢義一舉名冊,馬上又道:“第二戶,王貴,耕地四畝六分,發錢九十二貫,折算成白銀共四十六兩。”
話音一落,人羣中馬上走出來一人,徑直走到銀箱前面。
“王貴?”吏目從銀箱中取出大小六錠銀子。
“對,是小人。”那村民盯着白花花的銀子趕緊回道。
“收好,四個大的四十兩,一個不大不小的五兩,最小的一兩,一共四十六兩。”吏目解釋清楚,將銀錠交到對方手中。
村民接過銀子,欣喜不已,忙向楊叢義、餘璵,還有吏目,點頭稱謝,而後返回人羣之中。
徵地錢發放繼續。
“第三戶,柯老六,耕地二畝九分,發錢五十八貫,折算成白銀共二十九兩。”
楊叢義話音剛落,一人便迫不急待的從人羣中走出來。
吏目很快將銀子取出,一個個交到對方手中。
小半個時辰之後,絕大多數村民的銀子發放完畢,但還有幾戶,實在沒有散碎的銀子了,而五十兩的銀子又難以破開,只能跟他們承諾,明天付給他們。
領過銀子的村民沒人離開,全都安安靜靜的站在場中,似乎還有什麼事做。
“要換銅錢的,一個一個過來。”
楊叢義話音一落,便有兩個村民先後衝至錢箱跟前。
其他村民一見有兩人同時搶過去,生怕落後一步換不到銅錢,便也拿着錢袋搶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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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楊叢義出言制止,等着換錢的村民一擁而上,就把他們圍在當中。
場外的捕頭一見這等突發情形,臉色大變,立即帶着衙役衝上前,手忙腳亂的拉扯那些還在往前擠的村民,同時口中高聲嘶吼:“退後!都退後!”
可村民一擁而上,亂哄哄一片,哪裡聽得到他們的呼喊。
眼見撕扯無效,衙役們舉起手裡的刀,以刀爲棒,就向身旁的村民揮去。
被圍住的是縣老爺和京城來的大官,有任何一點閃失,衙役們都承擔不起,因此下手很重,瞬息之間,村民慘叫連連。
“都他孃的退後!散開!誰再擠,老子就動刀了!”捕頭滿頭大汗,青筋暴露,高聲嘶吼。
被打的村民,吃痛之下抱頭逃離追打他們的衙役,瞬間便有十多個村民散開。
可後面沒被打的村民還有二十多人,還在拼命往錢箱跟前擠,絲毫不管後面的哀嚎和呼喊。
捕頭擡頭一看,已經看不到縣老爺和京城來的大人,不知道他們被擠到哪兒去了,心急火燎之下,“嗆”的一聲就拔出刀來,口中高喊:“散開!散開!再擠老子就動刀了!”
有幾個村民聽到刀出鞘的聲音,向前爭擠之時回頭一看,見衙役真的拔出刀來,驚慌之下,慌忙後退。
但也有村民對班頭的話恍若未聞,依然在往前爭搶,推着其他人往前走。
捕頭一見這等情形,再不猶豫,揮刀就朝一拼命爭搶的村民後背砍去。
刀劃下,帶出一串血珠,一聲刺耳的慘叫聲隨即響起。
“散開!再不散開,老子殺人了!”捕頭舉刀怒吼。
見血了!殺人了!
他們什麼都不怕,就怕見血,就怕死。
向前爭搶的村民,驚恐回頭,看到了帶血的刀,也看到了倒地村民,原地呆了一瞬,便又爭搶着四散而去,遠離了帶刀的衙役。
前後不過幾息時間的擁擠與騷亂結束了!
舉刀的捕頭看到了縣老爺蒼白的臉,也看到了京城來的大人緊鎖的眉頭,握緊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