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暮,迷迷濛濛。一隊百餘人的騎軍夾着一輛馬車,行走在崎嶇不平的西川小道上,騎軍臉上的疲憊之色見證了他們一路而來的艱辛。他們身上的盔甲和頭頂上鮮目的紅櫻,清楚地告訴了人們他們的身份——殿前衛。
正在田野裡耕種的農夫們,全都停下了他們手中的農活,眼中充滿敵意地望着這一隊騎軍。有些機靈的小夥子,已飛快地沿着田梗朝成都城方向飛奔而去。更有甚者,還有一些膽大的青壯農夫,對身旁吆喝一聲,便三五成羣地手持農具朝這隊騎兵走來。
殿前衛是護衛皇上的部隊,他們向來都是不出臨安的,如果在臨安以外的地方看到他們,那就只有兩種可能,一是護着皇上出行,二是護着皇上的聖旨。而面前這隊百餘人的殿前衛顯然不是護着皇上出行的。
農夫們本來也不知道這些,但自從他們參加了那次萬人簽名運動之後,就有許多讀書人告訴了他們。這十餘日來,他們天天都在等着這樣的一羣人出現,今天果然讓他們等到了。
看着周圍越聚越多的農夫,坐在馬車中的楊公公不由心中直泛苦水,他走出臨安城幾天後,便斷斷續續地聽到了許多關於鄭言的事,聽說他在成都以十萬臨時招幕的百姓力阻蒙古三萬精騎。起初他還以爲那只是道聽途說而已,但是越走近成都,他就越相信那些是事實。另一方面,他也很快就明白了臨安的所有人,包括皇上在內,都被趙彥吶這廝給騙了。
“這廝膽子不小,竟敢罪犯欺君。”楊公公苦着臉,用略帶顫抖的聲音小聲罵道:“趙彥吶這狗賊,你賺命長,爲何還要拉上咱家?成都明明是鄭言守的,你搶了他的功勞也就罷了,爲何還要奏其棄守洛陽逃至成都,以至皇上龍顏大怒,要治鄭言之罪。如今讓咱家來給鄭言降罪,這不是將咱家往火坑裡推嗎?”
楊公公摸了摸放在身邊的聖旨,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他不是沒有想過回頭,但他知道,從自己走出皇宮的那一刻,他便再也沒有回頭路了,聖旨沒有送出就回頭也是死路一條。現在只有希望鄭言能看在昔日相識一場的情份上,能夠放過自己,畢竟自己只是爲皇上傳話而已。
正當楊公公在馬車內忐忑不安之際,突聽“鏘”的一聲拔劍聲,楊公公的心跳立時便慢了半拍。
“閒雜人等速速回避,膽敢阻攔殿前衛者,休怪我曾德劍下無情。”
“曾德?”好半晌楊公公才明白過來,卻原來是殿前衛部將曾德在發飆,楊公公暗罵了一聲,連忙出聲喚道:“曾將軍。”
但楊公公的喚聲顯然已經太遲了,他只覺得馬車一頓便停了下來。
“反了,反了,你們全都反了不成……”
接在曾德氣極敗壞的叫喊後,又是一陣喧鬧。
“楊……楊公公。”不一會兒,曾德驚慌失措的聲音便在馬車外響起:“楊公公,不好了,刁……刁民要作反啦。”
你纔剛知道啊,楊公公暗暗在心中罵了一聲這個人頭豬腦的東西,但他卻也不敢明着說,因爲他知道此時自己的性命還要靠這個豬頭保着,若他丟下自己徑直逃走……
想到這裡,楊公公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顫,哆嗦着拉開車簾的一角對外面說道:“曾將軍,好生說話,便說我等是奉命行事。”
“是,是……”曾德一個躬身,猶豫了半晌,才又鼓起勇氣上前,對那些手持農具圍攏在道前,對他們怒目相向的農夫說道:“各……各位父老鄉親,我等奉命前往成都公幹,卻不知何處得罪了各位?”
“你等可是前來降罪於鄭統制的?”一位打頭的農夫將手中的鋤頭一橫,大聲對曾德吼道。
“這個……”曾德略一遲疑,搖頭回答道:“這些國家大事,卻不是我等下人能夠知曉的。而且我等也與各位一般,個個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若不能完成任務,家中老小隻怕都要受到株連。所以還請各位鄉親行個方便,不要爲難我們了。”
衆農夫聞言,不由得面面相覷,過了良久,纔在中間讓開了一條小道,然後在旁跟着殿前衛一同往成都方向走。
感覺到馬車的再次前進,楊公公不由鬆了一口氣,暗道還好這曾德賺可憐的工夫還不錯,否則也許鄭言還沒見着,自己便要被這些泥腿子給踩死了。但他隨後又想到若是見着了鄭言,又該如何宣讀這聖旨?又如何捉拿……
唉!想到這裡,楊公公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自己當初怎會信趙彥吶這廝所說的,鄭言已被他囚禁的呢?到如今自己只帶一百餘人前來成都捉拿鄭言,這豈不是一個笑話。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自己帶的兵再多又如何?三萬蒙古精兵都讓鄭言給打退了不是?
楊公公呆坐在馬車中,雙目失神地望着車頂,他想來想去自已也只有死路一條。心裡不由對害他的趙彥吶恨得直咬牙,他知道趙彥吶不希望自己能回到臨安向皇上稟明一切,所以此次分明是借鄭言這把刀殺了自己。然後趙彥吶又可趁此上奏鄭言謀反之罪,好毒啊,好毒的一招連環計。只可恨自己雖然知道中計,卻還是對他無可奈何,趙彥吶既然有本事封鎖臨安的消息,自然就有本事不讓自己活着回去。
“楊……楊公公,成……成都城到了。”
聽到了曾德牙齒打架的聲音,楊公公忍不住掀開車簾一角往外望去,但看到的一切幾乎讓楊公公當場暈了過去。
因爲前來迎接他的場面空前盛大,他還從未經歷過如此多的百姓前來迎接,只不過這些百姓……打鐵的扛着鐵錘,賣菜的端着扁擔,開館子的拿着菜刀……